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發首城學文

字數:13208   加入書籤

A+A-


    第二十章幽冥黃泉三生圖(下)

    風鈴兒被南宮隱拽著,聽到她那樣說,先是疑惑的“啊?”了一聲,那邊許念已經被愈發大起來的雨水淋了半濕。

    南宮隱鬆開手,她帷帽上垂下的麵紗都被雨打濕貼在臉上了,南宮隱嘴裏暗罵了一聲,伸手把帽子扯了直接扔地上,麵上還圍著那塊白布。

    風鈴兒立即從儲物袋中摸出四張朱砂符,先是討好的貼到南宮隱身上一張,然後遞給楚珩和許念,最後才拍自己身上一張。

    許念跟著風鈴兒學,符一沾身就自己附在了衣擺上,同時以這張符紙為中心周圍出現細小的、旋轉著的氣流,將雨水全部屏蔽在了周身之外。

    “去城主府!”

    南宮隱出聲急聲說道,腳下已經轉身朝兩條街外城主府跑去。

    許念、楚珩與風鈴兒緊隨其後,一路上夜色茫茫,淫雨霏霏。

    但比這更讓人心驚的是,街上的行人全部都陷入了一種被瞬間定格的狀態。

    一路上隻有他們四人還動著,在快速的朝城主府跑去,被那些如雕塑般的人襯著,原本與世間別無二般的小城在夜色雨聲中,顯露出一絲令人寒毛乍起的詭異感。

    “整座城都是基於城中人以為自己還活著的幻念構造而出,小丫頭剛剛卻喚醒了更夫對於‘死’的回憶,這座城就會根據那人回憶,重現當年山體塌陷淹沒全城的現象。”

    “而我們——”

    南宮隱城主府前站定,許念三個小鬼緊跟其後,南宮隱看著眼前的兩人一字一頓道:“如果跟著這座城一塊被活埋了,也就是真的死了。”

    她話落,比她的話更讓人心中一驚的是城主府前有兩個女子正站在那裏,好像正是在等著他們一般。

    一位是身著粉衫抱著琵琶的纖弱女子。

    另一位手中持著一把油紙傘,傘微微向下壓,遮住了臉,隻露出一點蒼白精致的下頜。

    這持傘女子與她隔著幾步距離,看著兩人並不親厚。

    她手中傘麵素白沒有一點花紋,可傘下這女子身上深紅色的襦裙裙擺層層垂下,像是雨夜中盛開了一朵緋紅蓮花,無端的就引人注視。

    “小公子,東望山一別,沒想到還能再遇。”

    秦小雙抱著琵琶,微微斂身,先開口說道。

    她又露出一個輕柔的笑:“雖然你在我天靈蓋上刺了一劍,但也為我立了一座有名塚,如果幾位能停在這城主府前不再向前,我也絕不對幾位刀劍相向,如何?”

    許念認出這是他剛進城遇到的那女子,聽到她說的話,先是不解,就見楚珩抽走他背在身後的木劍上前,目光嚴肅起來:“你是鬼修,且修的魔道?”

    “本是無處安葬的厲鬼一隻。”秦小雙垂目,指尖輕輕撥動琴弦,“若不是小公子幾人為我立了一座有名塚,又得了機緣入道,現在可能已經在幽冥黃泉下受十八層地獄之苦了吧。”

    楚珩手持木劍,緩緩擺出上清十八劍式起勢:“既入魔道,便如邪魔,我們如何可信得你的話?”

    “你們這些名門正派,難道一輩子就都是行得正、坐得端嗎?”

