第10章 再次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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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膳,淩奕下了床。在聞鬆院裏轉了一圈之後,伸手召來了裕德,“小舅舅他們呢?”
“巫先生有事要處理,言少爺便陪著去了。”裕德說著,眼睛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院牆。
“哦。”點點頭,淩奕說道:“那陪我出去走走吧,我都趟了快兩天。”說著,朝東邊的佛塔一指,“就哪兒吧,看起來也不遠。”
“是。”裕德恭腰應了,便在前麵引路。
淩奕跟在後麵,一雙眼睛東看看西看看,將九歲孩童天真爛漫活潑好動的樣子表露無遺。隱在暗處的巫教暗衛看著兩人離開,也隻是派了兩人尾隨。在靜安寺裏,一個九歲的孩子到處走走,在他們看來無甚大事。
一路跟著裕德,不一會兒便到了那處佛塔。他曾聽華歆提過,靜安寺西麵的佛塔之上,能看見瀧江的全貌。據華歆所說,那真是非常美好的適合拿了一壺美酒看上一天的景色。
如今,到了這靜安寺,他便尋了過來。
既然巫彥已經起了疑心,他若不弄清楚華歆的想法,那麽以後可能會麻煩不斷。巫彥能想到的,別人自然也能想到。當晚那麽大的動靜,要是能瞞住,言兆也用不了大費周章地將他安排進這靜安寺了。
佛塔高七層,建在一處山坡上,山坡兩邊種滿了紫竹。風一吹過,便能隱隱聞到竹子特有的清香,順著石階拾階而上,淩奕一眼便開到了那個紅色身影。
想了很多次,如若再次見到華歆,他要開口說些什麽。
那天燈會上匆忙一瞥,他來不及多想,而如今華歆卻終於站在了他的麵前。
淩奕一時間,便不知道要如何開口了。太多的話想說出口,太多的事情想讓他知道,隻是……這些眼前的孩童是不會理解的。站在他前麵的,不再是那個能和他策馬揚鞭劍指天下的少年,而隻是一個六歲的孩童。
但是,眼前這個六歲的孩童,卻是自己心心念念了一輩子,到死都沒放開過的執念。
他不知道自己要作何表情,他想哭,哭不出來,想笑,卻不知道是該笑自己還是笑蒼天。
他愛的那個恣意天下白衣輕裘的少年,早在十七年前就死了,被自己一點一點一步一步逼死了。
上蒼讓他重活一世,卻讓他的愛人成了什麽都不懂的天真孩童。
他有了機會再來一次,有了時間去避免上一世的錯誤,卻在臨頭的時候,信心全無。
十七年的時間太過漫長,坐在天下最高的位置之上,他看的風景太過刺骨。
正要上前和那人說點什麽,卻不想華歆卻先轉頭看了過來。
“咦?是你?”軟軟糯糯的童音,配合著華歆粉雕玉琢的模樣,卻依稀讓淩奕看到了當年在京城之中打馬而過的少年。
“你的傷好點了麽?”對於淩奕的沉默,華歆並不在意。他記得那晚,眼前這個人是被人用劍刺傷了,隻是……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呢?想著,華歆便向淩奕身後看去。
“是我。”華歆的話,讓淩奕回了神,看著眼前笑眯眯看著自己的華歆,便笑著回答道:“我的傷已經沒事了,那晚的事謝謝你。”
“不……不客氣。”聽到淩奕的道謝,華歆有些臉紅地笑了起來。他還記得那日燈會上眼前這個人看著自己的樣子,那眼神同父親看著母親牌位的眼神如出一轍,似懷念又似悲傷。說著,想是想到了什麽,華歆又道:“對了,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我受了傷,家裏長輩就讓我來靜安寺養傷。”含糊著將言兆的身份帶過,淩奕說道。不是不相信華歆,隻是對於一個六歲的孩童,他不得不有所保留。
“這樣啊,那你好好養傷,靜安寺倒是個適合養傷的地方。”聞言,華歆便笑了起來,說道:“我叫華歆,你叫什麽名字?”
