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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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順十五年,七月廿七
淩陽,張家
張煥進了府,急匆匆地朝著主廳而去,他形色匆忙,皺著眉頭一臉凝重的樣子,下人們見了都不由得多看兩眼。張家向來家教甚嚴,對家中子弟的教導更是嚴格,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求莊敬持重。大少爺平素裏也是個慎行守禮的,如同此次這般,形色匆匆,到最後竟是跑起來,是從來不曾見過的。
沒有理會那些遠遠行禮的下人,張煥直徑朝著主廳而去。
他本在淩陽侯府教導二公子,卻不想祖父著人來尋,說是家中故人到訪,讓他速回。
張煥當時猶豫了一會兒,雖覺不妥,卻也還是回了府。以祖父的行事,若是無大事,是必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讓他回府。雖是那日在淩奕的生辰宴上看到了陵原的態度,但是淩奕不得寵,卻不是一兩日的事了。僅僅憑當日的一場宴會,讓他們放棄淩瑞,卻是不可能的事情。
況且,二夫人胸有成竹的樣子,祖父同自己雖有疑惑,卻也到底不會就此翻臉。
隻是在這個時候,祖父讓他回府,卻是不得不讓人多想。他思索著,腳下加快了速度。他想看看,到底是何人,讓祖父不惜冒著開罪二夫人的風險,也要他回來見上一見。
不一會兒,張煥便道了正廳。
一進門,張煥便注意道了左側首座上坐著的男人,張煥向祖父行了禮,才轉頭細細打量起那男人來。那人約莫四、五十歲的樣子,麵容平常,身著一聲平常的青色衣裳,是平日裏在街上見了絕不會被人注意的角色。
男人顯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朝張煥微微一笑,轉頭對張老太爺說道:“這便是大少爺了吧?一別經年,竟已長成這般氣度不凡的男子了。”言語間,盡是感慨。看著張煥的眼神,也充滿了欣賞肯定。
“是,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孫子。”張老太爺說著,超張煥招了招說道:“宇達啊,還不快來拜見你孫世伯?”
張煥聞言,心下一驚,趕忙朝那人行禮道:“小侄宇達,拜見孫世伯。”
他早前便聽祖父提起過,父親在京城有一至交,喚名孫萬。這孫萬出身河西孫家,隨算不得上什麽名門世家,卻也是書香門第。當時,他同父親於進京趕考時相識,兩人誌趣相投,一拍即合,成為至交。後來,父親高中外派,而孫萬卻留在了京城。再後來,孫萬便入了東宮,成了太子的門客。
“唉!太爺說笑了,大少爺器宇軒昂,一表人才,何來不成器一說!”孫萬擺擺手,又看了看張煥,“所謂虎父無犬子,宇達頗有當年茂林兄的風範。”
“嗬嗬……孫大人謬讚了。”張老太爺搖了搖頭,說道。隻是臉上的笑容,卻是如何也藏不了。
“老太爺您還叫我什麽孫大人,您是茂林兄的父親,亦是我的長輩。您這聲大人,啟壽可擔不起。”孫萬聞言忙擺手道,“當年我進京趕考,丟了盤纏,若不是您和茂林兄,我怕早就餓死了。您現在如此……真是折煞我也。”
“好好好,那我便同之前一般,喚你一聲啟壽。”張老太爺聞言笑著點點頭,沒有堅持。
“謝太爺成全。”孫萬聞言,朝張老太爺作了一揖。轉頭又看見了張煥,他略微一遲疑,開口問道:“宇達現在也二十有四了,不知可有出仕的打算?”
張老太爺聞言一挑眉,看著孫萬的眼神裏帶了些疑問。
孫萬於他對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像是肯定了張老太爺的猜測。
“啟壽啊……”張老太爺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你我之間無需隱瞞,你的心意我自是知曉,隻是這宇達的性子……唉,再等等吧。”
聞言,孫萬也不堅持,知道點頭笑道:“也好,他跟在您老身邊,承歡膝下也不錯。”說著話鋒一轉,“我見宇達剛剛形色匆忙……”
“哦,年前淩陽侯府相請,宇達便入了侯府教導侯府公子。”張老太爺解釋道,“承蒙侯爺不棄,不然以宇達的資質,現下收弟子還是太早了些。”
“淩陽侯府?”孫萬挑眉問道,有些驚異,“侯府世子不是早就過了請夫子的年紀麽?”
“是二公子,淩瑞。”張煥說著,笑了起來,“那孩子才思敏捷,天資倒也不差。”
“哦,原來是淩陽候府二公子啊……”孫萬恍然道,轉頭一想又驚異道:“隻是,二公子身到底是庶出,張家是淩陽望族,這……”
“雖是庶出,但是他的生母二夫人卻是……”張老太爺說著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況且,淩陽侯府早在五年之前便失了主母,以二夫人的家世,若是有心,倒也不難。”
“這……也是。”孫萬聽了,雖點頭稱是,眼中卻隱隱有擔憂之色,看著祖孫兩人的欲言又止。
“啟壽你有話不妨直說。”張老太醫見狀,看了張煥一眼,像是想起什麽一般,急忙問道。
“丞相自年前叛亂開始便病了,開始還好,最近竟是連早朝也不曾露麵了。”孫萬說著歎了一口氣,頗有些感慨,“況且,近日丞相家嫡長子也病了,現在整個丞相府焦頭爛額……”
“哦?丞相嫡子?”長老太爺一挑眉,問道,“卻不知何病?竟讓丞相府也如此頭疼?”
