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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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歆站起身來,衝著言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又看了端坐一旁的淩奕一眼,開口說道:“我想知道,當年巫教主應華家之約前往大齊之前,可是知道了什麽?”

    “知道什麽?”言兆斂了因為淩奕的話而有些失措的心神,抬眼問道。

    “巫教久居南詔,同我華家向來沒有來往,即使是父親開口相邀,巫前輩以教主之尊未必就會赴約。”華歆直起身來,看著言兆說道:“況且,當年我第一次遇到前輩是在清和鎮,既是赴約而來,前輩又為何會出現在距離永安百裏之外的清和鎮上?”

    淩奕一挑眉,亦抬頭看了言兆一眼,當年無夕久等自己不來,曾分出一半人守著約定的地點,自己親領了一隊人循著他該來的路去尋他,卻看見了巫彥,因此才出言求救。當時自己便覺得奇怪,為何巫彥會突然出現在清和鎮內,後來無蹤同無影回話,兩人入了永安華府,他才絕了繼續追問的念頭。

    想著既然是華府相邀,巫彥赴約也是應當,現下想來,卻是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如華歆所言,華家雖是神算世家,但是畢竟久居大齊又同巫教素無往來,對於巫彥來說,怕也不是什麽邀之必應的,況且即是赴約,以著兩家的身份同當年的局勢,未免徒生事端,也該是直入永安議事才是。

    從南詔至永安,並不經過清和鎮,巫彥一行人既然出現在清和鎮,想來必然是刻意為之。

    言兆注意到了淩奕的目光,他垂下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繞道清和鎮,是巫彥提出的。他說,有些東西,他想去確定一番,我當時因了著急回長平,因此並不同意。若是以往,此事也就罷了,然而那一次,巫彥卻十分堅持,我想著他做事向來都是有因由的,他雖不願同我說,卻也不會無故繞道,因此也就點了頭。”言兆說著,抬起眼來看了淩奕一眼,繼續說道:“那天我們剛入清和鎮,便看到了漫天的煙火,隨後巫彥便直直地朝著鎮西而去,卻在半路遇到了奕兒的暗衛求救,而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事後我曾問過他,他卻避而不談,隻說知曉了華家家主相邀的原因。現下想來,當年他特意繞道清和鎮,怕就是為了奕兒,至於華家家主同他商議了什麽,我並不知曉,巫彥也不曾同我提起。”言兆說著,轉頭看了華歆一眼,說道:“若是好奇,直接去問華家家主不是更快麽?”

    “不。”華歆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看著屋中的兩人說道:“我並不想知道,他們當年到底商議了什麽,因為無論是什麽,都不會有違我華家的家訓同天下大義。我相信前輩同我一般,對巫教主的為人亦有信心,因此才會不聞不問。可是?”

    言兆聞言點了點,巫彥雖然向來都是霸道肆意的性子,卻品行無礙,在大事之上,向來也是個十分靠譜的。

    “我自六歲入書閣清修,至今已七年有餘,我華家以神算聞名,父親同族中長老亦教導我星象之事。”華歆說著,看了言兆一眼,又將眼神定於淩奕之上,“這些年來,帝星晦暗,已然隱隱有被取而代之之勢了,而那顆新星,出自東南方。”

    淩陽,便是地處東南。

    華歆垂下眼簾,繼續說道:“我出閣取字之時,阿奕才十歲,我雖同他交好,卻也斷然不足以讓父親點頭邀他入華家觀禮。當年我年幼不曾想過這許多,現下想起來,怕也是因為父親知道了什麽罷。”

    若那顆新星,真是淩奕,那麽同他交好的華歆,無論是否願意都必然會陷入這亂世的權勢之爭中。想來因此,華顧才會破例相邀,隻為見一見淩奕,看看他的品行。

    “那你現在追問當年之事,又是為何?”言兆皺起眉頭,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想知道,帝星晦暗,是近年的事,還是自七年之前便是如此。”華歆抬起眼,回到道:“若是近年之事,便罷了。但若是七年之前便是如此,那麽這麽多年,欽天監內就算是一群蠢材,也該有所察覺了才是。”

    既然有所察覺,那宮中便不會毫無動作。因此,對於東南方的淩陽侯府,那局,怕是早就布下了。

    華歆說完,衝言兆一笑,輕聲說道:“我知前輩歸心似箭,但是近日最好還是不要出門,就當是為了淩奕。”他說著,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我已然讓滕家傳信府中,為巫教送去一枝血珊瑚,華家雖不至富可敵國,但是幾株血珊瑚想來還是不成問題的。”

    淩奕見狀立刻接口道:“我亦同滕甲說了,以滕家的精明,有此機會能賣巫教一個人情,想來也不會吝嗇於一株血珊瑚。”

