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一看到淩奕的臉色,便暗叫了聲不好,他在原地愣了愣,才開口說道：“這……屬下不知。”

    淩奕聽了也不說話，隻是看了他一眼,便加快腳步朝書房所在的院子而去。

    書房內,華歆半靠在靠窗的軟榻上看著什麽,他神情專注,淩奕進門亦不曾發現。

    他垂著眼睛專心地擺弄著手上的東西，看起來心情甚好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發梢隨著他的動作輕微擺動,在盛夏初晨的陽光中搖晃出斑駁的光影。

    淩奕看著這樣的華歆，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擺了擺手，示意魏延離開，便快步入了書房，朝著華歆而去。

    “來了？”淩奕剛剛繞過屏風出現在房中，華歆便抬起頭來看著他笑道：“前麵的事情解決完了？”

    他麵帶關切又神情溫和，就像午後炎熱之時吹拂而過的一陣風，讓人心情舒爽清涼，淩奕看著他的眼睛，壓下心中的急切和不悅，點頭笑道：“嗯，盧飛將那株珊瑚帶回了衙門，托滕家運送的貨物也送出城了。”

    “那下一步呢？”華歆見到他的笑容，便知淩奕心中有了計量，他從軟榻之上坐起身來，輕輕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笑道：“過來坐。”

    淩奕依言走至華歆身旁坐下，轉頭看了他一眼道：“若是你，會如何？”

    “若是我……”華歆沉吟一聲，低聲笑道：“雖然你將那血珊瑚交由盧飛送至了衙門，但是巫彥現在急等著血珊瑚救命，你小……小師傅甚至為此來了京城，而你手上有現成的不用，卻偏偏將它送去了衙門，雖說是被人下了毒，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寒素宮是什麽地方，既是那兒出來的毒藥，又是奇毒，莫說這衙門的醫師，就連江湖中有些名聲的醫者也不見得能檢驗出來。所以那東西上麵有沒有毒，你送到衙門去的又是不是血珊瑚，在沒看到之前我是定然不會信的。”

    “因此我定然會派人去衙門核實此事，可是偏偏，你又同時托滕家送了兩個半人高的箱子回淩陽，若那盧飛拿去的血珊瑚是假的，那箱中的便必然是真的，況且淩陽地處東南富庶之地，又自古便是東南商道的必經之處，你淩陽侯府內有那麽一兩件血珊瑚也不稀奇。所以無論盧飛帶走的那件血珊瑚是真是假，我都定然會派人去探那滕家商隊的兩個箱子之中放的是什麽。”

    華歆說著，輕笑一聲，看著淩奕道：“隻是歌欽雖是南詔國君，卻也遠在大齊京城之內，因此他所攜的人手定然有限，必然會顧此失彼，這樣一來，他便隻能求助於他的盟友。”

    “而我們隻要盯死了這兩處便能知道，歌欽到底是仗著誰的手，對巫教動的手，又是誰如此本事，竟然左右了南詔國君的位置。”淩奕點點頭，接著說道：“自七年之前的那場叛亂之後，便有無數人在等著這個機會，無論是北疆戎族的宮變還是南詔國君的更迭，都是許多人等待的。除去北疆的安遠將軍府，長平侯府和淩陽侯府還有京中的丞相府，包括京城皇宮之中的那人，他們鬥了那麽多年，怎麽會輕易放過將對方一舉掀翻的機會？”

    “說得好似跟你沒有一點關係似的。”華歆輕笑著，將手遞到淩奕手邊，在他手心處放下一隻由棕葉編就的螳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跟那些老狐狸鬥，便要沉住氣。”

    “你倒是想得長遠。”淩奕伸手接過，將那螳螂放在手心中把玩，笑著問道：“這便是你給我生辰賀禮？”

    他側抬著臉看著華歆，陽光從敞開的窗戶中照進來，為他鍍上一層金光，嘴角的那抹笑容也在這樣的光亮之中顯得有些不真切起來，華歆看著這樣的他，心中一動，一把便握住了他的手，像是怕他會突然消失一般。

    淩奕看著華歆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微微一笑，翻手將它握住，轉過頭去對他笑道：“生辰賀禮便生辰賀禮吧，隻要是你送的，我都是喜歡的。”

    他的話讓華歆回了神，後者聞言輕笑一聲，開口說道：“滕三爺送了你一株血珊瑚，你將它送去了衙門，要是我送你什麽，還不知道你要將它送去哪兒呢。”

    “你送的東西，我怎會舍得轉手送人，自然是要貼身帶著了。”淩奕卻一本正經地搖頭說道，而那語氣之中的調笑，卻是怎麽也掩飾不了的。

    華歆聽了，一時起了興起，開口便說：“那我若送你一座林子呢？你也貼身帶著？”

