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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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未知的挑撥】
那藏在傘身內的刀片極窄極薄,抽出過程沒發出一點聲響,在慘白的白熾燈光下晃出一道精亮的反光。
紀淸慈睜著一雙情緒寡淡的黑眼睛,略顯僵直的眸光一轉不轉落在刑羿身上,她上下眼瞼都畫著厚重的煙熏妝,將整個眼部輪廓提大了不少,也正因如此才顯得那雙眼異常幽深空洞,襯得肌膚宛如失血般蒼白。
像具屍體,而不是個活物。
刑羿盯著鏡子裏的女人,腦中平白無故閃過這麽個有些荒誕的念頭,他跟紀淸慈不過一麵之緣,但這女人的氣質很特殊,明明畫著嬌媚的濃妝卻偏生給人一種清雅婉約的感覺,就像戴著副裝點精美的假麵,讓你看不清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她——這類善於偽裝的家夥非常適合長期在外執行需要身份保密的任務,也難怪是九尾身邊最不常回來的徒弟。
總而言之,彼岸茶舍門前的那一麵可謂印象非常深刻,以至於在短暫的訝異過後,刑羿快速判斷出此人絕非黎煥的那位師姐,可究竟是什麽,那就不好說了。
畢竟她身上沒有半點妖氣,甚至是屬於活物的生氣。
當然這極有可能是有意為之——
這寫字樓所處的位置對他們來說非常敏感,目標茶莊就在隔壁,火鍋店正值晚間用餐高峰聚集了不少食客,對方看這架勢顯然是隻打算使用手上把柄細刃,而沒有動用妖力法術的意思,這或許意味著她同樣也不想打草驚蛇。
若真如此那便是更加奇怪了……
刑羿腦中思緒飛散,他緩慢轉過身,垂在身側的右手無聲無息移向口袋——眼前這家夥出場的時機不管怎麽想都是別有用心,從不同角度去假設完全可以推測出截然不同的結果,最可怕的是這些結果意指的目標隻能說明九尾身邊的每個人都值得懷疑,甚至包括他自己。
想到這兒,他忽然就猶豫了,旋即放棄給黎煥去個電話警示的想法。
樓下沒動靜,看來也不會出什麽大事,至少讓他先弄清楚自己麵對的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下一刻,女人纖細的身影刹那消失。
刑羿隻覺得有一道風橫掃過來,究竟錘煉的危機意識此時靈敏到了極點,他條件反射地閃身避過,驚鴻一瞥中,隻見那薄如蟬翼的利刃淩空斬下,隨著咻一聲從盥洗池光亮的大理石表麵毫無阻隔地切了下去。
刑羿向來沉靜的眸底難得漫上一抹驚色!
同樣為了不打草驚蛇,他無法使用傀儡,甚至不能調動哪怕一絲一毫的靈力,這衛生間空間狹小,非常不利於脫身和躲避,更別說直麵那削鐵如泥的傘中刀了!思及此,他不敢有半點遲疑,趁對方利刃卡住的空當擰身側踢,那蓄力繃緊的右腿仿佛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道,狠狠擊中女人略略前傾的脊背。
刹那間,她胸腔爆發出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哢嚓聲,繼而低頭做幹嘔狀,沙啞的咳嗽聲響起,像砂紙打磨過金屬表麵那樣幹澀難聽,她佝僂著伏在洗手池前,身體劇顫,最終卻什麽也沒能吐出來。
刑羿臉色一變,怔住半秒,當即回身扭開衛生間的門衝了出去。此時的衛生間內,紀淸慈彎曲的脊背驀然又是一陣骨骼挫動的聲音,她像是沒有任何痛覺一般,頂著斷裂的脊椎和肋骨,硬生生直起了身子。
寫字樓二層走廊漆黑一片,隻有從男女衛生間泄露而出的一捧白光,刑羿快速穿過整條走量快速朝盡頭跑去,他暫時無法返回火鍋店,必須要找個足夠寬敞的地方與那東西周旋,而像這樣年頭老舊的建築通常會在牆體外會留有一條通向頂層的樓梯。
果不其然,刑羿跑到以後發現了盡頭是一扇關緊的門,那門把手被一條鎖鏈穿過,上邊掛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鎖。
身後的黑暗中,那種高跟鞋叩擊地麵的聲音再度響起。
他控製著靈力少量溢出,凝結出一根淡藍色的引線,然後哢的一聲割斷鐵鏈推門出去。
潮濕的水汽撲麵而來,雨越下越大,那道靠牆固定樓梯已經被侵蝕的不成樣子,僅是承受一個成年男性的體重都顫顫巍巍地晃個不停,像是隨時會坍塌下去一樣。
刑羿隨手抄起立在牆邊的一根鋼筋握在手裏,然後片刻不停的一口氣爬上頂層,在一處堆放起來的就桌椅後掩去身形。
就在這時,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兀自震動起來,刑羿心裏清楚是這趟出來時間長了,黎煥本來就不放心,見等不來他自然是要打電話問問——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接,最後還是插上耳機,接通了對方的電話。
火鍋店內,黎煥站在離卡座不遠的僻靜拐角,見電話接通不禁鬆了口氣,笑道:“怎麽來不回來?你知道誰來了麽?”