    言兆的眼神在兩人之間轉了一輪,良久終於點頭應道:“好。”

    見他點頭,淩奕又說道:“至於其他,小師傅交由我來處理便好。淩瑞不日即將進京,到時候無論是丞相府還是宮中,怕都沒有氣力去理會一個已經過世的侯府次子了。”

    “好了,你們莫要憂心,我知曉輕重,既然你們心中有了計量,我不去尋歌欽便是。”言兆輕笑一聲,看了看頭頂,點破了兩人的用心,他有些無奈地衝淩奕笑道:“不過七年不見,想不到我這個小舅舅也有要奕兒護著的一日。”

    “您是我的長輩,有事弟子服其勞,這是應當的。”淩奕微微一笑,低聲說道。

    “雖是如此,奕兒還是將無赦留在西苑陪我吧。”言兆笑著搖了搖頭,帶著些許讚賞,對淩奕說道:“我雖答應不去尋歌欽,卻不代表有人不會來尋我。”

    “是。”淩奕站起身來,點了點頭,低聲應道。

    “好了,你們有事便先走吧。”言兆見兩人皆站起身來,低笑一聲,開口說道。

    “晚輩告退。”

    “奕兒告退。”

    兩人又恭敬地朝言兆行了禮,才轉身離開。

    言兆看著院中兩人相攜離開的身影,斂去了唇角的笑容,若是真如華歆所言,帝星晦暗即將被取而代之,那麽有朝一日奕兒當真得登大位,這兩人又該何去何從?

    他沉默半響,最終卻隻能歎口氣,抬頭衝著房頂喚道:“無赦……”

    淩奕同華歆出了西苑,便徑直朝著主院而去。兩人一路之上並無交談,然而淩奕卻知曉,自西苑出來之後,華歆的氣息便有些不穩,他隱約想起了什麽,卻不敢先行開口。

    直至兩人入了主屋,遣退了裕德同一幹下人,華歆才轉過頭,開口道:“你可有什麽話要同我說?”

    淩奕聞言一愣,看著華歆搖了搖頭。

    華歆與其對視一眼,又問道:“當真沒有?”

    “你我之間,大可不必如此,你說就是。”淩奕眉頭一皺,上前一步握著華歆的手道:“你若是覺得我有什麽事情瞞著你,開口便是,我既說過此生決不負你,定然不會相瞞。”

    華歆見狀沉默良久,歎了一口氣看著淩奕道:“我剛剛在西苑同前輩所言,你可還記得?”

    “記得。”淩奕點了點頭,應道。

    “那你可還記得我初入京城的那晚,同你說的話?”華歆又問道。

    “記得。”

    “就如同我所言,我同你的交情並不足以讓父親點頭邀你觀禮,我當年想著是因為那方玉牌。但是這麽多年,父親卻似乎並沒有將此時放在心上的樣子,就連我的追查,也是不聞不問。我雖隱隱覺得有些奇怪,卻也不曾多想。直到近日進京,我才發現,原來我一直想錯了。”華歆說著,定定地同淩奕對視道:“當年以你我的交情,自然不至讓父親點頭,但父親點頭,卻絕對不是因了那方玉牌,至少,不全是。”

    “現在我甚至有些懷疑,那方玉牌,是父親為了讓你入府而尋的一個理由,為的是說服其他人,包括我。當年,我與你同去永清池祈福之時,被人下了秘藥劫走,在半日之後便被帶回了府內,可我醒來之時,並沒有看見你同父親,隻有衛平守在身邊,我問過之後才知道,父親尋你去了。”華歆的語氣始終是平靜的,並沒有起伏,好像在說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然而這樣的語氣卻讓淩奕的心徒然吊起,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華歆的手,仿若隻有這樣才能確認身旁之人的存在,仿若這樣,才能抵消心中那股強烈的不安。

    華歆任由他握著,抬頭看了他一眼:“後來父親同你安然歸來,我便沒有想過此事,然而現下想起來,卻頗有不對。當日出遊,其實我們身邊並無灰衣樓,可是?”

    “是。”淩奕點頭應道。

    “那時我年幼,還不曾有內力,因此迷暈我的,是一陣迷幻香。而你習武一年,並不受影響,可是?”華歆繼續問道。

    “是。”

    “你既然無蹤常年待在永安,當年必然也有暗衛隨行,可是?”

    “是。”

    “既是如此,你也定然讓暗衛追了上去,可是?”

    “是。”

    “那麽……”華歆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也看到了將我劫走之人的麵目,是麽?”

    說著,他也不等淩奕回答,便問道:“那人,便是衛平,是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