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Chap.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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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的會麵】

    大廳在一陣雜亂的騷動後逐漸安靜下來,因為能聽出鈴聲來源的人太少了,所以眼下所有人終於注意到了壓時間線搶拍賣品之後的另一件事,那就阿貴先生遲遲沒宣布拍賣品歸屬,一時間上百道視線匯集在拍賣台上。

    阿貴寬大的額頭上冒出一層細汗,握緊折扇的手指不覺緊了又緊,當場詢問買主是誰這種做法顯然有失水準,可不問自己又確實沒聽出來最後響鈴的人坐在二層的那扇飄窗後……

    ——要不然幹脆就別算他了?反正拍賣場壓線搶貨本身也是為人所不齒的行為,在座其他買主之所以反應很大,一方麵是因為這鮫人價格確實飆上去了,另一方麵也是著急想看看那不地道的王八羔子究竟是個什麽來頭。不算,正好可以立行規正道,也順便把這尷尬的節骨眼兒搪塞過去,更何況鬼車的貴賓必須優待著點。

    這麽一想,阿貴那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回肚子。

    就按規矩辦,不能因為他個人失誤讓整座梅家大院都跌了這麵兒。

    “咳——!”阿貴清清嗓子,臉上重新展開一貫的和氣笑容,他抬起兩條短粗的胳膊朝下壓了壓,說,“諸位爺稍安勿躁,暫請上座,聽阿貴把這事說道說道。”

    聞言,大部分買主紛紛撩簾歸席,個別幾個位置不好的索性就站在過道裏抽煙等後話。

    阿貴見場子清淨多了,便重新搖開折扇,緩緩開口:“混古玩圈兒的都知道,搶貨這行為向來有*份,尤其是壓時間線的。在座的都是大部分是我們梅家大院的老主顧了,咱們向來奉行上門是友規矩,不會折了任何一位的麵子。”

    “阿貴在這裏這不想點名,這南海幼鮫的買主已定,就歸六號貴賓房的客人所有。往後還有六件貨品沒有上台,大家都是北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一號人物,希望都能按規矩競拍,不要再出現搶貨的行為。”

    這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關鍵是提及了與身份地位相關的問題,有錢人很少有不在意這玩意兒的,更何況是在眾多同等財力的人麵前。而且阿貴先生這是明裏給足了麵子,暗裏還有點小小威脅警示的意味,梅家大院敢在北京城這地界經營黑市拍賣場,其本身必定不簡單啊!

    阿貴笑眯眯地逡巡了一圈,對現場反應特別滿意,然後好整以暇地拍拍手,示意夥計上來收拾玻璃水槽。

    角落卡座,黎煥聽得出這亂子有平複的跡象,但考慮到來人身份,他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畢竟,這人間的規矩又與妖何幹?

    他快速脫掉礙事的西裝外套扔在一邊,鬆開襯衣袖口,然後不動聲色地抽出唐刀,豎直藏在身側,撩簾出去在刑羿身邊站定,低聲道:“你覺得怎麽樣?”

    刑羿注視著台上的拍賣師,麵無表情道:“他想避事。”

    黎煥聽出這話裏有話,眉心不禁微微擰緊,刑羿無聲無息地勾起嘴角,側過臉與他對視,又道:“隻可惜事不避他。”

    仿佛是在對他那句判斷的回應,話音沒落,二層第七扇窗口的串珠簾子轟然蕩開,緊接著一道人影躍窗而出,淩空時劈手抽出插在腿包內的匕首,下一刻穩穩落在了拍賣台上。

    聽見動靜,阿貴正要回身,隻聽見耳側傳來噗嗤一聲,有溫熱的液體從另一側濺射出來,那柄散發著寒氣的軍匕就那麽徑直穿透了男人肥胖的脖頸。

    這一刀捅得很有技巧,並沒有傷害人體的發聲部位,鋒利的刃緊貼著頸動脈,像是完完全全從肥肉間穿插而過,而且匕首本身沒開血槽,即使傷了動脈,隻要拔|出,也不會造成血漿噴濺的驚悚效果。那人身手幹脆利索,速度之快,讓疼痛爆發都顯得那麽的緩慢。

    阿貴疼得失聲慘叫,臉上淌滿冷汗,可身體卻站得穩如泰山。

    頂燈明亮的光線傾瀉而下,完全隱匿了此時密密麻麻纏繞在他身體各處的淡藍色引線。

    人群發出一聲驚呼,禮儀小姐和夥計全部當場驚住,台下的安保人員反應倒是很快,紛紛拔槍指向拍賣台上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個身著墨綠色獵裝的女人,束一條及腰馬尾,從樣貌判斷應該還不到三十。女人身材高挑,比她麵前的拍賣師還高出了半個頭,被皮褲包括的兩腿又直又長,隱約能分辨出肌肉起伏的輪廓,一看就是經久鍛煉才能培養出的強悍體魄,絕對不會輸給在場的大多數男性。

    刑羿眼睛眯起來,靜靜注視的拍賣台上的女降妖師。

    黎煥手指盲打鍵盤在微信裏發了一個“來”,然後用口型詢問道:“認識?”