    “林子自然不能隨身攜帶，但是既然是你送的，那處林子於我便不是林子，而是你的心意。”淩奕看著華歆，斂去了笑容，一字一句地說道：“既是你的心意，我便是死，也不能相負，所以，那林子便當做我的埋骨之地好了。”

    “你倒是會哄人。”華歆被如此鄭重的回答震得呆了呆，好半響才開口說道。

    而淩奕隻是微笑地看著他，並不說話。

    華歆被淩奕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轉過頭四處看了看，想要尋些什麽東西來轉移話題。

    淩奕見他如此，在心中輕笑一聲，雖然華歆慣來是個不怕調笑的，但是這般正經的話，對於現下的他來說，還是有些過了。這麽想著，他將手上的螳螂放回華歆手中，說道：“這小玩意兒倒是精巧，從哪兒來的？”

    “早上路過西市買的。”華歆見他如此問，心中鬆了一口氣，笑著答道。

    “我聽人說，你今日在乞巧市上遇到一個少女？”淩奕故作輕浮地開口問道：“如何？可是窈窕淑女？”

    雖然極力掩飾，華歆卻也還是看出了淩奕的緊張，他一邊大笑，一邊靠近淩奕道：“怎得？小候爺呷醋了？”

    淩奕聽了轉過頭去，並不理會華歆的調笑，而一雙耳朵卻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一般，變得通紅。

    華歆見了，也不逗他，隻是將頭搭在他肩膀上，靠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她是不是淑女我不曉得，但是我卻斷然不是君子。”

    淩奕聞言，心中一驚轉過頭去看著華歆，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我在那集市之中雖是顯眼，卻也沒有俊美到讓世家小姐能不顧禮法報出自己閨名的程度。”華歆自淩奕直起腰來，笑著搖了搖頭，“況且我看她行動之間並沒有內力，要麽便是她功夫內力在我之上，我察覺不了，要麽就是她全然不會武功。可無論是哪個，都不簡單。”

    “你就不許人家單單仰慕你的容貌？”淩奕挑眉一笑，伸手輕輕抬起華歆的下巴笑道：“我的歆兒，可是世間少有的俊美少年郎。”

    華歆輕笑一聲，也不掙紮，任他如同登徒子調戲良家婦女一般將自己的下巴勾起，帶著笑的眸子裏印出眼前人的笑顏，卻讓本來尋了調笑心思的淩奕有些笑不出來了，他抬著華歆的下巴，慢慢閉上了眼睛。

    兩人的唇在晨光之中一觸即分，睜開眼睛互看了對方一眼，又輕輕閉上，而後便是唇齒交融，許久之後，淩奕才放開氣喘籲籲的少年，低啞著聲音說道：“既然如此，你還同她一起喝茶？”

    “人家姑娘都開口了，難道我要拒絕？”華歆瞥了一眼同他想必顯得有些氣定神閑的淩奕，開口說道：“況且當時有人跟著我，不去茶樓難道我當真要在乞巧市上逛上一個時辰？”

    華歆的話讓淩奕沉默半響，良久他才說道：“下次見麵，你離她遠點。”

    淩奕沒有明說是誰，華歆卻奇異地了解到他嘴中的“她”，便是今日自己在市集上看見的那個少女。華歆張嘴想問關於那少女的一些事情，卻在看到淩奕眼神的一刻改了主意——那絕對是再不希望自華歆口中聽到關於那個少女一個字的眼神。

    罷了，他既不想說便算了，回頭著朱雀去查了便是。華歆如此想著，麵上露出安撫地笑容道：“不過我在集市上倒是聽到一個好消息。”

    “嗯？”淩奕見狀眨了眨眼，有些試探地問道：“是西山的事？”

    華歆點點頭，開口說道：“傳言西山上的流寇大部已然被聖上親派的官兵剿滅，隻留下少數餘黨在西山之上流竄，卻也是掀不起什麽大的風浪了。”

    “那流寇的首領呢？”淩奕想起那日在西山上同他們打過一個照麵的帶著麵具的男子，抬頭看著華歆問道。

    “不知。”華歆搖了搖頭，顯然也是想起了那流寇的身份，然而同淩奕的臉色凝重不同，他卻是帶著笑容地看向書房中的一處，輕聲問道：“你說，他們花了這麽長的時間布置了這麽大的一個戲台，是想要請誰看戲呢？”

    淩奕順著他的眼神，看到了書架之上的桃木擺件，瞬間變了臉色。

    桃木刻就的兩虎戲球栩栩如生，那精美的雕工同那尋常的材質並不相符，總是讓人有種詭異的違和感，而此時淩奕看著那方擺件，卻如同看到了一個無法逃避的未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