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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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歸現實】

    現實世界,石英沙漏內的最後一粒沙落下。

    倚在八仙桌旁托腮看書的閻漠若有所感地停下翻頁動作,眼睫抬起,男人略帶訝異的赤紅眼珠輕輕一轉,掃過伏在桌麵依然沒有絲毫清醒跡象的黎煥、刑羿和老鼠妖——三小時已盡,這些人還未醒,戚景瑜都親自去了,難不成還拿不下那玩弄夢境的瘋婆娘不行?

    閻漠心裏有疑,隨手拿過一片先前用剩下草藥葉子夾進兩頁之間當做標記,然後合書倒扣放在一邊。他起身走到藥櫃前,從抽屜裏取出一小撮研磨好的紫紅色粉末,用杆秤稱量過計量,這才重新返回八仙桌。

    阿狸縮在藥房角落,一副受驚過度、十分不信任閻漠的樣子,但又擔心夢境裏自家主人和小少爺的安危,猶豫半響,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他們怎麽還不醒?我與主人交換的時候魘魔才剛現身,不會……出什麽事吧?”

    魔羅大人看見這狐狸就氣兒不打一處來,也不看他,兀自伸出兩指試了試黎煥的鼻息,頭也不抬道:“有氣兒,沒死,大概那邊臨時有異,他們打算留那女神經一條狗命吧。”說罷,他一打響指燃起一簇幽綠的業火,然後一手托火苗,一手撚著藥粉一點一點淩空灑下,讓它被業火均勻燃燒。

    頃刻,仿佛有風吹進藥房,撩的那層層疊疊的帷幔無風自動。煙霧蒸騰,一股濃烈的藥香彌漫開來。

    黎煥搭在桌麵上的五指略微動了動,閻漠見這小鬼轉醒默默在心裏鬆了口氣,方才雖然試探過鼻息證實呼吸穩定,但這夢境內外的聯係原本就是玄之又玄,不死也不醒的前車之鑒並非沒有。

    景瑜偏愛這小徒弟,要是出了亂子,恐怕又是一個三千年的老死不相往來啊。

    想到這兒魔羅大人不禁無聲一哂,手掌一翻滅去業火。

    恰在此時,身後憑空出現的某種氣息輕輕一顫。閻漠察覺到異樣瞬間轉身,一臉狐疑地望著從夢境歸來的戚景瑜,以及他手裏提著的——魔羅大人皺了皺眉,連不久前被某妖狐在床上放鴿子的事都顧不上提,脫口問道:“你把這女人帶回來幹嘛?”

    戚景瑜將被封死三魂七魄、意識喪失的魘魔扔在地上,淡淡道:“這女人知道的內容比我們預計要多,不細審過了再處理著實有些可惜,你準備間適合她的囚室先把人關進去,等小煥他們走了我親自過審。”

    閻漠聞言勾起嘴角,笑得十分不懷好意:“九尾大人這是要用刑呀?”

    戚景瑜冷冰冰地斜睨了他一眼,道:“是啊,要我說你們魔都長了張吐不出象牙的嘴,這話說出來真是一個比一個不中聽。我在二重夢境是想讓小煥練練手,才沒跟她計較太多,現在既然出來,當然要算算平白無故就被這女人說‘不行’的賬了。”

    “好,那我去把人關起來,你趕緊把你那寶貝徒弟和狐靈打發走,咱們的‘正事’可還沒完呢。”

    閻漠神色幽怨地著重強調了其中某兩個字,盯著戚景瑜笑得皮笑肉不笑,然後朝魘魔一打響指,那昏迷不醒的女人兀自漂浮至半空,跟在閻漠身後,兩人穿過重重帷幔,消失在這布局詭異的當鋪的更深處。

    待他走後,戚景瑜千年不變的冷淡麵孔難得浮起一絲笑意,他走到八仙桌旁招來阿狸,吩咐它去倒三杯冷水過來,這才拉來椅子落座,伸手順了順小徒弟被壓得有些淩亂的額發。

    黎煥剛醒,渾身都得特別厲害,閻漠說的果然不錯,那凝魂茶隔絕了所有負麵感官,夢境中的打鬥感覺不到疼痛,這一醒立馬都找上來了。

    這時阿狸用嘴叼著托盤送來清水,戚景瑜親自把茶杯取過來分別交給黎煥和刑羿,又示意最後一杯給還暈暈乎乎的老鼠妖送過去,然後重新看向兩人,溫聲叮囑道:“回去以後好好休息,這兩天沒別的事,就當放個假,魘魔也不需要你們操心,老師會處理。”

