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盡心思留下他，就是要他痛，所以，就算不情願，她還是來了。

    門裏，匆匆走出了管家，她並不抱太多希望但還是一步迎了上去。管家心思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最後才道：“少爺在屋裏等您，您進去吧。”

    林洛黛略略有些吃驚，但還是跟著管家走了進去。

    白暮雲坐在客廳的沙發裏，幹淨美好，像一尊天神，至少，是童話中的王子形象。林洛黛冷冰冰地撇開了眼，這種連親生孩子都要殺的人，不過是表麵裝得好罷了。

    “黛兒。”略有些吃力，白暮雲還是站了起來，在林洛黛麵前，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林洛黛沒有退，反而迎上一步。管家卻探身擋在了她麵前：“少夫人，不，林律師，少爺他身體不好，求您……”

    林洛黛諷刺般撒開了唇角：“怎麽？還怕我殺了他不成？放心，我還沒有這個膽子。今天我來，隻不過是想和他看一部電影罷了。”

    “電影？”

    在管家狐疑的目光中，林洛黛掏出了那張碟片，“家裏不是有家庭影院嗎？就在家裏看吧，怎麽，你還不放心？”

    “哦，不是。”管家略有些尷尬地退開。白暮雲自始至終沒有出聲，目光全凝在了林洛黛的身上，聽到她說要和自己看電影，臉上顯露了驚喜。

    “快，去準備播放設備。”他有些急地吩咐管家，轉而，目光再次凝在了她的臉上，“沒想到你會來。”

    林洛黛的靈魂差點被他溫柔的目光吸走，尷尬地轉了臉，有意冷下了聲音：“我當然會來，你的心還沒有疼痛，沒有嚐到我嚐過的滋味，我如何會罷休呢？”

    白暮雲不再言語，林洛黛率先走向了影映室。

    很快，大屏幕上顯示出了畫麵，這並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不過是一部災難片，幾年前非常火的一部電影《唐山大地震》。林洛黛不明白瑜成天為什麽會選這麽一部電影，她自然不會相信這麽一部略略有些煽情的電影能帶給白暮雲怎樣的轟動效應。

    有意與白暮雲拉開距離，她與他中間至少隔了三個人的寬度。白暮雲並沒有勉強，在看了她數眼之後安然地轉眸，目光落在了屏幕上。林洛黛雖然覺得瑜成天無聊，但想他不可能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也耐著性子將注意力投在了電影情節中。

    電影很快展開，一場地震的畫麵展現，翻天動地之後是一片廢墟，伴隨著令人揪心的音樂。很快，母親發現了自己的兩個孩子，他們都被壓在了橫梁下麵。

    要救孩子必須將橫梁翹起，然而孩子卻被分別壓在了橫梁的兩頭，如果翹起一頭救下一個勢必將另一個壓死，這是一個殘酷的選擇。

    林洛黛的心早就硬了，她以為自己不可能為這種畫麵落淚，但看到那名母親揪緊了營救人員哭喊著兩個都要救時，淚便滑了下來。

    她沒有真正地成為過母親，卻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在每一次得知孩子失去後，她就會如同失去了生命一般，隻剩下心口間尖銳的疼痛。她倔強地抹掉了眼淚，不想在白暮雲麵前展現脆弱，但當營救人員明確地告訴他，以當時的技術，必須做出選擇否則一個都保不住時，她再也撐不下去，捂緊了臉。

    肩膀無盡地聳動，她想到的是自己失去的孩子。六個月大，已經在她的肚子裏遊動，還能在她輕聲細語說話時做出反應的正常孩子……

    一隻手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肩頭，揉了揉，帶來的是無聲的撫慰。林洛黛抬頭，看到白暮雲不知道何時坐近，將她收入懷中。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眉宇間壓著痛苦，更多的是對她的心疼。

    他抽出一麵幹淨的手帕一點一點抹去她臉上的淚。

    “對不起。”他輕聲道，潔淨的臉上寫滿了憐愛。林洛黛的心神一蕩，差點撞入他的懷抱，但在最後一刻即時控製了自己，狠狠地起身退了出去。

    伸手抹臉，抹到的是一片水漬，她知道自己此刻有多麽的狼狽，一扭身，忍著情緒急語：“我去洗手間。”便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蒼白的臉，紅腫的眼，顫抖的唇，鏡中，映出的是全然陌生的她。林洛黛狠狠地用更多的水澆在自己的臉上，隻想把這無能而脆弱的形象抹去。

    她最後雙手撐在洗漱盆上，無力地喘息，背和肩部，卻仍能感覺到白暮雲殘留的溫暖。為什麽，在他做了那麽多無情的事情後，她還要動心？林洛黛重重地拍了自己兩巴掌，生痛生痛，她要用這痛告訴自己，對於一個曾經無情傷害過自己和自己孩子的人，絕對不能手軟！