    一道聲音幽幽傳來,回應了楚珩,引得眾人都朝她看。

    就見那素白的傘麵抬了起來,露出傘下一張嬌媚的臉,這臉剛一露出來,就算對麵是一個女人和三個小孩,也都顯而易見的被這女子驚豔的愣了一下。

    許念自認為見過不少長得好看的女人,他娘霍詩韻就已經是個大美人了,可是眼前這女子一張臉生的嬌俏不說,最讓人驚豔的便是她眼角眉間無處不令人心醉的嫵媚風情。

    原本一身緋紅衣裙顏色搶眼,現在這樣一張臉露出來才讓人恍然明白,也隻有這緋紅色才能配得上她這一身萬般風情。

    秦小雙在一邊,原本也帶著些楚楚之姿的風情,頓時就被比對的像是一碗白水般寡淡。

    她先是眼睛在幾人麵上轉過一圈,然後眼角含情看著楚珩,聲音帶著說不出的柔媚:“你長得可真俊,不如來姐姐這裏,我這裏天靈地寶不少,可助你修道路上減少阻礙,還能讓你嚐一嚐——”

    她低聲一笑:“何為人間極樂。”

    最後四個字聲音慢了下來,像是在舌尖饒了不知幾圈,說的百轉千回、含情帶意,像是話語中就生著無數的小鉤子,勾的人心中直癢癢。

    可楚珩卻是麵色不改,反而眼中更添了兩分冷意。

    這嬌媚女子見楚珩不受分毫影響,不高興的撅了撅嘴,又去看許念,笑了一下:“這個也很可愛,就是年齡太小了,帶回去還得養幾年才行。”

    許念抿了抿嘴,不出聲,風鈴兒與他站的近,看到這女子一笑,傻乎乎的天真道:“姐姐你好漂亮,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姐姐了!”

    持傘女子目光一直略過南宮隱和風鈴兒,似乎一雙眼睛自動過濾女性生物,忽然聽聞風鈴兒誇讚的話,這才去看她。

    見小姑娘一雙眼睛清澈無垢,讚賞的話十足的天真無邪,麵上忍不住“噗嗤”笑出來:“到是比你兩個師兄可愛多了。”

    楚珩那邊已是不耐,南宮隱這時開口語氣肅然:“城既將被覆,你們不打開這*陣,大家都被困在城中,難道一起等死嗎?”

    “我知道你們也是要取幽冥黃泉三生圖。”南宮隱話鋒又是一轉,“那讓我們出城,豈不是更能保證我們不會與你們爭搶。”

    “不是我們不讓姑娘出城。”持傘女子臉上笑意不退,“隻是這陣陣眼與埋圖之地連在了一起,現在三生圖不出,這陣就無法撤掉。”

    這話落下,南宮隱沉默了半晌,突然從儲物袋中拿出她那把長qiang。

    她手持長qiang,看著秦小雙和持傘女子,一字一頓道:“你們可真能耐啊。”

    又道:“那好歹讓我們四個進城主府避一避如何,隻有陣眼是生門,可以泥石將至時讓我們保住一命。”

    持傘女這回不說話,隻是笑著搖頭。

    南宮隱見狀先是長qiang擺出一個向前的架勢,臉上白布上一雙眼睛殺氣忽露,嘴上感歎道:“本來我這個生意人最講究和氣生財,一向不讚成用武力來解決問題,凡事留一條後路嘛。可現在人家明顯不留我一條命,命都沒了,也就沒什麽後路之說啦——”

    最後一個字落下,南宮隱人如閃電qiang尖一閃,不僅許念幾個小鬼看不清她的動作,持傘女子也是她人都到了眼前才堪堪將傘擋在了身前。

    “刺啦”一聲,就見持傘女不僅傘破落地,她人也急速後退,胸前襦裙從肩頭至腰全部被劃破,露出裏麵繡花的抹胸。

    南宮隱不給這女人緩神的機會,再次欺身而上,這女子似乎不擅體術,手中匆匆捏訣,祭出符咒,南宮隱卻速度極快不給她捏訣祭符的時間,qiang尖不斷前刺,讓她應付的十分吃力。

    秦小雙在一旁見狀,素手撚上琴弦,手腕上的兩隻銀蛇鐲子化為小蛇落地,琵琶聲聲起,那邊小蛇觸地,身長瞬間暴漲,化為三十丈有餘的巨蛇,隨著琵琶聲襲向南宮隱。

    南宮隱卻是在巨蛇襲來之時,不僅未躲反而腳尖一點踩著蛇身而上,一路如蜻蜓點水,再停住已經落在蛇身七寸之處。

    另一隻巨蛇糾纏而來,南宮隱又是高高跳起十丈有餘,下方兩蛇相疊,她這時手一翻,長qiang.qiang尖朝下帶著仿若千軍在前,我自萬夫莫開的凜凜之意狠狠朝下刺去——