    “你把她交給閻漠了?”刑羿說。

    戚景瑜“嗯”了一聲,抬頭看他,解釋道:“那女人終歸是魔,與妖還是有所差別,閻漠更了解自己的同類,關在這裏不容易出現意外。”

    黎煥一口氣喝完那杯水,感覺嗓子還是幹的厲害,放下茶杯,對戚景瑜道:“老師,徒兒有個請求,希望您務必同意。”

    戚景瑜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思,莞爾一笑,說:“你希望我將審問魘魔的結果毫無保留的告訴你,對不對?”

    黎煥點了點頭,感覺這事還是說開了更好,索性直言道:“您從前隱瞞我的事太多了,老師,徒兒沒別的意思,不管知道什麽還會一樣敬您、愛您、忠於您,這件事事關我與刑羿兩人,所以無論如何都希望您能別再把徒兒當外人,也別再將徒兒當個萬事都需要依賴您的孩子了,有些事終歸是要自己麵對的。”

    戚景瑜聞言一怔,臉上的笑容又那麽一瞬間凝固,黎煥這話說的句句在理,但他還是不得不去在意那句“別再將他當孩子了”,就像所有的父母都會麵對兒女長大成人的事實,那種感覺既欣慰又難免有些失落。

    這念頭一出,他忽然覺得可笑,自己已經活了這麽久,又為什麽還會為這種小事患得患失?

    難道說一世隻為自己、將妖冷漠自私的本質活得淋漓盡致的九尾妖狐,真的被一個人類變成了被感情奴役的凡人?

    戚景瑜定了定神,將思維從那矛盾的怪圈裏強行抽出,依次看向刑羿和黎煥,說:“我明白你們的意思,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做了。你們先回去休息,我會在這裏多停留兩天,等回了茶舍再詳談有關魘魔的事。小煥,這次老師向你保證,一定知無不言,你看,可以麽?”

    說不上來為什麽,黎煥被那話裏的客套刺了一下,一時間竟有些失神。戚景瑜見他一直沒做反應,正要詢問,這時一直保持沉默刑羿倏然開口,插話進來道:“就按您的意思來,我們回去等消息,這件事您多費心。”

    說完,他拉著黎煥起身,又道:“那我們先告辭了。”

    戚景瑜也站起來,說:“我讓阿狸跟你們一起回去,記得先把拉格先生送上車。”

    刑羿沒再說話,隻略一頷首,示意知道了,然後攬著黎煥的肩帶著他往外走。阿狸叼起老鼠妖甩在背上,朝戚景瑜欠了欠身,也跟著走出去。

    戚景瑜沒送,一直站在八仙桌旁,等徹底聽不見腳步聲以後,男人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一聲不響地重新坐下。

    在他身後,帷幔飄起,閻漠依靠著門框,笑意吟吟地看著男人的背影,靜了半響,開口道:“九尾大人有心事啊?”

    戚景瑜端起刑羿那杯沒碰過的水淺淺抿了一口,淡淡回應:“你聽牆角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改?”

    “這裏可是我家,在自己家裏怎麽能說是聽牆角呢?”閻漠走到戚景瑜身後,雙手按上他的肩膀,拿捏著力道給他按摩,繼續似笑非笑道,“小徒弟翅膀硬了,想自己飛了,景瑜,又不是第一個徒弟,有那麽難適應麽?”

    施加在肩膀上的力道恰到好處,戚景瑜放鬆下來,向後靠在閻漠懷裏,垂斂著眼睫,用仿若自語的聲音低聲說:“我九尾一生無子,活到現在,冷不丁體會了一次為人父母的感受,魔羅,你說我是不是越來越像人了?”

