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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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飛聞言呆立在原地,半響才回過神來。永安華家的名聲,他自然是聽過的,也知道這華家常年居於永安,並不在外走動,尤其是華家嫡係,甚少露麵,隻有每一代的少主,會在束發之前出外遊曆一番,隻有這個時候,這天下人才能偶爾一睹那“神算華家”的風采。
他雖是公門眾人,也經常在江湖走動,卻到底出身低微,也不是誰人的心腹。因此淩奕同華歆相交的事,雖然在有的人來說,已然是舊聞,對盧飛來說,卻是一樁新鮮事。他看著自然地坐在淩奕身旁的華歆,眼神之中有些詫異,他想不明白,傳言中神秘莫測的華家少主,為何會出現在京城的淩陽侯府別院?又為何會對侯府的事情貿然發聲?
但是看他同淩陽候世子那熟稔的樣子,顯然不是初識。盧飛出身貧寒,能混到如今自然是有其自己的本事。他思緒轉過一輪,便清楚,現下斷然不是同華歆較真的時候,先不說他的身份,既然他在這侯府中能這般自然地接話,亦不見淩奕有任何不悅,這已然表明了這位新晉的淩陽候世子的態度。
因此盧飛衝華歆拱了拱手,見了個禮,抬起頭來朗聲道:“原來是永安華家的少主,久仰久仰。”
華歆勾起嘴角,對他微微頷了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而後自然地接過一旁裕德送上的茶盞,輕抿一口也不說話。
對於華歆這般近乎無視的態度,盧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淩奕一眼,後者無奈地搖了搖頭,開口道:“那株珊瑚是在何處失竊,又是何時發現的,盧大人可否告知在下?畢竟是滕家送來的東西,不管是不是被人動了手腳,都是滕三爺的一番心意,而如今……”他說著,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卻是我理虧了。”
盧飛聽著,冷汗就下來了。淩陽候世子說是理虧,但是事情若真的追究起來,卻哪裏跟他有一絲半點的關係?莫說滕家本是好意送一株血珊瑚,卻被自己道出“疑似”被人動過手腳,就算那株血珊瑚真的是被滕家人動的手腳,然而此事事到如今,誰又敢開口說淩奕半句不是?
然而如此以來,便必然有人需要站出來,為此事負責。既然不是滕家,不是淩奕,便隻能是他。
盧飛一瞬間便變了臉色,他看看淩奕,又看看華歆,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該如何開口。
倒是華歆,卻像是終於緩過一口氣一般,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抬起頭來看了盧飛一眼,笑道:“盧大人?金刀捕快盧飛?”
“是,正是小人。”這個時候,盧飛已經不敢再自稱在下了。如今皇室式微,尋常百姓們看不出什麽,而在京城公門任職多年的盧飛卻是知道,這個時候,他身後京城府尹的牌子卻定然護不住他,況且……他在心中冷笑一聲,那府衙之中的人,想不想護他周全還是另外一說。
“盧大人客氣。”華歆輕輕一笑,轉頭看著淩奕道:“丟失的那株珊瑚,便是我同你要的那株?”
“嗯。”淩奕點點頭,看了一眼盧飛,同他解釋道:“那日滕家送血珊瑚來時,華歆亦在場,他見那珊瑚品相成色皆為上乘,便向我開口討要,說是要帶回華家放置於神龕前為我祈福七七四十九天,待得期滿再著人奉還。”
“隻是我傳信回本家著他們準備,到頭來這本是明日便要送出京去的血珊瑚,卻失竊了。”華歆接口道,他看了一眼盧飛,站起身來衝他拱了拱手,道:“我初聞消息,心中不快,出言不遜之處,還請盧大人見諒。”
“少主客氣!少主客氣!”盧飛趕忙上前一步回禮道:“此事說起來,是我等的失職,少主這般,小人實在惶恐。”
華歆是何等身份,華家在大齊又是何等的威望?華家所供奉的神龕,傳言之中是守護整個天下的天神的精魂所在,當年上古天神平定四方,驅妖獸,斬邪魔,為八荒之內的凡人們造一方樂土,為天下敬仰。有一凡人自始至終跟隨在他身邊,最後天神歸天之時,曾留下一抹精魂,鎮守這天下的太平,並且賜下祝福,讓那人有通天徹地之能,能知天命,改命輪,讓他在自己走後庇佑這一方生靈。那個凡人,便是華家的先祖。
能讓華家將東西供奉在神龕之前祈福,這天下怕是皇帝也沒有這樣大的麵子,其中的事項和規矩必然繁雜,華歆既是開口,定然也是做了萬全的準備,而現下,那株血珊瑚不知所蹤,那華家上下的準備,自然也是打了水漂。這般情況之下,莫說華歆隻是個十來歲的少年,就算是自己,也該是萬分惱火了。
如此這般,那初見之時華歆的反應倒是在意料之中了,盧飛在心中鬆了口氣,心想,好在華歆還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縱使惱火也隻是出言諷刺兩句便作罷,若是換了旁人,自己怕是不死也要脫一層皮了。況且氣勁過了之後,華歆還為方才的失禮向自己見了禮,這樣一來,縱使心中有天大的氣,也該散了。盧飛看著主位上的少年,倒是瞬時覺得他可愛起來。