    眾人隻聽到轟然一聲巨響,塵土四起,再去看腳下街道上的地磚全部碎裂,前方兩蛇相疊被一杆長qiang穿透釘在地上,蛇口中信子吐的極長,尾巴拍打著地麵痛苦的掙紮著。

    秦小雙的琵琶就停了聲,她也不猶豫,手持琵琶當做武器上前,另一女子手中化出一把長劍和秦小雙一左一右纏上南宮隱。

    南宮隱從儲物袋摸出她那把“君子端方”的折扇,就憑著這把扇子硬是對著兩人遊刃有餘,隱隱不過百招就能贏過這兩人。

    楚珩不甘心的收回起勢,戰況太激勵,不是他這個段位可以參與進去的。

    三個小鬼隻能站的遠遠的,睜大眼睛去看南宮隱和那兩個女子打鬥。

    許念和楚珩麵色沉穩,情緒不外露,風鈴兒已經咬住指頭,羨慕道:“什麽時候,我也能這麽厲害就好了。”

    她身邊,楚珩握著木劍的手就是一緊,許念到是一邊想到這便是修真者之間的打鬥嗎,一邊心下歎氣,南宮隱又是何人,他對這個名字一點印象都沒有。

    隻是不容三個小鬼再想,南宮隱那邊與她交手的兩名女子敗相漸生,此時城主府內突生異變,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聲音,從府內、或者更準確的說從腳下的大地之中傳來。

    大地之下有沉悶的轟隆聲正在逐漸向上,好像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了,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快,便是一陣壓過打鬥聲與雨聲的破土之聲——

    許念三個小鬼齊齊仰起頭,城主府中升起了一座十丈左右的小山,他們在府外能看到山尖上一朵墨色的蓮花正呈現出半開的模樣。

    這山一出,原本與南宮隱打鬥的兩名女子又生起了鬥誌,有些拚了命似的反擊,而府內一人遙遙飛出,等許念和楚珩反應過來,這人已經站在他們三個小鬼上空。

    許念和風鈴兒看到這人穿著都是一愣,楚珩心中則是一緊,來人一身白色滾藍邊繡雲紋道袍,正是三清宗正式弟子所穿的樣式。

    這人垂頭在空中看著他們,楚珩也看到他一頭如墨長發未束,垂散在肩頭腰間,長發下一張臉蒼白沒有血色,卻眉眼秀麗和那持傘女子有著三分相像,因而一個男子看著就有些陰柔了。

    楚珩死死地盯著這張臉,除了避世多年的幾位長老,整個三清宗沒有他不認識的人,但他絕對沒有見過上空的這個人。

    “三生蓮已出,卻是半開……”這人看著他們三個聲音低沉,“我本不願妄生殺戮,現在卻必須在山塌城埋之前讓三生蓮完全盛開。”

    最後一字落下,空中勁力襲來直衝風鈴兒,楚珩一步跨到風鈴兒身前,木劍當前去擋,木劍瞬間碎成兩半。

    風鈴兒一聲尖叫,楚珩已經被那穿三清宗道袍的人抓到身邊,眨眼之間被帶到府內那山尖三生蓮旁。

    楚珩被剛剛那一道勁力震得五髒生疼,一口血壓在舌尖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恍惚間好像聽到抓他這人歎息了一聲,隨即有東西纏到了身上,

    像是藤蔓,隻不過生了許多尖刺紮到皮肉中,身上的鮮血就緩緩的流出來,他想要坐起來,最後卻發現整個人被纏的死死的,隻能睜開一雙眼。

    避水符不知什麽時候掉了,雨水打在臉上有些冰涼,楚珩臉色越來越蒼白。

    他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心想到,他是不是……就要死了?

    第二十一章驟雨不歇

    話說幾刻前,三清宗內齊思遠睜開眼,先是朝著南邊皺了皺眉頭,隨即起身禦劍向南邊的深山飛去。

    落地時就見葉雲起盤著腿手裏拿著一本話本看著,身前火架子上一隻錦毛雞已經被拔了毛烤的半熟。

    “思遠師叔?”

