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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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巫彥是何用意,他到底還是同齊元一道,一點一點將淩奕的經脈打通。而後,要準備的便是藥浴。
用藥浴促進經脈的運轉,也讓原本沉寂在經絡中的黃雀活躍起來,為此,巫彥特意在用以藥浴的藥材之中,加了一味蠱。毒蠱本是一家,而當世用蠱最精妙的便是南詔國。貴為南詔國師的巫彥,自然是用蠱高手。
從袖中取出一個紅色的瓷瓶,巫彥伸手將瓶蓋揭開,不一會兒便有翠綠色的細絲從瓶口流了出來,細看之下卻發現,那些細絲卻是些如同絲線一般細長的蟲子。
在一旁看著的裕德募然瞪大了眼睛,抓著淩奕就退了一步。淩奕被裕德拉著往後退了一步,轉頭看向裕德。
隻見裕德臉色蒼白,搖著頭,看著淩奕的眼睛裏充滿了擔憂,抓著淩奕的手力道也越來越大。見狀,淩奕在心中歎了口氣,他何嚐不知道,巫彥放的蠱說是為了助他解毒,但是到底有何效果,卻也是沒人能說清楚的。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沒有選擇的餘地。黃雀已經有了三年的分量,上一世是因為有華歆他才得以解毒。可是這一次,他既沒有華歆在側,也沒有足夠的內力去逼出毒,更甚者,能解黃雀之毒的九重血蓮都不在自己手上。
除了接受外公和師父的安排,他別無他法!
想著,淩奕的眉頭皺了起來,已經習慣了掌控一切,現在這種無能為力的狀態讓他很不舒服。
即使如此,淩奕還是對裕德輕輕搖了搖頭,伸手將裕德的手掰開來。既然決定要用此法解毒的是他,那他便要相信為自己解毒的巫彥。不舒服也好,別無選擇也罷,既是他的決定,那就沒有臨陣退縮的道理。
巫彥像是沒有看到兩人的互動一般,伸手探向浴桶中的浴藥,如玉的手指在烏黑色的浴藥中攪了攪,狀似漫不經心卻又好似在進行什麽儀式一般,過了一會兒,巫彥直起身子,取了一旁的帕子將手擦幹淨,而後轉頭對淩奕說:“脫衣服。”
說完便繞過屏風去了外間,巫彥的腳步聲還沒落,齊元便急衝衝地進來了,見到淩奕,齊元歎了口氣,雖然已經為淩奕打通了經脈,但是他還是覺得冒險了些。
齊元一邊同巫彥一般伸手去探那藥浴,一般示意淩奕準備入浴,過了一會兒,似乎是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妥,齊元開口吩咐道:“裕德,伺候你主子入浴。”
“是。”恭敬地回答了一聲,裕德開始給淩奕更衣。
“我同慕先生在前廳給奕兒配藥,你看著時辰,過半個時辰便來前廳換人。”齊元取了帕子,一邊擦手一邊說道,像是想起什麽又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自己來罷。”
聞言,淩奕笑了起來:“師父,您還是去前廳吧,後麵讓裕德看著便是。”
想了想,齊元點了點頭,又交代了一遍,才轉身去了前廳。
他走後,淩奕看了一眼裕德,而後便入了浴桶。
自他入浴的那一刻開始,裕德便緊盯著他的臉色,深怕他有個什麽萬一,一旁的沙漏不緊不慢地滴落著,如同時光,從來不會因任何人而放慢它的腳步……
連日來,巫彥每日都會出現在長平侯府,同齊元一道為淩奕準備藥浴。淩奕也很配合,哪怕疼出了冷汗,卻也不曾吭過一聲。長平侯知道了,也隻吩咐小廚房特意給淩奕準備些他平時愛吃的小食。
這日傍晚,淩奕剛剛出浴,換了身幹淨的衣裳正在窗前看書,裕德快步從院外走了進來,看到在屋內的淩奕後,加快的步伐。
聽到動靜的淩奕抬眼看了裕德一眼,將書合了放到一旁,靜靜地等著。
不一會兒,裕德便進了屋,他快步走至淩奕麵前,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說道:“主子,華家少主的信。”
聞言,淩奕眉頭一挑,接了信打開來。
淩奕看信極快,不一會兒便看完了信,小心地將信折了收好,抬眼問道:“這信從哪兒來的?”
