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Chap.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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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又是一年冬6】
出了茶室,黎煥夾著四五十斤重的阿狸站在大雪紛飛的院子裏,胳膊被壓得生疼,冷風一吹整個人都被凍透了,但依然能感覺到身後那扇門裏散發出的氣息比這雪天還要陰沉不少。
也不知道這年還能不能好好過?
“什麽情況?”阿狸一臉不明所以地歪頭看他,“屋裏那小白臉是誰?”
黎煥怕被屋裏那群千年妖怪們聽見,帶阿狸快步穿過,回到偏房關了門,才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是大師兄帶回來的男朋友,估計是想給老師看看,趁著過年他老人家心情好把這事給定了。”
“哦。”阿狸傻乎乎地應了聲。
兩秒以後,這粗神經狐靈醒過悶兒來。
“你說神馬?!!!”阿狸瞬間炸毛,抓狂道,“大少爺瘋了麽?竟然敢隨便帶妖怪回來!”
黎煥揉揉被震疼的耳朵,不放心地又朝外邊看了一眼,再看狐靈,低聲警告道:“你小點聲,沒看見剛才老師臉色不好麽?”
阿狸一聽,兩隻耳朵頓時縮成了兔子樣,湊到黎煥腿邊,小心翼翼卻又十分八卦地問:“你覺得這事怎麽樣?”
“我覺得老師不該管。”黎煥說。
阿狸震驚:“你也瘋了麽?!”
黎煥搓搓凍紅的手,走到玻璃櫃前翻出一袋小魚幹,然後轉身朝裏屋走去,頭也不回道:“你也不想想師兄今年都多大了,作為一個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咳,我是說雄性妖獸,在家裏養隻貓妖不過分吧?”
阿狸心說過分啊!簡直太過分了好麽?!勞資活了好幾千年了還是個處妖!這麽一想你們這群談戀愛虐狗包養小妖精的根本就是天理難容!
邊想,阿狸邊跟在黎煥後邊一起進了裏屋。
這間偏房內室被改建過一次,裏麵被深挖了一個水池出來,注滿海水,終年恒溫,二十四小時不間斷過濾,而且每月都會替換新鮮海水進去。
黎煥走到水池邊單膝蹲下,一隻手伸進水中輕輕一攪,不一會兒,幽深的水底現出一道黑影,晃動著朝池邊遊曳過來。
阿狸蹲坐在黎煥身邊,憂鬱地搖搖尾巴,說:“你和那小妖接觸過啦?”
黎煥“嗯”了一聲,目光一直追隨著水裏的黑影,如是道:“聊了兩句,性格還不錯,就是有點怕我。”
“當然啦,”阿狸說,“小少爺您現在是青鸞火鳳哎,那小妖沒嚇尿說明大少爺在來以前沒少做他的思想工作。”
黎煥聞言靜了幾秒,繼而又道:“我感覺這兩年老師開明了很多,這事是有點突然,他生氣頂多生大師兄沒提前說一聲就直接把人帶來,這會兒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應該還是能說通的。”
阿狸點點頭:“也對呢,他連降妖師都接受了,那喵好歹還是隻妖。”
黎煥瞥了他一眼,涼涼地說:“羿哥就在廚房,我不介意他燉了你。”
阿狸:“……”
嘛……自從這貨有了男朋友,真是一點玩笑都開不了了呢~阿狸想到這個就有些鬱悶,然後莫名其妙就想到眼下不知道被關在什麽地方的薩摩耶了。
阿狸:“………………”
阿狸直接被自己這潛意識的聯想下了一跳!
難道真的要接受一隻公薩摩喵?這檔次也太低了!好歹修煉成人形嘛!!!
阿狸越想越鬱悶,整隻狐都十分萎靡。黎煥看它那樣兒以為自己話說重了,於是討好地摸了摸對方毛茸茸地大腦袋。還沒來得及開口安慰。
就在這時,“嘩啦”一聲水聲響起,銀白的魚尾在水麵上一閃而逝。緊接著,距離池邊不遠地方露出顆腦袋,待看清來人,小鮫人臉上的戒備一掃而空,黑漆漆的眼睛笑得彎起來,搖晃著魚尾朝一人一狐遊了過來。
黎煥撕開包裝拿了條魚幹,在預先準備好的水杯裏涮去調料,然後朝杜秋遞過去。杜秋用一對生著蹼的小手握住黎煥手腕,張嘴抿住魚幹輕輕撕下一塊。
這小家夥被接回來也有大半年了,起初還是非常怕生,後來慢慢熟悉之後開始逐漸與經常接觸黎煥和阿狸親近起來,隻是行為妖化的特別嚴重,至今還無法開口說話。
黎煥看到杜秋這樣心情往往都不會太好,阿狸知道他不舒服所以也不在講話,兩人就這麽一個喂食一個作陪,直到那一袋魚幹見底。
杜秋出於本能才浮出水麵進食,吃完以後又扒在池邊等了一會兒,見確實沒東西了便重新潛入池底不再冒頭。
阿狸見時間差不多了,用爪子輕輕戳了戳黎煥,小聲道:“好啦小少爺,茶舍的燈籠和剪紙都還沒掛呢,我們出去布置吧?”