    葉雲起見到來人,也沒什麽小輩對長輩的恭敬,到是一派輕鬆模樣:“你悟道悟完出關啦?”

    齊思遠白了他一眼:“怎麽就你一人?楚珩他們呢?”

    葉雲起咧嘴一笑:“我讓他們抓錦毛雞去了,親自動手實踐一下,總好過天天在上清殿前空有架勢的練劍好。”

    “南邊有異象。”齊思遠說道,“快點讓他們三個回來。”

    葉雲起起身,凝神去感應追蹤玉符位置,隨即點頭禦上木劍打頭,齊思遠跟在他後麵。

    等兩人落地,眼前一座奠城出現在眼前,他們在天上朝下看景色與周遭一樣叢林遍布,落地了才能看到這深山橫出的一座古怪城池。

    “十月初七回魂夜……”齊思遠咬牙切齒的側頭看著葉雲起,“你可真行啊,路癡到出了三清宗護山結界就算了,他們三個沒有一個到築基期修為,你就敢放任他們亂跑?”

    葉雲起自知闖禍,不敢回嘴,齊思遠也不猶豫,帶頭兩人快速衝進了奠城。

    奠城內,城牆邊一女子打著傘,傘向一邊傾斜,不讓雨水淋到輪椅上的人。

    她漠然的看著又有兩人衝進奠城,等低頭看著輪椅上那人,才露出一點溫柔的笑意。

    城主府前,楚珩那邊被抓走,風鈴兒頓時慌張無措,抓走楚珩的那人又出來加入了府外的戰局。

    此人一入明顯戰力遠超那兩個女子,南宮隱頓時吃力了許多,可竟也能以一敵三,打成了誰也無法脫手的平局之勢。

    風鈴兒扭頭去看許念,帶著哭腔:“小小師兄,小師兄被抓走了!”

    許念仰頭看到山尖上隱約的身影,帶著風鈴兒繞過南宮隱那四人的打鬥,兩個小鬼到是沒人阻撓的就進了城主府。

    府中假山景觀俱毀,一間屋舍也坍塌了半邊,一座十丈高但坡勢較緩的墨色小山坐落在府內。

    風鈴兒急衝衝的向前跑,人已經手腳並用的開始玩往上爬,突然“嗷”了一聲打了個滾,滾了下來。

    許念低頭看著滾回來的小師妹,風鈴兒噙著滿眼淚花,舉著兩隻變得紅彤彤的小手:“好疼啊!這山好古怪,體內真氣都被強行從體內拽了出來,疼死了!”

    許念顧不得安慰風鈴兒,上前,才發現這山是深色的晶體構成,像是什麽液體結成了冰,裏麵隱隱有東西在飄蕩。

    忍住內心的害怕,許念伸出一隻手,指尖剛觸到一點這晶體山,就是一陣細微的疼痛,頓時一驚,體內的真氣被強行拽了出來。

    許念咬牙,整隻手貼了上去,頓時體內經脈中的真氣被這座山吸收出來更多,手掌一片疼痛不說,體內經脈也開始隱隱作痛。

    快速收回手,許念仰頭去看山尖楚珩的身影,還真想到書中有這麽一出。

    但寫的是主角得貴人相助拿到了提升修為的草藥,其中楚珩也是為了這草藥而身受重傷,根本沒有寫過什麽幽冥黃泉三生圖。

    “小小師兄……”風鈴兒跑到許念身邊,已經開始落淚,“小師兄會死的!體內真氣被吸完人也就成肉幹了!”

    許念先是被這形容說的沉默了一瞬,不知為何對楚珩變成肉幹鞠了一把同情淚,隨即想到,楚珩死了對他不是一件好事嗎?