“門房差了人來報的,說是永安有人給主子送的信。我想著怕是華家少主的,就趕忙去取了。”
點點頭,淩奕沒有做聲,裕德繼續說道:“這信是從華家的信使手上接的,不曾過了其他人的手。”
雖然不懂為何主子對於華家少主的事如此上心,但是既然主子這麽做了必然是有他的理由的。縱使隻是九歲的孩童,但對於淩奕的決定,裕德卻是從來不曾懷疑過,淩奕自小早慧,中毒醒來之後,心思更讓裕德猜不透。
無論如何,華家少主身份不同,主子身份敏感,同他交往本該小心。這麽想著,裕德又開口說道:“華家信使住在城中,說了等三日,若是主子要回信送了過去便是。”
“嗯。”淩奕點點頭,算了應了,“無蹤那邊可有什麽消息?無言,該是到了吧。”
像是被淩奕的話嚇到了,裕德抬眼看了一眼淩奕,見他神色如常才答道:“是,無言今日剛到長平,主子可要見他?”
“就今晚吧。”像是沒有看到裕德是反應,淩奕隻是招了招手,“替我準備一下,我給華歆回了信你送去給華家信使吧。”
“是。”恭腰應了,裕德轉身去取筆墨紙硯。
等裕德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淩奕才慢悠悠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按著時間算,華歆也該是入祠了吧。
看到華歆字跡的那一刹那,淩奕心中頓時五味雜陳,雖然現在的字跡還稍顯稚嫩,卻也能隱隱看出那行雲流水的瀟灑,那是無比熟悉的字跡,仿佛閉上眼睛都能看見那人在燈下研墨著筆的樣子。白皙的手指握著筆杆,偶爾用力便會看見平日裏不曾察覺的力道,雖是不擅習武的人,但到底是男子,眼睛專注地看著紙箋,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嘴角偶有微笑,和著黑色的長發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地,如同一隻小貓,拿了爪子撓得人心裏癢癢。
華歆的字,真真應了那句字如其名。華歆一世瀟灑不羈,若是沒有他,也本該逍遙自在,做個安樂的世家公子的。若是沒有他……
想到這裏,淩奕的眼神突然淩厲了起來,他的人生,怎可沒有華歆!
裕德進屋便看到自家主子坐在軟榻之上,頭微微垂下,像是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出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最後一片光透過窗戶打在淩奕的身上,讓他半邊臉隱沒在暗處,神情明滅不定。
“主子……?”不知為何,看著這樣的淩奕裕德有些害怕,於是開口喚道。
“嗯?”像是突然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一般,淩奕抬頭看了一眼裕德,說道:“掌燈吧。”
“是。”許是自己一時的錯覺吧,裕德在心裏對自己說。
是夜。
淩奕一言不發地看著地上的無言,又看了看一旁垂首而立的裕德,良久才擺了擺手說道:“起來罷。”
“屬下不敢。”無言說著,抬頭看著淩奕說道:“隱瞞不報是屬下的錯,屬下自當一力承擔,還請……還請主子責罰!”
見狀,裕德也跪了下來:“主子,無朝失蹤無夕同我說過,若是要罰,主子也一同罰我吧!”
淩奕站起身來,看著無言黑色的頭頂,歎了口氣,“我若是責罰你,誰去救人?”