聞言,黎煥猝然回神兒,半晌才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下午六點,北京城的天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彼岸茶舍卻漂浮起來上百盞大大小小的紅燈籠。
當飄飛的雪花穿梭過暗紅瑰麗的光影,煙火炸響,喧囂降臨,黎煥回頭看向燈光溫暖的茶舍——這人間四季更替,歲月匆匆如梭,妖魔恰恰是被放逐在時間之外最孤獨的旅者,可回憶起這尚且短暫的一生,又不禁感慨自己是何其幸運。
阿狸搖晃著尾巴在一旁跳來跳去,用妖法將最後兩盞燈籠掛在茶舍正門的飛簷下。
胡同盡頭,腳步聲響起。
紀淸慈撐著黑傘,肩頭停著渡鴉,冒雪而來,遠遠喚了聲:“煥弟。”
黎煥聞聲回頭,當即喜形於色,跑過去擁抱住紀淸慈,笑道:“師姐,你可回來了!”
紀淸慈把傘偏向黎煥這邊,又撣了撣他肩頭發梢落著的雪,最後忍不住數落道:“你也是,掛燈籠也不知道打個傘,萬一著了涼老師又要著急了!”
“他現在可顧不上我,正在裏邊跟師兄還有他們家那隻貓談話呢。”黎煥邊說邊攬著師姐肩膀進門。
渡鴉自覺拍打著翅膀飛上胡同對麵的院牆,安安靜靜停在一處遮擋物下避雪。
阿狸瞧了它一眼,沒多說話,小跑著跟在自家少爺小姐身後,也進院兒去了。
恰巧此時茶室的門開了,沈池修和貓妖出門,四人碰麵。
黎煥快速掃了眼兩人的臉色,感覺似乎還算正常,這才忍不住問道:“老師什麽意思?”
“問了問情況,到最後也沒說什麽。”沈池修道。
“你們在裏麵談了三個多小時,結果就是沒說什麽?!”黎煥扶額,歎息道,“真是活得長不怕浪費時間。”
紀淸慈眉目含笑,在他額頭戳了一下,佯作生氣道:“有你這麽說老師的麽。”說完又看向沈池修,聲音瞬間降了下來,“師兄你也是,也不知道提前在老師那兒打打預防針,平時那麽穩重,臨門一腳怎麽就沒想到呢?”
聞言,黎煥詭笑著揚起嘴角,意味深長道:“師兄,你下次要是再逛個夜店什麽的,記著帶我一起呀。”
沈池修:“……”
“什麽夜店?”紀淸慈狐疑地依次看過兩人。
黎煥說:“就是認識小貓咪的地方啊~”
紀淸慈:“……”
“師兄,”紀淸慈秀美緊蹙,神色略微糾結,“你跟我說你們是在星巴克認識的,這地方還提供晚間娛樂服務?”
沈池修:“………………”
“咳——”自覺已經形象全無的大師兄清清嗓子,努力岔開話題,說,“臨出來前老師問了下年夜飯的事,讓咱們去吃放幫忙,省得刑羿一個人忙。”
“刑羿在做飯?”紀淸慈驚訝地看向黎煥,“看不出來呀,你家那位還挺賢惠。”
黎煥心塞塞的,鬱卒地想勞資在朋友圈早就秀過恩愛了好麽?結果每次都被趁機拍九尾馬屁的妖怪們刷屏過去,簡直蛋疼!
“那要現在過去麽?”黎煥問。
“你就別去了,”沈池修道,“老師和閻先生給你剝了核桃,讓你進去吃呢。”
黎煥點點頭,想了想,對貓妖說:“你也別去了,陪我回去吃核桃。一會兒記得多給老師敬兩杯酒,它們狐族的妖都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剛才沒說什麽其實就是默認啦,隻不過不好意思真說出來而已。”
貓妖還是很猶豫,詢問性的看向沈池修。沈池修拍拍他的肩,意思是沒關係。
隨後四人分開,各自去了該去的地方。
黎煥推開茶室的門讓貓妖先進。
戚景瑜聽見開門聲以為是小徒弟來了,但看見先進來的人不是又繼續冷冷淡淡地喝茶。小倉鼠攤在他腿上,原本圓滾滾的身體均勻的扁下去,變成了一張軟軟的鼠餅。
黎煥回手關門,然後帶著貓妖在老師對麵那組沙發上落座,乖巧的叫了聲:“老師。”
戚景瑜放下茶盞,再抬頭的時候臉上也算有了笑意,他指了指茶幾上的琺琅彩小碗,說:“來之前魔羅給你剝了些核桃,趕緊吃吧,免得受潮了。”
黎煥聞言頓時睜大眼睛,萬分訝異地看了某隻攤成鼠餅惡意賣萌的魔一眼:“想不到閻先生對我還挺好?”