    他就不用擔心自己活不過十六歲了。

    可又想,楚珩現在不過是一個未滿十三歲的小孩,至少現在什麽壞事都沒做過。

    還總是被他和風鈴兒氣的忘了裝“君子端方”,不時就會對著他和風鈴兒翻白眼。

    還有悟道三日,雨夜醒來,那一張雨色朦朧下沉睡著的,帶著稚氣的臉……

    雨夜那一把撐在他頭頂的傘……

    和背著他回南園的單薄身影。

    “凡人生命隻有一次,修者亦是如此。”

    風鈴兒正哭著,聽到許念如此說,她抬頭,許念繼續說道:“隻有一次的東西向來都很珍貴,因為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人的生命尤其如此。”

    許念看向風鈴兒,風鈴兒覺得他是在交待遺言:“我本該惜命,可慶安二十三年花朝節過去的第二天,那一天其實我就該死了。”

    風鈴兒淚眼婆娑,迷茫的看著許念,不懂他在說什麽,許念輕聲道:“該死卻沒死,這條命現在想想留著好像也沒什麽意思,能用出去的話……就用出去吧。”

    “小小師兄?”

    風鈴兒落下的眼淚停了停,她聽不懂許念說的話什麽意思。

    可是這一刻卻突然仿佛感受到了一股突來的,如同這不歇的驟雨般,令人措手不及的、完全無法阻擋而來的哀意。

    許念此刻站在她身前,她卻覺得這個人好像全身的喜樂,這一輩子的歡愉都被抽的幹幹淨淨,隻剩下一股平靜到令人感到悲哀的難過。

    下一刻,就見許念脫掉外袍,罩到風鈴兒身上,好像是害怕小師妹冷,然後他十分迅捷的一弓身子,跳上了坡勢尚緩的冰晶山。

    剛開始一段路他走的還算快,體內真氣外流的速度也不快,身上針紮般的疼痛也在忍受範圍內。

    等到了半山腰,坡勢漸陡,許念不得不上手,這時身上就不隻是幾隻小針紮身的感覺了,像是萬跟磨得細細的銀針從體內向外,想要衝破人隻有那麽一層薄薄的皮膚。

    更難過的是,全身的經脈都仿佛抽搐般的疼起來,許念額頭、臉上,身後背上汗水不斷流落,衣服被浸濕貼到身上密不可分。

    山尖上,楚珩在墨蓮旁邊,身上漸漸發冷,是失血帶走了身體的溫度,他像是有些累了,閉上眼,因為隻能等死所以想到了自己這短暫的一生。

    他記事及早,原因大概不是他聰明,而是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受苦受難,最早能記到三歲。

    而人嗎,總是對苦難的記憶記得格外清楚,能念念不忘到,可能過了大半生,生活都已安穩無憂,可曾經受過的苦難一但提起來點開頭都仍然曆曆在目。

    他那時不是挨打就是被他娘丟在街頭,身上都是傷穿的也破破爛爛,有好心人把他當做小乞丐,就會丟塊饅頭讓他好歹不餓死。

    但是更害怕的是,有人看著好心,卻是拐走他不知要賣到什麽地方,更有的像是要殺了他一樣,和殺豬傻狗一般好像準備把他剁了餡包包子吃。

    楚珩前六年的童年生活,就是重複在被娘丟,街頭當乞丐,然後那女人又總是能把他撿回去,然後再挨打,然後又被丟……

    後來呢,齊思遠奉命去找楚千華,在街頭把他撿回了三清宗,楚千華也瘋的自作孽死了,他才知道吃飽飯和有床睡覺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還有把他當孩子看的師父,小時候走哪都把他扛肩頭的小師叔,曾經受過的苦楚漸漸的好像也都不複存在,他的童年也終於有了些平常孩子的樣子。

    雨水還在下,楚珩眼角有水痕劃過,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他突然想大笑一下,好不容易拿到手中的,他渴望一生的安穩無憂,沒落到身上幾年,這是就要……死了嗎?

    本以為將會一生孤苦,幸得大造化得入仙門,有了師父、師叔,還有討人厭的師妹和師弟——

    但蒼天當頭,原來還是要把他如同撞了大運般得來的東西,“唰”的一下,這就要收走啦。

    “師兄?師兄?”