    閻漠聞言忍不住朗聲一笑,從後麵將戚景瑜摟進懷裏,他挑開他襯衣前襟的紐扣,伸手進去曖昧而又色|情地揉捏起男人胸前略微硬起的部位,調笑道:“你這狐狸,不管什麽時候都冷得像一尊佛,就算是被我壓在身下的時候也不例外啊,要我說變得像人也沒什麽不好。”

    話說到這兒,他探進襯衣的兩指稍稍用力,感覺到懷裏那人極其隱忍地輕輕一顫,閻漠壞笑著勾起嘴角,低頭咬上戚景瑜頸側,在那裏留下一個鮮豔而明顯的齒印。

    戚景瑜疼得眉心微蹙,卻也沒說什麽。

    幾秒鍾後,閻漠鬆口,垂眸注視著自己刻下的痕跡,似是十分滿意笑了笑,然後用一種口吻繼續說:“我雖然是魔,可以滿足顧客的任何需求,可你說你一生無子這還真是難住我了,要不我多做幾次當補償你?”

    戚景瑜簡直要被這家夥的無恥逗笑了,他沒著急開口,而是隨手翻起桌上倒扣的那本看上去有些年頭的線裝書。男人修長的手指狀似無意地撫摸過封麵上書名,他偏頭輕飄飄地看向閻漠,戲謔道:“魔羅大人好興致啊,欺負完本尊的靈寵還不夠,沒想到還要看這《金|瓶|梅》瀉火,未免也太饑|渴了吧?”

    莫名其妙被貼上戀|獸癖好的魔羅大人:“……”

    魔羅道:“我什麽時候欺負過你的靈寵?戚景瑜,老子這輩子隻睡過你一個人,其他的就算是分魂也沒興趣。”

    閻漠接過那本書扔到桌上,大手一揮把上麵的東西清理幹淨,他扯下領帶,一顆一顆鬆開襯衣紐扣,麵無表情看著依然背對自己,坐姿泰然的九尾妖狐,說:“你是想自己躺下,還是想刺激一點,讓本尊強迫你躺下?”

    聞言,戚景瑜起身將那礙事的椅子踹到一邊,自己解開狐裘大氅扔在桌上,然後轉身倚坐在桌子邊緣,心平氣和地抬眼看向閻漠,也不說話。

    男人的坐姿端正優雅,兩條修長的腿略微曲起,襯衣領口敞開,露出胸前白皙細膩的肌膚,以及肌膚之上不久前揉捏留下的紅色印記。

    他一手撐著桌麵,另一隻手摸索到紐扣,用一種極其緩慢的動作一顆一顆繼續解開,露出衣料包裹之下,那削薄精煉、輪廓誘人的漂亮腹肌。

    魔羅大人隻覺得腦袋轟的一聲,視線不由自有隨之下移,他還是第一次見那隻向來冰冷禁欲的九尾妖狐做出這種暗示意味十足的主動勾引……

    果然,這世界上的狐狸精就沒有不妖孽的。

    魔羅大人十分認命地想。

    戚景瑜勾起嘴角,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緩慢浮上笑意,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挑釁。

    “老規矩,先滿足我,”他解開皮帶,拉下西褲的拉鏈,“等完事了,本尊自然會滿足您。”

    閻漠深深緩了口氣,上前將戚景瑜推倒在八仙桌上,他單手撐在男人臉側,居高臨下凝視那雙微帶訝異的眼睛:“九尾,你當真是太驕傲了,若不是本尊舍不得你,還真是忍不住想讓你吃點苦頭,至少讓你明白明白,你我之間還有個妖魔懸殊之分呢。”

    戚景瑜冷笑,伸手勾住閻漠後腦,淡淡道:“我九尾一向狂妄而不自知,這妖魔懸殊之分就有勞魔羅大人指教了。”

    閻漠頗為無奈地一哂,不禁失笑歎息:“說到底,你這脾氣還是我給慣出來的,也真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恬不知恥。”九尾大人口不對心地地瞪了他一眼,自己也笑了。

    那一夜霜重露寒,南鑼鼓巷沒有一隻過往的妖怪,長夜之下偶爾響起鳥類拍打翅膀的聲音,卻始終不見蹤影。

    萬慶當鋪門口懸著的大紅燈籠火光湮滅,象征著今夜閉門謝客,那院子裏春意盎然,桃花開得異常熱烈,暖風一吹,柔嫩的花瓣入雪花般紛揚灑下。

    那是人間嚴冬不曾有過的燦爛春景,卻意外長存於這陰陽兩界之間,囚禁那萬魔之首的隱晦牢籠之中。

    萬籟俱寂,黑夜將近,而從那大敞的房門內隱隱傳來的“吱呀”聲卻半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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