    刑羿搖頭,表示自己沒見過。

    往後兩人不再交流,站在角落裏靜觀其變。

    “都別動,否則我就要了所有人的命。”那女人聲音不大,音色極冷,在此時一片靜謐的拍賣大廳靜靜回蕩開來。

    阿貴全身劇顫,兩腿發軟,無奈整個人被引線控製根本無法倒下。那女人操控引線引導他轉過身子,握緊軍匕的手掌略微一擰,強迫他迎頭看向二層飄窗——七號窗口的串珠簾子還在微微打著晃兒,阿貴終於知道那最後一聲鈴響是來自哪裏了!

    女人道:“我來替我們主子問問,為什麽那鮫不能算在我們身上?”

    阿貴臉色煞白,下意識做了個吞咽動作,肥肉一抖刀口處又淌下來兩滴血,顫聲道:“小姐息怒,這拍、拍賣場確實是有這麽條不成文的規矩,要不然全都等最後一下才出手,那些珍品的價格會低很多,這行也就亂套了。”

    “為了錢?”女人低眉沉吟片刻,又道,“那鮫我們非要不可,你開個價吧。”

    阿貴說:“我就是個拍賣師,您這要求我說了不算熟,得……得跟另外一位買主商量。”

    女人揚了揚眉,冷冷道:“我們從不與‘人’商量。”她著重強調了那個“人”字,繼而抬頭,吩咐說,“來人,取貨。”

    她剛一說完,串珠鏈子再次蕩起,又有兩個做同樣打扮的男人躍窗而出來到拍賣台,其中一人上前在對女人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道:“如姐,主人有令,那鮫人直接解決了就行,不帶回去。”

    王婉如點了點頭,朝兩人一揚下巴:“你倆動手。”

    “還有,”男人又道,“他要見魘魔請來的妖。”

    “知道了。”說完,那兩人徑自走向玻璃水槽,王婉如則重新看向被鉗製住的阿貴,道,“你剛才說拍下鮫人的買主是六號房裏的人?可是我們已經檢查過了,那裏麵沒人,他們在哪兒?我家主子想見上一麵。”

    阿貴說:“哪兒——”他抬起條胳膊,指向角落裏臨時增加的卡座。

    王婉如順勢偏頭看去,一雙杏眼微微眯起來,她的視力比常人更好,可以輕易看到紗簾後麵的卡座。

    “沒人。”她順勢一擰腕子,讓匕首又橫向割開些許,阿貴疼得尖叫出聲,王婉如聽煩了,另一隻手繞前直接捏死對方臉頰,一字一頓的威脅道,“是不是我們的態度太溫和了,導致您沒意識到信口胡說會有什麽後果?”

    說話同時,另外兩人已經來到玻璃缸前,小鮫人感覺到危險十分害怕地縮瑟另外一邊的角落裏,這座水槽隻有最頂上一個開口,不借助扶梯常人很難爬上去,不過既然命令是處死,那麽也就不需要講究取出來的方式了。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默契後退讓開距離,另外一人伸手探進獵裝外套的內袋,握住傀儡卷軸正要去取出,彎曲的手臂微微一動,整個人瞬間僵住。

    “怎麽了?”同伴見他神色有異,連忙問道。

    那人維持著低頭取物的古怪動作,聲音透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味道:“我……不能動了。”

    他話音沒落,咻咻的聲音驟然響起,緊接著嘩啦幾聲玻璃爆裂,頂部的照明全部被不知從何處射來的引線摧毀,大廳陷入黑暗的一瞬間,人們終於看清了此時此刻懸浮在半空中的、那成千上萬條煥發出淡藍色熒光的細線。

    如星軌般壯麗的景象落進瞳孔深處,短暫的驚愕過後人們不可抑製的感覺到恐懼,尖叫聲、腳步聲從四麵八方爆發出來,受驚的人群慌亂離席向外跑去,整座大廳頓時亂作一團。

    意識到不妙,王婉如抽出匕首,將阿貴推倒在一邊,轉身厲聲道:“是誰?!”

