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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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不慌不忙地伸完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才蹲坐好。而後伴著一聲低低的媚笑,那雙藍碧色的眼睛便看了過來,似在打量。

    女子低頭與它對視,同樣美麗的眸子,卻是一個澄淨深幽,一個妖嬈誘惑。

    對視了半晌,她徐步走過來,把手裏的木盒子輕放在桌上,開口說道:“你雖妖魔,身上卻無血腥煞氣,所以我才會順道帶你回來。”

    “嗬,我殺人不見血,且從不用自己動手,當然沒沾染什麽血腥之氣了。”似乎對她的說法不滿,貓冷哼了一聲,狹長的眸子裏卻仍舊帶著笑:“你救我回來,又幫我清理了傷口,難道是想感化我,讓我棄暗投明不成?”

    不待回答,接著道:“但說起來,這片地方是你的守護之地?”它的目光掃過桌上的木盒,“你就是那些人口中的仙姑麽?該不會……真的是山神吧?”

    “**凡胎稱不得仙神,降妖除魔,不過是我修行的一部分。”女子語調清冷,不露喜怒。

    她自下界後就一直住在這山中清修,以半仙的形態參機悟道,偶爾遇到凡人來求助,若覺得需要出手,她便會下山,除去混跡於人世的作惡妖異。畢竟凡人不會常來,能使得他們冒險深入山中,多半是真的遭遇妖鬼,窮途末路逼不得已了。更何況,他們能不辭辛苦找到石碑,也是一種機緣。她驅惡除妖,亦可以積累功德,提升修為。

    隻是沒想到,漸漸地,竟被凡人當做山神供奉了而已。

    “哦……原來是修仙隱士啊。”貓看向她,眸光流轉,暗藏深意。在這個時代隱修並不少見,但這人倒是有幾分意思,竟然會接受凡人的委托。它道:“那多謝你相救,我們這便後會無期了。”

    說著輕巧地躍下床,準備離開。女子未有動作,隻淡淡說:“既然你是帶有戾氣的妖魔,我不能就這樣放你走。”

    字句清冷,如雨珠泠泠滴落,遂起寒涼之意。房間內氣息瞬時沉凝住了。

    “嗬。”已經繞過她走到了門邊的貓停步,微微側頭,好似聽到了什麽叫自己覺得可笑的事情,語調上揚:“這麽說你後悔救我了,現在想要殺我?”

    的確,它身上帶有戾氣,而且魔性極重,有時候碰上月圓之夜發作起來,是連自己也控製不了的。從前待在魔界尚還可以相安無事,現在偷跑出來就更難抑製住了,前幾日還錯手傷了幾個凡人,才會被那不長眼的臭道士一路追殺。

    如今負傷在身,靈台虧損嚴重,眼前這女人又深不可測,若此時對方想殺它,它即便魔化也未必能逃脫,且一不小心還有可能喪失神智,被魔元反噬……

    雪白的貓垂眸,暗自想著法子,忽不防一道銀光倏地鎖在了自己手上。它立即一驚,毛發倒豎:“這是什麽!!”

    “上古神器伽羅環。”女子聲色平淡,好似在說一件尋常小事:“先封住你的魔元,壓製住嗜血之性,待我幫你淨化完靈台汙穢,確保你不會再有意害人,再放你離去。”

    什麽?!貓瞪大眸子,瞳孔一縮。

    封住魔元,這樣一來法力豈不是更難恢複了?!它看著手臂上緊箍著的黑白色古文銅環,試圖剝下,卻被一陣僵痛擊得倒吸了口涼氣。咬牙喘息了片刻,冷聲:“到時候你真的會放我離去?不怕我一離開就四處開殺戒麽?”

    “我自然說話算數。”女子輕聲道,“若那之後你還有害人的念頭,我便會再找到你,拚盡全力也要將你了結。”

    它聞言,那雙灰白色的耳朵猛地一抖,簡直要被這一本正經的女人給氣笑了:“你未免也管得太寬了!”要不是遇上那個臭道士害她受了這麽重的傷,現在連人都變不了隻能維持著原形,又如何會被困在這裏任這女人欺侮!

    越想越氣,它狠狠地瞪了那仙氣逼人的女子一眼,許久後才隱下心頭狠戾,話語帶刺:“既然不情願救我,何必要裝好人,現在還硬逼我留下來淨化什麽魔性……真是可笑,我自己的事情與你何幹,就算我想要殺什麽人也是因為那些個凡愚咎由自取!”

