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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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尾的怒意】

    林場外圍,下了一夜的雪已經停了,天空放晴,陽光燦爛照得積雪泛起一層明晃晃的白光。

    戚景瑜坐進吉普車後排閉目不語,經過剛才那次大量飲血,他的氣色恢複了不少,但身體依舊虛弱得厲害,整個人冷得像一塊冰。

    沈池修發動引擎又把空調溫度調高,然後重新返回後座把外套脫下來蓋在老師身上,做完這些,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對方的表情——戚景瑜麵有陰色,嘴唇微微抿緊,顯然是生氣了。

    沈池修表麵沒做反應,心緒卻轉的飛快,他拿捏不準老師這氣究竟是生在昨兒個夜裏的事,還是因為自家那小師弟,但戚景瑜不說作為晚輩他自然也就不會多問。

    木蘭圍場緊鄰內蒙,冬季氣溫極低,沈池修擔心老師重傷未愈再受了涼,見對方也沒交□□事的意思,就打算把門關上保暖,自己在外邊等師弟二人回來。

    想到這兒,沈池修朝後讓開兩步,手指還沒來得及搭上車門邊,戚景瑜卻忽然抬起手,毫無預兆地扣緊了他的手腕。

    捏在腕子上的力道不輕,沈池修盯著那隻青筋暴起的右手皺了皺眉,半響,他看向車內依然閉目休息的男人,猶疑道:“老師,您……有什麽吩咐?”

    聞言,景瑜垂斂的眼睫輕輕一顫,繼而緩慢抬起,男人琥珀色的瞳仁幹淨剔透,像對質地冰清的琉璃珠子,卻也像琉璃珠一樣疏冷而微涼,不包含半點悅色。

    沈池修略一正愣,目光相遇的瞬間,他被老師眸底的那份難得一見冷厲刺了一下。

    戚景瑜本人則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似的,鬆開大徒弟手腕,淡淡道:“一起跟來的那個人,就是在什刹海與小煥交過手的降妖師?”

    沈池修恭恭敬敬地站在車門外,微低著頭,如實向自家老師稟告:“還沒來得及細問,不過應該差不多。”

    “他帶你們來的這裏?”

    “昨夜晚些時候煥弟告知我您出事了,阿狸又感知不出具體方位,隻說讓我北上尋找蹤跡,等再聯係就約定好見麵的地點,讓我跟他走,想來是那個降妖師帶的路。”

    “用的什麽傀儡?”

    “妖獸乘黃。”

    戚景瑜陷入沉默,過了很久,才道:“可以了。”

    沈池修知道老師這話是問完了,於是朝他欠了欠身,戚景瑜合眼假寐不再說話,抬起右手做了個退下的手勢。

    關上車門,池修背身過去點了根煙,吹出煙霧,他眯起眼睛朝林場深處看去。

    在妖獨有的敏銳聽覺下,那兩人靴底碾碎積雪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沈池修心裏稍稍鬆了口氣,剛才顧及老師身體不得不先行離開,可單獨留下師弟和降妖師一起也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黎煥走出林場的時候身子還有些發飄,雪地反射的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舌尖舔過唇瓣內側輕輕抵上那處咬痕,血腥味混合著唾液頃刻刺痛敏感的痛覺神經。

    “嘶……”

    這口腔環境潮濕,傷口還真是不容易愈合啊!

    黎煥覺得蛋疼,一天之內三次被人按在地上吸血,其中兩次都是嘴,這也太——某人把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大腦,拒絕給自己做這種悲慘的評價。

    在他身後兩步遠的位置,默默跟隨的降妖師先生正在思考。

    那個聞起來很好吃的家夥似乎……不太開心?

    奇怪。

    明明咬的不重,明明吸完以後出於安撫(且防止浪費)還十分用心地舔了舔,怎麽現在就不理他了?降妖師先生百思不得其解,操控一縷引線遊過去,討好性的戳了戳某人手腕。

    黎煥登時渾身一個激靈,殺意沸騰地轉過身,怒道:“別碰我!”

    刑羿怔愣在原地,手臂還維持著抬起的動作,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用一種困惑而又不知所措地眼神盯著黎煥看。

    黎煥:“……”

    為什麽這貨看上去會那麽無辜?為什麽會有一種自己在欺負人的錯覺?難道被占了一晚上便宜的人並不是他?

    見了鬼好麽?!

    黎煥按緊脹痛的額角深深緩了口氣,決定還是少招惹這個不正常的家夥比較好。

    不遠處,終於等來兩人的沈池修掐滅煙蒂快步迎過來,道:“煥弟。”

    黎煥累感不愛地看向他:“師兄。”

    “怎麽耽擱了這麽久?”池修道:“剛才你失了不少血,現在感覺怎麽樣?”

    黎煥搖頭示意自己沒事,說:“還可以,老師呢?”

    沈池修道:“在我車上休息。”

    黎煥又問:“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師兄要跟我們一起回茶舍?”

    沈池修“嗯”了一聲,邊翻開襯衣袖口看表,邊解釋:“昨晚打鬥留下的痕跡得盡快清理,我的人應該已經在現場了,你不會使用妖術無法隱匿行蹤,老師現在也不方便動手,我送你們回去才能掩人耳目——”

    說到這兒,他忽然一頓,目光越過黎煥,輕輕朝刑羿身上掃了一眼,叮囑道:“記住,年前這段時間本來就檢查嚴格,現在又出了這麽個亂子,一定要減少外出。”

    刑羿:“?”