    黑暗中,唐刀雪亮的刃悄然架上女人頸側,略微割開皮膚,血線淌下,充滿靈力的腥甜氣息逸散開來,王婉如根本沒察覺到有人接近,整個人登時驚住——即便是這樣被人近距離挾持,她也依然沒察覺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氣息。

    能將氣息收斂到如此程度,不愧是魘魔請來的妖,當真是妖階不低啊。

    女人迅速冷靜下來,垂在身側的五指微微一動,她正要凝結引線,就聽見耳側有一個溫雅的聲音輕笑道:“這位小姐,我勸你還是不要試圖偷襲我比較好,因為我對你手上那玩意兒實在是太了解了。”

    王婉如愣了愣,既沒收手也沒有冒險繼續,而是保持了那個戒備的姿勢,冷眼朝身後的暗處斜睨了一眼,說:“你就是魘魔請來的妖?”

    “不是,我還夠不到那種身份。”黎煥道,“話說回來,你家主子為什麽非要跟我們過不去?”

    王婉如哼了一聲,冷冷道:“魘魔那臭婊|子敢背著我們主人私下與其他妖怪,甚至是跟人類有來往,這是家事,不能不管,作為同類你們應該能理解才對。”

    黎煥說:“理解是理解,可搶貨這事又怎麽說?”

    “區區一個鮫人,南海還不是多得是?”王婉如不屑道,“我們主人想針對的是鬼車,與你們無關,如果你知道他在哪兒不妨說出來,然後大家各走各的,今晚我們要在這梅家大院解決解決自己人的事。”

    黎煥笑笑:“可是我們主人就看上了水槽裏的那條,而你們似乎是想處理了他?”

    王婉如道:“你們來買鬼車的貨,不清楚這凡人間拍賣會的黑|幕,這裏絕對不可能有真正的妖作為拍賣品,那裏麵的鮫絕對是人為融合的半妖,既不會以音色惑人,也無法泣淚成珠,是個十足的觀賞品,買下也沒用。”

    “我說了,”黎煥好脾氣地又重複一遍,“我們主任就看上了水槽裏那條,今晚你們處理家事與我們無關,但是要動他這事就不能不管了。”

    在王婉如聽來那人的口吻依舊溫雅含笑,可隱約還是能品出透出那麽一股不懷好意的狡黠味道。

    就在兩人說話的功夫,不遠處那簇靈力引線登時收緊,那意圖召喚傀儡打碎水缸的男人被甩飛到大廳最後麵的角落裏,轟的的一聲撞上牆壁,整個人昏死過去。

    王婉如當即大驚,厲聲喝道:“叫那人住手!我們主人沒想跟你們打交道,別那麽不識好歹!”

    “那真是不巧。”黎煥聲音玩味,手中唐刀又往下壓了壓,“今晚我們碰巧想跟你們主人打打這個交道。”

    “不自量力!”王婉如怒道,“你可知我們主人是誰?就敢在這兒口出狂言?!”

    聞言,身後那人幹脆笑出了聲。王婉如心裏怒意更盛,正要開口,就聽見那家夥用一種萬分輕佻地口吻說:“你家主人啊,不就是上古五凶之一的青鸞鳳啻麽?”

    王婉如豁然睜大眼睛:“你究竟是誰?!”

    “哦——不對!他不能被稱為鳳啻,那又該怎麽說呢?”黎煥想了想,“應該就和那水槽裏的鮫人一樣,不過是用青鸞的兩縷魂製造出來的半人半妖的東西,本質還不是你們瞧不上的凡人?”

    “住口!”王婉如怒道,“不許你這樣輕薄他!”

    黎煥冷笑著勾起嘴角,道:“你這女人一口一個凡人,自己說白了也不過是個有靈力的人而已,體內連妖魂都沒有就想跟人類劃清界限?這才是真的口出狂言!”

    就在這時,黑暗中又響起一陣串珠簾子晃動的細碎聲響。

    黎煥微微一怔,靈敏的五感瞬時發散,他能感覺到有什麽人輕輕落在了身後不遠的地方,一種微不可聞的摩擦聲響起,像是鬥篷大氅一類東西的下擺掃過地麵的聲音。

    那人並沒有動手,隻是不疾不徐地朝這邊緩步過來,然後徑直從黎煥身邊走了過去,大概停在了囚禁有小鮫人的水槽前。

    “我想起來了,這小家夥似乎是從降妖師協會那裏流出去的。”

    那是一個溫和細膩的男聲,聽不出年齡,但黎煥能清晰感覺到那聲音響起的同時,被他鉗製的女人身體顫了顫。

    “你還記得麽,宛如?”

    王婉如道:“主人說的可是年前被帶回協會的那個幸存的孩子?”

    “正是。”那人說,“我還在想,這北京城裏能有那位沒名沒號的妖,既知道我鳳啻之名,又敢公然嘲諷的,現在一想也就是我那位賢弟有這等資格了。”

    “您是說九尾?!”王婉如驚住,下意識側頭看向身後。

    “他不是,”鳳啻說,“那小家夥身上沒有任何氣味,想來也知道不是玄螭和白澤,那就隻剩下本尊的第三魂了呀,想不到今晚倒是能有意外收獲,還真是不虛此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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