那邊刑羿愣了一下,將還沒出口的話咽回去,疑道:“有人來了?”
黎煥察覺到背景音裏有雨聲,而且他說話聲音明顯被壓低了不少,臉上笑意僵住,說:“是師姐,你那邊有什麽問題?”
“紀淸慈?”刑羿頓了頓,“你確定她是紀淸慈麽?”
經他這麽一問,黎煥下意識貼在牆邊,透過薄薄一層紗簾看向卡座內正往通過裏下羊肉片的師姐,慎重回答:“確定,怎麽了?”
刑羿道:“我也遇見了一個‘紀淸慈’,但我知道她既不是妖也不是人,我與她有過交手,她脊背肌肉僵死,已經失去了活物的活性,而且看上去無魄無魂,應該是具行屍。”
黎煥聞言心裏頓時涼了半截,追問道:“你在哪裏?”
“寫字樓頂,”刑羿說,“她來了……”
他話音沒落,聽筒內嘟聲響起,黎煥舉著手機靜了幾秒,果斷折身返回卡座,提起擱在座位上的nike包:“師姐,我——”
“出事了?”紀淸慈也不抬頭,起手攥住紗簾攔住小師弟去路,邊說邊鎮定自若地從鍋裏撈起一筷子羊肉,蘸少許麻醬,就著白瓷小碟吹了吹,然後十分優雅的送進嘴裏,“煥弟,你不夠冷靜,我不能讓你就這麽過去。”
黎煥確實是要急炸了,他伸手扼緊師姐手腕,聲音倒還算鎮定,簡言道:“羿哥說遇見了一個跟你容貌一模一樣的行屍,現在正在屋頂,他顧全大局一定不會使用傀儡打草驚蛇,我得去幫他!”
紀淸慈抽了張紙巾擦擦嘴角,這才抬眼看他:“其實我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了?”黎煥瞬間想起老師提到過的內鬼,看向她的眼神不禁戒備了不少。
紀淸慈笑得頗為受傷,無可奈何道:“煥弟懷疑師姐?”
黎煥避而不答,直言問道:“師姐如何知道那行屍來了的?”
“渡鴉在外麵,它就是師姐的眼線,它能看見的,師姐全能看見~”紀淸慈淡定取過那塊點餐用的ipad,按下買單按鈕,提醒道,“別忘了自己這是在哪兒,就算你男人有危險,你也得表現得自然些,別讓那些凡人看出端倪。”
說罷,她起手按上黎煥肩膀,將人原封不動地按了回去坐下,從錢包裏抽了張信用卡出來,複又提醒:“記得拿花。”
黎煥長長出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弱弱地說:“是……”
紀淸慈見自家打小就人小鬼大的小師弟難得這麽心神不寧,頓時忍不住笑了:“煥弟有了喜歡的人以後確實是不一樣了呀。”
“師姐,”黎煥板著連說,“別開玩笑。”
紀淸慈手上把玩著那張信用卡,讓它在修長的五指間翻來轉去,靜了半響,安撫道:“不過是一具行屍而已,那降妖師就算不用靈力也能應付,況且——”女人纖長的眼睫輕輕抬起,眸光流轉,輕飄飄地落在了黎煥臉上,“師姐知道你在意他,早就安排渡鴉在附近候著了,所以不用擔心。”
黎煥表麵點頭“嗯”了一聲,心裏還是非常坐立難安的。
不一會兒,那胖服務生拿著機打小票過來給二人買單,見桌上的菜沒怎麽吃,男顧客臉色明顯不好,揣摩著多半是這對姐弟談崩了,等下出去還不一定會發生什麽,不由得更加同情這同性情侶。
紀淸慈努力扮演一個斤斤計較的小女人角色,將那張小票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與服務生一一核對過菜品,這才將信用卡交給他,還追問了好幾次有沒有折扣或者反卷。黎煥坐在對麵欲哭無淚,簡直想給自家影後附體的師姐跪下。
等到終於刷卡付款,紀淸慈又拿著沒開□□的小票找到火鍋店前台,經過一番有理有據的唇槍舌戰後順利從那裏換了瓶可樂回來,然後才心滿意足的踩著高跟鞋從二層後門離開火鍋店。黎煥心如死灰地跟在她身後,蛋疼發現經師姐這麽一折騰,自己被磨得一點脾氣也沒有,還真是沒之前那麽緊張了。
隻不過——
背香奈兒、穿burberry,就連麵巾紙都用lv的客人卻為了一瓶大可樂跟前台掰扯半天,這大概能被商家拖進黑名單了吧?
