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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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盤棋下來,淩奕雖是使盡渾身解數,依然敗於陵原之手。投了子,淩奕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抬頭卻看到了陵原滿意中略帶驚喜的目光,狀似害羞地低下頭,淩奕避開了陵原探究的目光。

    再抬起頭來,卻是滿臉通紅的樣子,十歲的孩童微微嘟起嘴巴,撒嬌道:“奕兒輸了,明日定要再同爹爹下一局。”說著,抬眼看著棋盤那頭的男人,像是在等他點頭一般。

    “好啊,既然奕兒想下,明日晚膳之後,到我書房中來,我再陪你下一局便是。”男子笑著點點頭,轉頭看向坐在淩奕身邊的淩瑞,“瑞兒若是無事,也同你大哥一道過來吧。”

    “好啊!”淩瑞聽了,興奮地點點頭道:“夫子前日還說,最近要教我對弈之道。”

    “如此最好,你大哥棋藝精湛,你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找他請教。”陵原聞言點點頭,囑咐道。

    “是!”淩瑞應了,轉頭看向榻上的兄長,開口道:“大哥莫要嫌我愚笨才好。”

    “嗬嗬……”淩奕笑著伸手撫了撫淩瑞的頭,“瑞兒說笑了,瑞兒天資聰穎,可是比大哥強上數倍。”

    一時之間,屋內言笑晏晏,情義暖融。

    “哈啊——”談笑間,淩奕突然打了個哈欠。

    “侯爺,天色也不早了,奕兒該休息了。”張蕊見了,轉頭看向一旁的陵原,柔聲說道,“奕兒大病初愈,身子弱,本來就該多休息。”

    “是奕兒失禮了。”淩奕聞言,看著張蕊紅著臉擺手道。

    “於你無關,是我疏忽了。”陵原卻是笑著搖了搖頭,轉頭看著身旁的張蕊,站起身來,“你說的是,既是如此,我們便回房吧。”

    說著率先轉身離去,張蕊見狀朝淩瑞招了招手,柔聲囑咐道:“奕兒你早些休息,我們先回房了。”

    “大哥,瑞兒告退。”淩瑞牽著張蕊的手,朝淩奕行禮道。

    “嗯,去吧。”淩奕笑著點了點頭,從軟榻站起身來,躬身行禮道:“奕兒恭送爹爹,姨娘……”

    待得侍衛們恭送的聲音自院門傳來,淩奕才直起身來,看著軟榻之上的小幾上的那顆夜明珠笑了起來。

    父親對於自己的態度變得太突然,突然得有些突兀,突然得足以讓某些人措手不及。

    在自己和淩瑞之間,隻能有一個人坐上淩陽侯世子的位置。為此,多少人將心思放在這上麵?父親突然的改變,又會讓多少人的計劃和盤算被打亂?這些,勢必會引起他們的恐慌,而張蕊,卻無疑是這些人之中對這樣的轉變最恐慌的那一個。

    淩瑞在府中的地位,向來張蕊最看重的東西,自她入府以來所做的種種,也不過是為了讓她的瑞兒坐上那個位置。淩瑞雖不是嫡長子,但是因了她,因了丞相府的關係,在府中的地位卻不下於他這個嫡子。而如今,父親對自己的態度,安遠將軍府的軍功,自己嫡長子的身份,卻是威脅到了淩瑞的地位。對此,張蕊絕不會坐視不理。

    張蕊是庶女,生母雖是皇室公主,血統尊貴,但是在身份上卻到底是低了嫡女一頭。當年嫁入當時風光無兩的淩陽侯府,那便是公然同長平候府叫板的行為。長平候府同丞相府在朝堂之上,一直多有嫌隙,即使不為爭寵奪嫡,單憑她是丞相府女兒這一點,淩陽候當時的當家主母言馨也不會讓她好過。

    想起長平候壽宴那日在後院之中同他說的話,淩奕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若她嫁入侯府是宮中的意思,便更說不通了。若要要控製臣子,製衡諸侯,大可為陵原指婚一個公主。這樣既體現皇家了恩寵,又能以公主之名禦賜平妻之位。如此一來,不但能抑製長平候的實力,若是有心,那侯府世子便是皇家血脈,更甚者,若是精心安排,怕是幾代之後,大齊便也不需要這淩陽候的封號了。

    這些他能想到,宮中不可能想不到。然而最後入府的,竟是丞相府的庶女張蕊,明麵上看,自然無甚不妥。宮中要製衡諸侯,丞相自然也不想看到長平候府一家獨大,而淩陽侯府為了軍中的勢力,對於這樣的安排卻也點頭默許了下來。

    但是淩奕依然覺得,其中有什麽東西,是他忽略了的。

    看著小幾上的夜明珠,淩奕的思緒轉過一輪,低聲喚道:“裕德。”

    “奴才在。”裕德低聲應了,快步走至淩奕身邊躬身道,“主子吩咐。”

    “你說,我生辰那日你看到了張煥……”淩奕說著轉頭看著裕德,問道:“他當時臉色不好?”