    許念蹲在楚珩身邊,咬牙喚道楚珩名字,伸手去把纏著楚珩的藤蔓撤掉。

    那尖刺刺破他的手指,血流出來轉眼間就被藤蔓吸收掉,那藤蔓原本纏的極緊,說來也怪,吸了許念的血到是慢慢鬆開了。

    許念身上的避水符在攀沿的過程中蹭掉了,雨水淋了一身,他也沒覺得冷,他隻覺得疼。

    不是外麵的肉疼,而是身體裏麵每一條經脈都快斷了一樣的疼,體內好像各種東西都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許念都以為自己全身真氣要被吸完了,就要變成肉幹了,爬到山尖卻發現以那墨蓮為中心,幾丈內反而真氣不再被外吸,變得平靜無波。

    此時,楚珩越來越覺得冷,耳邊卻聽到人喊他“師兄”,他先是迷糊,他是誰的師兄?然後反應到是許念這個讓他格外討厭的師弟。

    其討厭程度淩駕於風鈴兒之上!

    楚珩睜開眼,雨水還在往身上、臉上落著,他這時卻感覺到身上的藤蔓鬆開了,血也不再往外流了,就見頭上眼前許念咬著牙晃他。

    楚珩一個激靈,一手撐地,總算站了起來。

    許念見他睜眼站了起來,嘴角露出一點笑。

    楚珩見他身上狼狽,臉色潮紅,看起來異常虛弱,心底突然不是滋味起來。

    暗想道不是那麽討厭許念了,至少現在看來還是風鈴兒更討厭,許念看來還是比風鈴兒可愛一些,如果他願意離師父和師叔遠一點就更可愛了。

    “師兄——”

    許念也起身,晃晃悠悠的,像是隻有進氣沒有出氣的喊道。

    楚珩身上也很虛弱,強撐著回道:“我們趕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許念笑了笑,點了點頭,楚珩伸手想去勉力扶他一把,手還沒碰到許念,就見他“碰”的一聲仰麵倒在了地上。

    楚珩愣住,隨即看到許念臉上五官開始往外流血,身上其他地方看著明明沒有傷口,可是皮膚卻在往外滲著紅色的血液。

    “你、你怎麽了?”

    楚珩顫聲走過去,體力不支跪到了許念身邊,伸出手想去抬起許念的臉,可是看著那流血的眼睛、鼻子、嘴巴還有耳朵,又不敢下手。

    許念眼睛被血迷住了,看著什麽都是血紅一片,他使勁睜大眼,心想經脈好像都斷了,他這是……要死了吧?

    竟然覺得還不錯,他終於不用每日深夜,都戰戰兢兢的思考自己能不能活過十六歲了。

    又見頭上楚珩的臉湊過來,一片說不出的驚恐,像是被嚇得害怕極了,許念扯出一點笑,聲音氣若遊絲:“師兄……謝謝你……那天……下雨給我打傘……”

    楚珩伸著手顫顫巍巍的,想碰又不敢碰許念的臉,嘴唇顫了顫,許念又斷斷續續的說道:“還有……謝謝你……背我回南園……”

    這話落下,許念嘴角的笑收了起來,他有些茫然的喃喃自語:“好冷啊。”

    隨著這話,楚珩就見他臉上死氣隱現,又見他嘴角動了動,不知要說什麽,楚珩耳朵湊過去,聽到許念細的仿若一道呼吸的聲音:“我去……找你們啦……”

    楚珩愣住,雨水還在下,他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大聲道:“活下去!不要死!不要死!你爹娘絕對都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你死了有何顏麵見他們!”

    楚珩這樣有生以來第一次不顧形象的大哭大喊起來,可低下頭,許念已經閉上了眼,如果不是臉上青白,看著就像生前一樣乖巧,隻是睡著了而已。

    楚珩就想到背他回南園的那日,也是這樣的雨夜。

    許念小臉墊在他肩頭,有些討好的喊他哥哥,那種感覺就像他兒時喂過一點饅頭渣的小土狗。

    溫情不過回憶處,原來許念真的和那小土狗一樣,這是都要死了嗎?

    他身後,墨蓮慢慢的全部盛開,楚珩卻傻傻的盯著許念,像是變成了雕塑,這一生就隻剩下死死地看著這個孩子。

    而耳邊風聲晚來急,驟雨終是不歇。(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