真是……太丟人了!
房門在身後關緊,晦澀的光線下,紀淸慈眸底妖光流轉,黑暗中模糊的景象落進她眸底,倏然變得清晰起來。
“這裏有風,是從那邊吹過來的。”她轉身麵向走廊左側,妖瞳微微眯起來,“門開著,你家那位就是從那邊上去的。”說完,她走到男衛生間門口,以單膝落地的姿勢蹲下神,借助那裏麵溢出的光線伸手輕輕撫摸過瓷磚上一道極不明顯的刮痕,“那行屍也跟上去了。”
這一切黎煥也注意到了,他沒有草率接話,因為總覺的師姐這話裏還隱隱透出了別的意思。
“為什麽是我?”紀淸慈站起身,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低聲道,“為什麽要挑撥我與老師之間的關係?”她想了想,忽而改口,“不對!那人要挑撥我們所有人之間的關係!”
黎煥站在她身後,低聲提醒:“不管怎麽說,先上去看看吧。”
紀淸慈點了點頭,伸手探進挎包取出張繪製好符文的符紙,以妖力催動引燃。
刹那間,數道隔絕音像氣息的結界盡數撐開,將寫字樓底商以外的部分層層包裹。
待符紙燃盡,紀淸慈搖身一變,直接於走廊內化身通體雪白的瑞獸白澤。
那白澤生有四蹄和翼,頭部兩側各有一根向後彎曲的角,它回頭看向黎煥,用紀淸慈的聲音道:“師弟,上來。”
黎煥單手一撐翻身跨上白澤脊背。
白澤後肢一蹬,雙翼震動,載著他騰身而起,從盡頭那扇敞開的門衝出,在半空擰身一轉,繼而拔高之衝上房頂。
黎煥拉開nike包拉鏈抽出唐刀單手握緊,另一隻手扶著白澤犄角,找穩重心小心起身。
與此同時,寫字樓頂。
刑羿手中隻剩下半截鋼筋,另外一半直□□行屍右側眼眶,烏黑粘稠的血液從眼眶溢出,拖拖拉拉地浸濕正片風衣前襟。
因為沒有三魂,那行屍半點感覺不到疼痛,被踢斷的上身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著,她遲鈍的調轉身形,手中細刃翻轉。下一秒,她足下一點,用與先前截然相反的恐怖行動力悍然攻向刑羿。
刑羿巋然不動地站在原地,行屍攻擊已至,他全然不顧那柄削鐵如泥的細刃,而是徒手扼死女人纖細的脖頸。
咽喉受到壓迫,行屍眼球突出,張口喉間發出一連串古怪的聲響,而手上刀鋒則全然不受影響又是一轉,朝刑羿頸側橫掃過來。
電光火石間,灌滿妖力的氣浪震散開來,白澤龐大的獸影自樓頂邊緣衝出,黎煥縱身躍下,落地後順勢一滾消去衝力,緊接著握緊唐刀淩空斬落。
行屍手臂猝然頓住,那細刃堪堪停在距離刑羿不足寸長的位置,然後連同握刀的整條手臂一齊掉在地上。
黎煥站直身體,揮刀甩淨刀刃上的汙血,側頭涼涼地看了刑羿一眼,半是責怪道:“就算知道我們來了也不能這麽任性啊,萬一我晚了一步,你這腦袋可就跟身子分家了。”
“你不會,你知道我有危險一定會拚命趕來,就絕不可能晚那一步。”刑羿說完將瘋狂扭動的行屍隨手一扔,用鋼筋直接釘死在水泥地板上。
另一邊,紀淸慈重新化回人形,撐起雨傘,朝天吹響一記口哨。
鳥類拍打翅膀的聲音響起,渡鴉穿過雨幕,鑽進傘下,乖巧地停在女人肩上。
“附近有沒有可疑的人?”紀淸慈詢問道。
“沒有,”渡鴉如實回答,“這東西是自己上來的。”
紀淸慈聞言點了點頭,舉步走到行屍麵前,起腳踩上它脖頸,然後哢嚓一聲碾斷頸椎,她垂眸注視片刻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嘴角一彎,冷笑道:“做出它的人也真是有心了。”
“是啊,”刑羿附和道,“這件事若說給九尾聽,你會被懷疑,我這個揚言受到‘你’攻擊的降妖師也會被懷疑——”
“不止。”紀淸慈打斷他,“大師兄也知道這事,雖然沒來,但若是從栽贓嫁禍的角度一想,反倒是比你我二人更值得懷疑。”
黎煥眉心擰緊,到此終於明白了先前師姐那句自語的含義,但還是覺得不能理解:“那人的目的是什麽?”
“他要離間我們。”紀淸慈輕聲道,“或者說,他要動搖所有被老師信任的人,讓他們全部都變得值得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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