盧飛的神色變化自然沒有逃過淩奕的眼睛,他雖不知盧飛心中所想,卻也大概猜了個七七八八。他側頭看了一眼笑容可掬的華歆,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笑容,打一棒子給顆糖,澤安收服人心的手段,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
“既然如此,不若盧大人告知我等,那珊瑚失竊的具體情景如何?”華歆已然氣消般地開口問道,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那珊瑚我是見過的,有半人來高,無論是何用意,要將那麽大一株珊瑚盜走並藏匿起來,絕非易事。況且京城府衙不必尋常州府,自然守備森嚴,要將它盜走並且不驚動府中的守衛,自然難上加難。”
盧飛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道:“華少主所言甚是,我在知道珊瑚失竊的第一時間便知曉此事並非尋常的宵小所為,不說其他,就說我昨日早晨才將那珊瑚送至府衙,昨夜這珊瑚便失了竊,若說是巧合,這賊的消息未免也太靈通了些,況且這珊瑚珍貴,又牽扯甚廣,我自然不敢大意,是親點了府中身手數一數二的侍衛看管的,地方也是府衙之內常年放置同案件相關的珍稀寶物的地方,平日裏就守衛甚嚴,那閣樓之內寶物眾多,多有輕便貴重之物,而那竊賊卻偏偏選了最不容易帶走,也最不容易銷贓的血珊瑚,這便不得不讓我多想了。”
他看了看淩奕,有看了看華歆,抱了抱拳,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般,開口問道:“小人鬥膽問一句,世子可是得罪了什麽人?”
“嗯?”淩奕有些不解地看了盧飛一眼,問道:“得罪了人?”
見他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盧飛解釋道:“本來,這珊瑚之上被人下了奇毒之是我的一麵之詞,是否真有奇毒尚不可知,需等府尹大人安排了驗毒官看過之後,才能知道。”他停了一下,看著淩奕若有所思的神情繼續道:“然而無論結果如何,此事都同滕家脫不開幹係,但是滕三爺縱橫商道這許多年,一來他同世子並無仇怨,甚至還有些交情。另一方麵,若是真要動手,以滕家的財勢,這江湖上接人頭生意的人多得是,滕三爺大可不必如此冒險。我所言可對?”
淩奕沒有說話,隻是坐在主位上,垂著頭臉色難看。
“是這麽回事。”華歆點點頭,附和道:“東西是滕家送的,不管結果如何,都有他們一份,但是他們卻恰恰是最沒有理由動手的。”
“那麽隻有兩個可能,第一,滕家是被人陷害的,那麽這麽一來這血珊瑚會不會被檢出有毒,便不管正在下毒人的事,他能下手自然有把握萬無一失,那這血珊瑚在哪兒對真正的下毒之人並無損害。”盧飛看了一眼淩奕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繼續說道:“第二,這毒就是滕家下的,但是我們剛剛說過了,滕家並無下毒的動機,也犯不著用這麽冒險的方式去毒害一個世子,尤其是在南海商道上向來舉足輕重的淩陽侯府家的世子。”
“除非……”華歆像是明白了什麽,他驀然側頭看著淩奕,眼神中有說不出的驚異和憐憫。
“除非,那血珊瑚上的毒能讓人看出出處,又或者,滕家得了什麽天大的好處,讓滕三敢冒得罪淩陽侯府的危險。”淩奕抬起頭來,冷聲笑道。
淩陽侯府在如今的局勢下,不說權勢滔天,卻也是大齊數一數二的侯府,況且淩奕身份特殊,他的母親是長平候府的嫡女,舅舅是手握重兵的安遠將軍。安遠將軍至今無所出,這長平侯府孫少爺這一輩,單單隻有一個淩奕,旁的不說,長平候同安遠將軍每年在淩奕生辰時都派人送上賀禮,還為他選下安遠將軍夫人的母家千陽閣作為師門,這等心思,對於淩奕,長平候府一脈自然是看重的。
若是對淩奕下手,觸怒的定然不隻淩陽侯府,還有長平侯府一脈。滕三是商人,商人自古逐利而行,冒著這等風險也要對淩奕下手,便是有人在背後許諾了更大的好處,又或者,那人有滕三不得不妥協的理由。無論是何種,那背後的人,都手眼通天,然而在淩奕即將受封的此時此刻,這樣的動作,都是在公然同宮中叫板。
一時之間,廳了沉默了下來,對於此事,眾人心中皆有了猜測。
“世子,此事事關重大,小人一個人做不了主。”最後,還是盧飛打破了沉默,他對兩人躬身行了一禮,低聲道:“府尹大人的意思,是啟稟聖上,讓聖上定奪。”
淩奕同華歆對視一眼,沉吟一聲,道:“好,如此便勞煩府尹大人了。”他停頓了一下,低聲道:“今夜瑞兒,便要進京了。”
作者有話要說:看在我日更三千堅持一月的份上,你們寵幸下我的專欄和留言可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