    “是,張家大公子入席之後眼神飄忽,似乎是在找什麽人。”裕德說著,抬頭看了一眼淩奕繼續說道:“隻是好像是沒找到,看起來若有所失的樣子,”

    “是麽?”淩奕聞言,低聲呢喃了一句。

    “是,直到後來齊先生入席,他同齊先生說話之間才見了笑意。”裕德點了點頭,答道。

    “同師父說話?”淩奕聞言一挑眉,“是誰先開口的?”

    “是齊先生,他讓張家大公子給他遞酒壺……”說著想了想,裕德又加了一句,“但我瞧著,卻是張家大公子先起的頭。”

    “嗬嗬……”淩奕此時卻是笑了起來,他一邊笑著一邊搖頭道:“師父,也真是……”

    真是如何,淩奕沒有接著說下去,裕德也沒有再問。

    同是侯府公子們的夫子,宴席之上相鄰也不奇怪。隻是齊元向來就是個不愛熱鬧的,此次卻如此大張旗鼓地為自己送來了驊騮,還入了夫子席喝酒,想起在長平候第一次見他時,他那連通報都嫌麻煩的性子,這些動作,是太不尋常了些。而且他是自己的夫子,自己同淩瑞之間,雖為名義上的兄弟,但是到底還是不似尋常人家那般。即便是入夫子席,他也是該坐在李易身旁才是……

    想到齊元的用意,淩奕笑著歎了口氣。他這師父,雖是生性溫和,不喜爭鬥,卻也是個聰慧通透,偏心護短的性子。自己既是他的徒弟,該幫的,能幫的,他總是會順手幫一些。此次同張煥同席,怕不是無意,他便是看準了張煥會同他說話,才故意借酒壺同張煥搭話。

    張煥在宴會之上沒有看見淩瑞,本就心慌,再見齊元送的驊騮,自然心生驚異。他不似他祖父,還太年輕,又是書香世家,平日裏怕也沒有經曆過什麽爭鬥,雖是竭力抑製,但是臉上的表情怕是瞞不過師父的眼睛。師父定是看到了他的失落,才故意於他搭話,為的便是讓他更為心慌。

    聞名不如見麵,無論之前他如何不得寵,張蕊同張家有何種協議,在張煥看到父親對他的看重,齊元對他的寵愛之時,都做不得數了。張煥在席間所見,必然會一字不漏地傳進張家太爺的耳中。

    到那時,張家即使不即刻翻臉,也定然會對張蕊有怨言。如此一來,張蕊想要聯合淩陽當地鄉紳士族的如意算盤便會被打亂。想起無影從京中帶來的消息,皇帝多病,丞相同太子生了嫌隙。這些張蕊不會不知道,就是因為知道,她才會慌不擇路地選擇在淩陽候領兵在外時,讓淩瑞拜了張煥做夫子。

    這一招,不可謂不好。讓張家上了她的船,這樣即使京中有變,她也能借著淩瑞,借著張家在淩陽的勢力,不至於落敗。隻是她千算萬算,漏算了那場叛亂,同隨之而來的安遠將軍府,也漏算了在陵原心中母親的地位。

    想起那夜,自己特意為陵原安排的那場戲,淩奕臉上笑意更深。

    他的父親淩陽候,從來就不是什麽拘泥兒女情長的人。隻是人心二字,最過不去的,不過已失去。若是母親還在也就罷了,隻是母親早逝,縱然冷情如陵原,也會念及母親的好。況且母親在世之時,以真心待他,敬他愛他,卻是比起張蕊來,好上千倍不止。即使有什麽不快,這許多年過去,陵原怕也不會在意了。

    時間,總是最好的畫師,將那人的美好一筆一筆刻著心上,而缺點和不足,卻會慢慢淡去。等想起來的時候,心中便隻剩下那人的好了。隨之而來的,便是入骨的相思和懷念。

    自己麵對父親時噤若寒蟬,卻是能在李一麵前開懷撒嬌,以陵原的性格,自然是會心生不快。再加上,那夜夜風涼爽,帶起的荷花香味,更讓父親想起了母親。自己是母親在世間唯一的血脈,既是念及母親,父親便不可能忽視自己。那夜自己怯懦的樣子,伏在父親懷中哭泣的聲音,便足以讓陵原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陵原的悔恨和愧疚,便足矣。足以讓他轉變態度,足以讓他表現出對自己的疼愛,更足以讓張蕊慌亂。

    第一次,張蕊慌亂之時,借淩瑞之手對自己下毒。她便是算準了,父親即使查明了真相也不會對淩瑞如何。第二次,她借口淩瑞請夫子一事,將張家綁上她的船,也為此觸碰了陵原的底線——淩陽候世襲八代,即使是皇家也插不進手,張蕊居然想借本地士族之勢,左右世子之位。

    事不過三,陵原的性子,自然是容不得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所以才會變本加厲地對自己好。

    這是在向張蕊示威,也是警告。

    隻是不知這次,張蕊慌亂之下,又會做些什麽呢?

    淩奕伸手取了那顆夜明珠,放在手中把玩,轉過頭去,輕聲對裕德說道:“去叫無影,我有事交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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