“淩奕。”淩奕答道。
“淩奕……淩奕,你要同我一起去看看瀧江麽?”說著華歆指了指身後的佛塔,“據說,這上麵能看到整個瀧江的景色。”
看著華歆的笑著向自己伸出的手,淩奕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回過神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放在了華歆的手裏。
淩奕被華歆拉著,向著佛塔走去。裕德跟了上去,卻在佛塔之下很有眼色地停了下來,他總是覺得,主子不會喜歡他跟上去的。
手被拉著,軟軟暖暖的觸感,通過手心慢慢傳進淩奕心裏。看著走在自己前麵剛到自己肩膀的紅色背影,淩奕突然笑了起來。
“這梯子有些舊了,你小心點。”華歆回頭提醒淩奕,卻看到了那人的笑容。
一時間,華歆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真漂亮啊。
“嗯,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些。”看到華歆呆呆看著自己的樣子,眼睛裏毫不掩飾的欣賞,淩奕的笑容更深了。
他在擔心些什麽呢?這個人是自己愛了兩世的人,哪怕現今隻有六歲,骨子裏卻還是他愛的那個風流恣意的少年。
如若這是對他上一世的懲罰,他認了便是,這一世,他等他便是。
等他長成自己鍾愛的樣子,等他長成能和自己比肩而毫不遜色的男子便是。
這一世,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後來的華歆想起這一年靜安寺西邊的佛塔裏,那個九歲孩童的笑容,便覺得那是一切的開始。
自己便是在這樣的笑容裏,奮不顧身,一意孤絕。
長平侯府,書房。
言慶看著手邊由淩陽候府侍衛隊送來的信,皺起了眉頭。
弈兒臨時改道去青和鎮要借故除掉張蕊的眼線,他是知道的。隻是他沒想到,弈兒居然會以身作餌。
自從五歲失去了母親之後,淩奕這個淩陽候府的小侯爺,也就僅僅是個名號而已,在沒有滿十六進京正式接受皇帝的冊封成為世子之前,什麽都可能發生。
當年他讓李易去淩陽候府之初,便是存了讓李易將淩奕帶回長平候府的打算的。比起一個失了嫡母且愚昧不堪的嫡長子,一個有丞相府當後盾的嫡次子當然更合適淩陽候府世子這個位置了。他的本意便是等著淩奕再長大一些,便開口向淩顯討人的。
雖說這幾年淩陽候府的勢力不可小覷,但是這裏麵到底有幾分丞相府的功勞,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便是淩奕真的成了淩陽候府的世子,日子恐怕也不好過,既然如此,不若早早將人接來長平候府,將外孫養在自己身邊總好過讓他一個孩童在那淩陽候府裏無依無靠的好。
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了,他不想為了一個不能掌握的淩陽候府而再失去一個外孫。
至於淩奕的將來,不管是從文還是從武,想來他有長平候府和安遠將軍府護著,怎麽也不會需要萌淩陽候府的蔭。再不濟,若他無心朝堂,哪怕是閑雲野鶴浪蕩江湖,長平侯府的百年經營,也不至於養不起這麽一個表少爺。
隻是這一次……言慶想到外孫的動作,不由心裏一動。
雖然說是外公,但是淩奕到底不是養在自己身邊的,況且他身份特殊,自己也不好過於關心。對於淩奕的了解,更多是來自於李易。他早早便知道淩奕早慧,但是卻不想一個九歲的孩子有如此魄力。
他隻當他是不喜張蕊便要借故除去她的眼線,卻沒想到他居然敢以身作餌。這樣的魄力和決絕,以後的長平候府怕也是留不住他了……
轉頭又看見信件的最後所說的故人,言慶的眉皺的更緊了。
他從未同什麽故人提起過淩奕,也從未讓所謂的故人暗中護送淩奕來長平府。
那麽,在弈兒遇襲當夜出手相救的人是誰?他既然自稱是長平候府的故人,可是那淩陽候府的侍衛卻斷斷不會相信這一麵之詞。但是,卻又沒有將人拿下,而是派人給自己送了信。
這一切自然是淩奕授意的,但是到底是什麽人?能讓淩奕說出“故人”二字,而又不直接點明其身份呢?
突然,想是想到是什麽,言慶猛然從椅子上站起,抬腳快步走向書架。在手堪堪觸到書架的時候,又猛然收回了手,隨後便在書房內來回踱步。
許久,言慶開口了喚了一聲:“隨影……”
“主上。”一個穿著黑衣的男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書房裏向言慶行禮。男子長得並不出色,甚至可以說是普通,隻是不知為何哪怕是站在言慶麵前,也無法讓人忽視他的存在。
“你去一趟安遠告訴躍兒,我十分想念他。”言慶說完,便不再說話。
“是。”喚名隨影的男子領了命,轉身便消失在書房裏。
對於男子的消失,言慶似乎並沒有察覺,他隻是起身走向東邊的窗戶,望著天空久久不說話。
那裏,是青和鎮的方向……
當晚,久居長平府的長平候聽聞外孫在來拜祭亡母的路上遇襲受傷,寢食難安,終是決定親自去一趟青和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