    “天下之大妖魔眾多,凡人就好似刀俎之下的魚肉。你除得了多少,又救得了多少?!你們這些所謂正道就是虛偽,還喜歡作繭自縛,喵。”

    明明是在故意說些譏諷的話,可末尾不自覺地一聲“喵”卻使得此刻氛圍有些怪異。而貓好像也沒預料到自己會這樣,明顯給驚怔住了。於是不太自然地偏開些視線,甩了一下耳朵,氣勢減弱了大半。

    因著這個意外,它接下來就沉默了。它怕自己一開口又會發出那種……有失威嚴的聲音。

    女子卻仿若不在意,對它道:“你先休息。”

    貓看向她:“你就不怕我逃了?”

    “屋子外頭布有結界,你出不去。”

    “……我跟你有仇嗎?!”貓氣結,甩去幾記眼刀。憤懣之餘又沒好氣道:“喂,你叫什麽名字?”我好記住了,日後逃出去再帶人來報仇!

    “樊禪。”對麵人倒是幹脆。

    “樊禪——樊禪子……噗!這法號倒是清心寡欲,與你匹配得很啊喵。”它腦袋一揚,語氣揶揄似在報複。

    女子挑眉,眼潭裏泛起三分冷冽。小貓咪心裏頭頓時就舒爽許多,這會兒冷靜下來少了先前的不安和煩躁,倒是忽然有些既來之則安之的覺悟了。於是慵懶地舔舔爪子上的毛發,眸底漸漸浮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明媚來。

    它悠然說道:“怎麽,這就生氣了?如今我無緣無故被你困在這裏失去了自由也不見發脾氣呢。”接著語調變得曖昧:“對了,我叫勾月,你……可以叫我阿月喵。”

    尾音上揚,帶著幾分輕佻。言罷也不去看對方神色,便轉身幾步躍回了床上愜意地躺好。闔上眼簾,尾巴輕輕搖擺著,又在心裏低低地笑了一聲:嗬,樊禪是麽,既然是你先招惹我的,那將來就莫要後悔了……

    耀縣,趙家府。

    深夜寂靜,園內房間裏依舊燈火通明,幾個丫鬟垂首靜立在屏風外邊,坐在床沿上的婦人麵帶憂色。

    趙夫人看著床上毫無生氣的男子,重重地歎了口氣。半個月前她這二兒子不知為何便一睡不醒,任人怎麽叫都沒反應,而且詭異的是,他臉上還一直帶著微笑,就好似在做一個香甜的美夢般。為此她和丈夫趙天錦請來了許多名醫,但那些人看過之後都隻是搖著頭,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如此玄乎,叫她不得不懷疑自個兒子是被妖孽所害,後來幾番請了些大師道長做法,仍舊不見起色,而隨著時日過去,躺床上的人越來越消瘦憔悴,盡管每天都強行撬開他的嘴喂進些流食,但這樣下去,恐怕凶多吉少啊……

    “這是做了什麽孽啊,想我趙家向來樂善好施,敬神供佛,為何到頭來惹上這般禍事!”坐在床頭的婦人看著自己印堂發黑的兒子,神色淒然。

    大丫鬟忍不住走了過來,輕聲道:“夫人,夜深了,還是回屋休息吧,少爺由我們幾個照看著就可以了。”她見趙夫人仍舊呆呆地坐在床邊抹淚,又走近了一步,勸道:“夫人,你這樣不眠不休已經好幾天了,奴婢們怕你傷了身體啊。”

    “唉……這叫我如何能安心。”婦人終於有所反應了,喉嚨裏卻幹澀沙啞。丫鬟見著她這樣也一陣難過,連忙開口道:“夫人,老爺今早不是已經傳書回來說找到神隱山的仙人了麽。少爺他福大命大,夫人你也要愛惜自個身子,免得老爺明日回來看見了要怪罪奴婢幾個照顧不周啊。”

    這句話倒叫趙夫人有所動搖,她想了想,終是慢慢起身,最後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人,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下轉身走出了房外。

    幽黑的夜空中,蒼白的月冷覷著這座陰氣沉沉的府邸,一條不起眼的回廊裏,暗影一閃而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