    轉身，硬著身體走回，林洛黛剛走進室內，就聽到了嘶厲的吼叫：“白暮雲，你這個畜牲，竟然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白暮雲，我要殺了你！”

    屏幕上，一個女人滿身是血，伸手緊緊掐住了眼前如畫一般的男人……

    這是什麽？林洛黛有些恍惚，卻清楚地從屏幕上看到了自己。那個狼狽不堪滿身帶血的女人，可不就是她，這怎麽會……她從自己的臉上看到了歇斯底裏的恨意！

    這可不就是那日那幕的重現！怎麽會進入到電影裏？

    噗！並不響亮的聲音，卻成功吸引了林洛黛的注意力，她轉頭，看到白暮雲的白色襯衣上散開了無數的細點，暗淡的光線下看不清楚，隻覺得那些點點詭異得讓人頭皮發麻。

    又是噗一聲，這次她看清了，一口血水從白暮雲的嘴裏噴出，盡數噴在了地上。一縷細血從他的唇角流下，他的臉，他的唇，白得耀眼……

    她的心口沒來由地重重銳痛一下，出於本能伸手按下了遙控的暫停鍵，卻杵在原地再也無法動彈。她眼裏的白暮雲形象清晰，可以清楚地探得他的內心，他，在心痛了。

    他伸手捂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眉頭幾乎要折斷，蒼白的臉上寫滿了痛，痛，痛！這痛與她當年的痛不相上下！

    這是她期盼已久的，她理應拊掌大笑才對。可她就像看到了一幕來自現實的恐怖劇，整個人立在原地邁不動一步，心口如裂冰般無盡疼痛！

    “黛兒。”白暮雲沒有選擇呼救，而是身子一搖，落在了她的腳下，匍匐著跪在了她麵前，“對……不起。”噗，又是一口血，噴在了她的衣底，沿著褲沿一滴滴滾落。

    林洛黛叭一下子坐倒在地，兩眼發直。這分明隻是一句一文不值的道歉，她為什麽要有這樣大的反應？

    手機唔唔地響起，她好久才回過神來，慢慢地抽出，置於耳邊。

    “林律師，看完了嗎？白暮雲的反應一定很有趣吧。我特意把當年你被逼入手術室內時監控到的畫麵加入電影裏，就是為了得到這個效果。你好好地看著他痛吧，一定一定要讓他痛到死！”

    死？林洛黛意識到這個字的意思時，猛然甩掉了手機，低頭看向白暮雲。白暮雲的身體已然繃緊，四肢幾乎抽在了一起，麵部變形，五官扭曲，這分明是可以致他於死地的神經痛！這一次來得格外強猛，比她過往每一次看到的都要嚴重。

    他的身體在一瞬間扭曲，幾乎要將內髒壓碎！他的嘴裏不斷地流出血水，在暗室裏匯成了黑色的血河！他……要死了！

    出於一種本能，她一躍而起，拉開大門嘶聲吼叫：“快來人，快來人，救救白暮雲！”

    門外急急跑來了數個人奔向白暮雲，片刻，金醫生也跑了過來，撲在了白暮雲身上。當他看到屏幕上定形的畫麵時，轉過來狠狠推了一把林洛黛：“你成功了！這種東西正是能夠置他於死地的神藥！林洛黛，你笑吧，你可勁兒地笑著送他上西天吧！”

    林洛黛緩緩垂眉，看到地上已經不成人形的白暮雲，心口像有無數利爪在抓。她聽到一個聲音在輕輕地問：“為什麽……不救他？”

    金醫生暴跳如雷，衝著她再度吼了起來：“救他？怎麽救！他的神經痛已經牽動骨胳壓迫內髒，內髒破裂出血，你讓我怎麽救！一個自己要死，一個要他死，還有誰救得過來！”

    一個自己要死，一個要他死……

    她的目光定在了白暮雲的臉上，迷惑了。難道他一直在期待著死亡？他幹淨明亮的臉雖然因為痛楚而扭曲卻並不猙獰，反而添一股柔弱，弱到幾乎隨時都會繃斷心底的弦，一命歸西。

    “不要！”她直直地撲了上去，一把握緊了白暮雲的手，“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該怎麽辦？我的恨，我的怨，我的怒該向誰發？白暮雲，你要是死了，我也隻剩下死，白暮雲我求你活下來！”

    無盡的恐懼感壓過來，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心裏隻有一個聲音：不要他死！

    陷入極痛中的白暮雲原本是聽不到任何聲音的，他的神智一點點潰敗，生命也在慢慢消散。然而，當一隻手落在他身上時，他卻清楚地聽到了她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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