“主子!?”聞言,無言一驚,抬起頭看著淩奕,滿眼的不可置信。
無名部,本就是暗部,在行動中出了問題,等著他們的就是死。從進無名部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不是人了,他們是影子,影子便該生活在暗處。自小,他們便是被如此教育的,他們的一切都是主子的,命也是。這次無朝失蹤,按理來說本該是報了淩奕的,讓他處置的。隻是抵不過無夕的苦苦哀求,他們才隱瞞下來,卻不想,連無夕也失去了蹤跡。
“事情到底是怎麽樣的?你一五一十地告訴我。”說著,又談了口氣:“都起來說話吧。”
“是。”無言站了起來,卻不敢直視淩奕的眼睛,隻是同裕德一般,退至一邊。
“九月初八,無字部得報,天山九重血蓮出世,無朝同無夕說了,便半路從安康府改道去了西域,留無夕一人跟著巫彥一行人到了永安。華家本家之外十裏鬆林,其中陣法絕妙,巫彥武功高強,無夕不敢過於接近,便在華家外等侯,九月廿五,無朝傳消息說到了西域,九月廿六,無朝上天山,自此便了無音訊。”停頓了一下,無言繼續說道:“十月初七,主子召見無夕,此時已經基本確定無朝失蹤了。”
“而後我便讓無夕也去了西域,但倘若當時我沒有讓無夕去,你們當如何?”當時無夕提了華歆中毒的事情,自己心思一動便讓無夕去了西域,重生之後,他對華歆的事情過於看重,難道卻是讓人將心思動到了華歆身上?
想到這些,淩奕的聲音冷了下來:“華歆的事情,你們在騙我?!”
“屬下不敢!華家嫡公子確實中了毒。若是主子那時沒讓無夕去西域,按他的性子,也必然會去西域尋無朝的。”說著,無言看了一眼淩奕的臉色繼續說道:“無夕去西域之前,同我說過,若是他出了事便讓我來請罪,說他和無朝……”
“他和無朝怎樣?”
“他和無朝有負主子所望,此生不能盡忠,主子大恩大德來生再報,隻願主子此生心願得了。”
一句心願得了死死戳中了淩奕的心思,他的心願……淩奕笑了起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願是什麽。
“那你又來作甚?”淩奕輕聲問道:“他二人已經失蹤,你來求情又是何事?這件事情,若是你們不說,我便一輩子被瞞在鼓裏,豈不更好?”
“隱瞞主子,是不忠,眼見無朝無夕失蹤陷入困境而不出聲,是不義,如此不忠不義之事,無言自問做不到。”
聞言,淩奕一曬道:“你倒是裏子麵子都掙到了。”
“屬下不敢!”無言說著,又跪了下去。
“罷了罷了,這回便成全你吧,你找人去一趟西域,那朵血蓮如何先不管,定要將人給我找到!”
“是!”無言聞言,朝淩奕磕了頭,便領命而去。
無言走後,淩奕看著明晃的燭火,出聲:“為何不同我說?”
“無夕求我,說怕無朝成棄子。”
“棄子……”淩奕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笑了一聲,隨後說道:“我累了,你退下吧。”
“主子!”裕德睜大眼睛看著淩奕,聲音徒然拔高。
“去吧。”淩奕揮了揮手說道,隨意又補充道:“我沒事。”
行了禮,裕德便退出了房間,這一夜,淩奕不曾合眼。
永安,華家祖祠正門。
“歆兒,今日是你入祠的日子,你要謹記祖訓,不可怠慢。”華家家主華顧說道,伸手摸了摸華歆的頭:“在祠堂內,要好好照顧自己。”
“是,歆兒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父親放心。”華歆說著,給了華顧一個笑容。今日,便是他入祠修行的日子了,從今日起,他便是名正言順的華家少主了,哪怕沒有靈力,他也斷然不會讓華家在他手中敗落!哪怕沒有靈力,他也斷然不會給分家那些人說三道四的機會!
“華福……”點點頭,華顧喚道:“照顧好歆兒。”
“是。”華福點點頭,應道。
正正經經地朝華顧行了一個禮,華歆看著華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歆兒,定不負父親所望。”
說完,便轉頭向祖祠走去,華顧看著華歆的背影慢慢走入祖祠,直到祖祠的門緩緩關上,擋住他的視線。
從此之後,這個孩子的命輪,便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了,從此,這個孩子的一切都要交給他自己了。
垂目而立,許久之後,一片雪花從九天之上緩緩飄落,落在他的肩膀之上。似乎是那一片雪花的重量讓他回了神,華顧看了一眼祖祠緊閉的大門,轉身向觀星閣走去,在他身後,雪終於揚揚灑灑地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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