“不敢當。”閻漠道,“我就是出來的時候不小心吃了一顆景瑜給你剝的核桃,結果被他罰剝了一盤。”
黎煥“哦”了一聲:“那我就不謝謝你了。”說完,他探身取過裝核桃的小碗,轉手就放在貓妖手裏,又道,“吃吧~”
戚景瑜:“……”
閻漠:“……”
貓妖:“……”
小貓咪端著那隻燙手的小碗,九條命瞬間被嚇沒了一半。
見他不動,黎煥隻好親自捏起一顆核桃仁送到他嘴邊,笑眯眯地說:“這可是九尾妖狐和閻魔羅親自剝的核桃,千金難買,這世上也就隻有在這間茶舍裏才能吃到,你吃完這個才算進門了~”
這下,小貓咪的另外一半命也嚇沒了。
黎煥側頭看向對麵的戚景瑜,說:“老師,他有點怕您,可能得您應允了才敢吃,您看這事?”
戚景瑜垂眸不語,目光輕輕掃過茶幾上喝空了的茶盞。黎煥見狀,趕緊不動聲色的用胳膊肘戳戳貓妖,小聲提醒:“倒茶。”
貓妖愣了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忙放下盛核桃的碗,起身取過茶壺,恭恭敬敬地給戚景瑜的杯子裏蓄滿水。
戚景瑜也不看他,隻是端起茶盞用蓋子撥開浮葉,然後淺淺地呷了一口滾燙的茶水,才不緊不慢地淡淡道:“小煥讓你吃你就快吃吧。”
貓妖捏不準對方的意思,戰戰兢兢地坐回黎煥身邊,接過核桃仁放進嘴裏。
“至於你和池修的事——”戚景瑜又道,“我這幾位徒兒都大了,池修和清慈也算是出去自立了門戶,這種事我不太想管,你們看著辦就行了。”
這話一出口,黎煥和貓妖算是都鬆了口氣。
黎煥繞過茶幾坐到戚景瑜身邊,也捏了顆核桃喂給他吃。九尾大人正為了小徒弟進門以後沒挨著自己坐這事不高興,這下瞬間就被治愈了,索性端起小碗一顆一顆把核桃喂給黎煥吃。
又過了十來分鍾,年夜飯上桌。
黎煥服侍老師坐上主位,戚景瑜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紅包發給三位徒兒和刑羿,然後又包了個新的讓沈池修交給貓妖。
眾人領到紅包後各自落座,黎煥開了瓶五糧液逐一給大家的酒杯倒滿。
窗外鞭炮聲震耳欲聾,而就在這一片喧囂聲中,院門第三次被人敲響。
在座幾人均是一怔,此時茶室內正好人齊,而妖怪們也不會挑年三十兒當年造訪茶舍,那門外的人又會是誰?
黎煥心裏隱隱有了猜測,但理智告訴他那人不應該會如此膽大妄為,於是放下酒瓶,簡言道:“你們先吃,我去開門。”
說完便快步出了房門。
刑羿起身與戚景瑜對視一眼,沒多說什麽,也跟著走了出去。
密集的鞭炮聲在室外聽起來更加雜亂,隔著一道大門,黎煥能清晰感受到外麵空蕩蕩的,就好像之前的敲門聲是雪夜中誕生的一個錯覺。
刑羿站在他身後,伸手搭上他的左肩,輕聲道:“我來開門。”
“可是……外麵沒人。”
手掌按上門板,黎煥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
想當年老師與重燁都是當世少有的高階妖獸,卻也為了湊齊青鸞三魂苦苦尋覓了數千年。如今兩縷朱雀魂不知所蹤,可刑羿卻沒有那麽久的時間可以被用來等待。
黎煥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卻又在期待中輕輕做出了推的動作。
大門開啟,院子內殷虹的火光逸散而出,靜靜鋪灑在門廊前的雪地上。
方圓數米以內沒有任何行走留下的痕跡,可門口卻多了個用黑色防水布裹住的包裹,在包裹最上麵別著根朱紅的鳥羽,羽毛尖端刺穿防水布,將一張便簽紙釘在了那裏。
黎煥彎腰取下便簽紙,隻看見上麵寫道——
【小師弟,請轉告九尾,那日承諾的厚禮,雲河已親自奉上。】
那便簽紙沉甸甸的,黎煥看完內容把紙張翻轉過來,這才發現背後竟然有一顆被膠帶黏住的奶糖。
刑羿在包裹近蹲下身,準備檢查這東西是否安全。或許是受到了驚擾,那裏麵的活物啾啾叫著,發出一陣翅膀拍打的聲音。
“是鳥?”刑羿不明所以,快速拆下那層防雨布,露出被保護在內的金絲楠木鳥籠和鳥籠裏關著這一對火紅色的小鳥。
“是鳥……”
黎煥聲音輕顫,目光定定看著籠子裏麵的那對小東西,不知為何竟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真沒想到,那個喜歡用奶糖哄騙他的家夥,竟然能在今夜親自冒險上門,用這最後、也是最為珍貴的一顆奶糖,徹徹底底地哄他一次。
那聲師兄叫出去,當真是不虧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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