“說了生病,但是我看太子言語間透露的意思卻是……中毒。”孫萬說著,停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道:“太醫院的太醫都不知道去過幾次了,回來的時候一個個都愁眉苦臉,怕是……”說著,搖了搖頭。
張老太爺沒有做聲,張煥卻是急了,他抬頭看了一眼孫萬,轉頭便同喚道:“祖父!這……”
張老太爺轉頭看了張煥一眼,示意他噤聲。
張煥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下去。
“不過想來也無大礙,丞相府根基深厚,想來必是留有後手的。”孫萬見狀出聲安慰道,他看著張煥笑著說:“那二公子雖是庶子,但到底是侯府的公子,況且如你所說,天資聰穎,將來的前途,怕也是不可限量。你且放寬心,好好教導於他便是。”說著像是想起什麽一般,開口問道。“卻知侯府家的嫡子如何?那個嫡子……是叫淩奕吧?”
“是,侯府的嫡公子喚名淩奕。”張煥點點了頭,思索了一下,“我見他待人接物,進退得宜,倒也不差。”
“嗬嗬……他外公可是長平候啊。”孫萬聽了笑著說道,轉頭看著張老太爺笑道:“太爺你可還曾記得當年茂林兄遭人陷害的那樁案子?”
“記得,我自是記得的!那次若不是你……”張老太爺聞言歎了口氣,心有餘悸地說道,“我怕是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那次,便是長平候暗中授意三公子言兆偷溜進東宮給我報的信。”說著,孫萬搖了搖頭,有些感慨地說,“卻不想,那竟是我唯一一次看見長平候三公子。”
“哦?竟有此事?!”張老太爺聞言大為震動,“卻為何不曾聽你說起?”
“是長平候的意思。”孫萬說著笑道,“那樁案子牽扯甚廣,那時的長平候府……想來侯爺的意思,便是不想太引人矚目吧。”
樹大招風,當時的長平候府聖眷正濃,長平候有此顧慮也是應當。想到之後長平候府的事,幾人心中感歎之餘,卻不得不說,長平候頗有遠見。
一時之間,廳中幾個各懷心思,竟是沉默了下來。
“隻是可惜了長平候府二小姐……”張老太爺的歎息打破了沉默。
“紅顏薄命,自古如此。”孫萬說著,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又笑道,“長平候雖連失愛子千金,世子卻頗為爭氣。當年北疆一役,成就他安遠將軍的名號,也令長平候府不至後繼無人。”說著,看著眼前的老者,算完又開口道:“此次平亂,他急行五百裏,解了淩陽候的江陽城之困,也是因此,聖上才追封了淩陽侯府已逝的侯府夫人為二品誥命。否則,賜什麽不好?這淩陽邊上可不就是曆陽候的封地麽?”
張老太爺略一思索,正打算再問。卻見孫萬將茶盞放下,笑著歎了口氣道:“不說這些了,我此次是奉了太子之命,來淩陽尋人,順道拜訪於您。見您身體健朗,宇達又長成這般氣度通達的男兒,啟壽心中一樁心願也算了了。”
“這些年,也勞你惦記了。”張老太爺聞言笑著擺擺手,看著孫萬又道:“卻是不知你要尋的何人?我張家世居於此,想來必定能盡一份綿薄之力。”
“啟壽謝過太爺的好意。”孫萬笑著應了,搖了搖頭道:“隻是這人倒也不難尋,來貴府拜訪之前,便已然尋到了。”
“哦?不知是何人,竟值得太子如此大張旗鼓?”張老太爺笑著撫了撫須,問道。
“棋聖叔善。”孫萬說著,站起身來,朝著張老太爺作了一揖:“我叨擾多時,這天色不早,我也該告辭了。”
“這……”張煥聞言上前一步挽留道:“世伯遠道而來,竟不在府中用膳麽?”
“我有要事在身,若是晚了多有不便。”孫萬言語間也頗有些無奈,“棋聖的脾氣你們也是知道的,若是他老人家不開心了,我這差事可就難辦了。”
“如此,我便不強留與你了。”張老太爺聞言朗聲笑道,棋聖叔善長居淩陽西山,脾氣古怪,自己偶爾同他對弈,一言不合便被他掃地出門也是常有的事。
“那啟壽告辭。”孫萬說著,又正正經經地行了一禮,直起身來看著眼前的老者,眼中感慨萬千,臨了,卻也隻留下一句:“您保重身體。”
“嗯,去吧。”老人見了,笑著擺了擺手。
孫萬看了張老太爺一眼,轉身離去,卻在堪堪跨出廳門之時,停了腳步。
他停頓良久,終是回身疾步走至廳中,看著張老太爺,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麽決心般:“此次太子讓我尋了叔善,卻不是去京城,而是讓我將他護送至長平。”
長平候速來愛弈如癡。而對弈者來說,其畢生所願,便是能同棋聖對弈一局。而此次太子不遠萬裏,竟命人將棋聖自淩陽護送至長平,如此費力討好,此等用心良苦,確是不得不讓人深思。
說完,孫萬看了張老太爺一眼,轉身快步離開。
張煥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一臉驚異地回頭看著祖父。
張老太爺看著張煥,沉默良久才歎息道:“失算啊……”
作者有話要說:這訂閱如此慘淡,真憂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