    黎煥說:“我知道。”

    沈池修拍拍小師弟肩膀示意可以走了,結果轉身還沒走出幾步,他忽然想起什麽,又折回來攬著黎煥將人拉到一旁,低聲耳語道:“老師回去肯定會詳細盤問這人的情況,你最好仔細琢磨一下怎麽解釋跟他一起來這事,該說的師兄都說完了,到時候要是再挨了老師的鞭子,可別怪師兄不護著你。”

    黎煥:“……”

    隨後,三人返回各自的車子開門上車。

    刑羿原本打算按照來時的位置坐副駕駛,結果被黎煥強行趕去了後排。於是,天真相信隻要那混蛋不坐旁邊就能安然無事的黎小少爺悲催發現,自己竟然被從後麵飄來引線從河北省一路騷擾到北京城。

    時間臨近正午,兩部車相繼進入什刹海區域,走在前麵的吉普雙閃後燈示意跟上,黎煥低速行駛,跟著對方開進了相鄰街區,位於南鑼鼓巷附近的一條小胡同裏。

    車子熄火,四人下車會合,然後步行返回茶舍。

    年關將近,遊客減少,整個酒吧街人不算多。昨夜出事的胡同口擋了輛執勤車,有幾名穿厚羽絨服的城管在旁邊抽煙聊天,如果有人打算穿行他們就會將人擋下來,以危房改造的理由把人打發走。

    “你們的人?”黎煥對師兄道。

    沈池修懷裏抱著化回原形的小號九尾妖狐,朝胡同那邊看了一眼,說:“不是,這種修複類的外勤任務會聯係當地有關部門協助解決,那些人就是普通城管,他們得到的消息應該是‘內有危房,注意提醒行人避讓’之類的,再具體的也就不知道了。”

    黎煥“嗯”了一聲,沒多說話。

    沈池修騰出右手捏了道幻術結印,一行人當著城管們的麵從執勤車旁走了過去。

    胡同裏有不少磚瓦工在修補院牆,偽裝成建委工作人員的特案隊員在附近假裝監工,實則采集可能遺留的線索。這原本是威脅北京城妖怪正常生活非常嚴重的官方組織,但是由於沈池修的存在,到現在特案組已經是人妖混雜,內部一半以上都被替換成了‘自己人’。

    那些采證的人類自然是看不見他們,能看見的妖怪也會假裝沒看見。

    進入茶舍,沈池修散去幻術,先行將老師送回臥室休息。黎煥站在院子裏麵對刑羿是一臉糾結,這人靈力強大非常危險,按規矩還是得關進暗室,但他眼下記憶和人格都有所缺失,而且確實幫上了大忙,再鎖起來似乎是有點說不過去啊……

    恰在此時,沈池修出門見這情景當即就有些不悅,他快走幾步過來伸手搭上小師弟肩膀,黎煥精力不集中沒發現有人接近,被拍了一下才猛然回過神,轉頭看他:“師兄?”

    “老師叫你進去。”沈池修板著臉道,“這裏我處理。”

    “可是……”

    黎煥還沒說完,感覺放在肩頭的手掌用力握了握,沈池修垂眸看了師弟一眼,意思是“多說無益”,然後打斷他,插話道::“老師需要休息,別讓他久等。”

    黎煥在心裏歎了口氣,改口道:“畢竟幫咱們找到了老師,這人情得還。”

    “師兄心裏有數,你放心。”池修道。

    黎煥又小聲說了句“多謝師兄”,然後頭也不回地進了正房。

    臥室內,黎煥本以為老師會在床上休息,沒想到一進門卻看見對方穿戴整齊地站在黃花梨雕窗前,負手背對著自己。

    戚景瑜已經變回人形,穿著白色絲綢襯衣和鐵灰色手工西褲,屋裏空調剛開溫度還不夠高,黎煥見他穿的單薄趕忙去取衣帽架上的狐裘披風給老師披上,然後自覺跟旁邊跪了下來。

    “起來吧,這幾天你太累了,別跪著。”

    戚景瑜聲音很輕,聽起來沒什麽怒氣,他朝黎煥伸出隻手,把小徒弟從地上扶起來,又順勢搭在腕子內側試了試脈象,說:“有些弱,等下自己去喝點血。”

    黎煥轉著眼珠偷偷去瞄景瑜的臉,小心翼翼地問:“老師不生氣?”

    戚景瑜笑著摸摸他的頭,溫聲道:“你救我,我還怎麽生你的氣?”

    聞言,黎煥一顆提著的心終於落回肚子裏,整個人緩慢放鬆下來。戚景瑜笑得眉眼柔和,十分寵溺地撫開擋在黎煥眼前的碎發,道:“小煥,老師要你記住,若有下次,就算是老師會死,也絕對不許再讓自己流血。”

    他的聲音依然溫雅舒緩,不帶一絲怒意,黎煥卻莫名聽得心髒一顫,他忽然覺得這男人臉上的笑意全是假的,他確實生氣了,而且是從未有過的盛怒。

    說完,戚景瑜走到沙發落座,長腿交疊,手肘支在扶手上,他的坐姿非常優雅,半點看不出重傷過後的頹弱,他抬起頭,淺淡的瞳孔清亮而睿智,目光相遇的瞬間,黎煥明明是站姿俯視,卻無端產生了一種被威懾後無比低微的錯覺。

    仿佛與他對視的不再是麵前的男人,而是擁有千年修為的九尾妖狐。

    “小煥,”戚景瑜淡淡道,“將昨晚發生的事複述給老師聽。”

    高階妖獸的威壓震散開來,仿若裹夾著滔天怒意的洪流,黎煥額頭沁滿冷汗,身體不禁微微發抖,他控製不住地單膝落地,低下頭,氣息輕顫地說了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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