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迷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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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安靜聽完樊禪的話,不發一言,若有所思,臉色卻漸漸泛冷,就好似想到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過了會兒,她看了眼床上,卻忽然展眉,開口說道:“喲,這個男人長得倒是俊俏,隻可惜啊——現在精氣都快被吸沒了。”

    這話好似惋惜,可聽著卻更像是幸災樂禍,隻見她慵懶至極地舔了舔爪子上雪白的毛,繼續補了句:“這夢魔倒是比狐狸精還厲害。”

    語調一下子轉變了,帶著些濃濃的諷刺和……憤恨?樊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的確是憤恨。勾月討厭極了夢魔這種惡心的東西,似魔非魔似妖非妖,難對付得要死。她很久之前就和這種東西接觸過,吃了大虧。那無恥之徒,竟是窺見了她的秘密,她隻恨自己當時沒能將之滅口。

    正當某貓咬牙切齒的時候,樊禪已經將手移到男子的心口處,“所幸那夢魔也沒有下狠手,似乎有意留著他苟延殘喘。”

    “或許是見他俊俏,舍不得下手想要慢慢吃也不一定。”貓迅速接口,說完還不解恨,又優雅地補了句:“那個無恥的下流胚子”

    ……好明顯的泄憤。坐在床邊的人瞥過來,貓立即賞了一記眼刀:“這麽看我做什麽?”

    樊禪不說話,抿了抿嘴角,將目光放回男子身上,指尖輕劃,帶起一道金光,在他眉間畫下了一道符紋。隨即檀口輕啟,念出一句咒訣,那道符紋便倏地破碎,複而化作金光點點,緩緩飄動成一線,向別處飛去了。樊禪目光跟著望去,最後落到了那麵正對著床頭的銅鏡上。

    “或許就藏在這麵鏡子裏了。你在此處守著,我進入鏡中看看。”樊禪拈訣設下結界,消隱了氣息。

    勾月見她要走,下意識地就伸出爪子拉住她衣角:“喂,你就把我留在這裏了?萬一我把持不住把這男人咬死了怎麽辦。”

    話音剛落,就感覺手上銀環緊了緊。

    “你?你又對我做了什麽?!”勾月一惱,語氣不善地問道,但仍舊沒放開手。

    “若是聞見血腥,或是你動了邪念,它會與你同歸於盡。”對麵人清冷看了她一眼,留下這一句,便閃身進入銅鏡裏。鏡麵如湖水暈開漣漪的時候,那輕薄的灰白色衣料也如流沙一般從她手裏溜走了。

    手上一空,心頭一悸,感覺有些說不出的奇怪。勾月冷哼了一聲:“你最好出不來了。”

    可事實上樊禪不一會兒就從鏡子裏出來了。她出來的時候,某貓正百無聊賴地蹲在趙家二少爺的胸口上,兩隻前爪有一下沒一下地往人家嬌貴的臉上踩。

    “咦,怎樣了?讓我等了那麽久,都快無聊死了。”聽見動靜,勾月立即看了過來,隻是爪子還未停,意猶未盡地再踩了幾把,才從那男子胸口上下來。

    樊禪皺了皺眉,抬手在鏡子周圍又設下了道厚實的結界,對她說:“等下還要再去一次。”剛剛隻是探探虛實,而那凡人的魂魄的確是被困在那裏麵了,隻是……還不知該如何去救他。

    勾月倒是很有興致:“誒,這次我跟你一起進去。”

    “你留在這裏。”樊禪在銅鏡旁支起一根香,再從袖中取出一小段紅線,拉長,將其中一端係在自己手上,隨後傾身過來拿起某貓的小肉爪子。

    貓一驚,連忙縮回爪:“你幹什麽!”這人是怎麽回事……突然把紅線係在她和自己的手上……

    樊禪動作一頓,神情認真地看著她,“這夢魔非同小可,一炷香之後我若還不回來,你便扯動紅線,助我離開那裏。”

    原來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而且,聽上去還蠻危險的。勾月被樊禪這麽認真地看了許久,輕咳了一聲,不大自然地轉開視線。隨後傲嬌地抬起爪子:“喏,快些。記住了,你可欠我一個人情喵。”

    ……

    再次進入幻境裏的時候,景象還是之前那番模樣。濃霧環繞,忽聚忽散,而遠方花樹樓閣忽隱忽現。

    樊禪放輕步子,消聲隱息,順著之前走過的路徑穿過那重重煙霧。等轉了個彎,煙霧忽然散去,眼前就如柳暗花明般霍然開朗了。舉目可見遠山連綿,天際飛鳥悠然,一樹樹海棠開得正豔,兩側從牆院裏探出來。

    而眼前的小巷通向遠處的一座座院落樓閣。

    她沿著石板小巷往前走,又穿過了幾道拱門,如同行走在迷宮裏。兩側偶爾路過的宅邸大門都是打開的,裏頭花樹繁茂,院落石桌不著一塵,具是窗明幾淨,一派祥和。

    然而令樊禪驚異的是,每處院落的景致都是不一樣的。各有特色的院落,真實得不像夢境,連許多細節處都是堪稱完美,隻不過這片地方空無一人,太過於幽靜了。

    不得不承認,這個地方確實很美,有值得人留戀沉迷之處。能編織出如此穩定又構架龐大的幻境,並維持半月之久,可見那夢魔的實力。而在這裏一切皆是由那夢魔掌控的,她的法術會受到抑製,萬一被發現,她會有很大危險。

    於是她更加小心了,一邊觀察,一邊慢慢行走。

    “……一個毽兒,踢兩半兒……”這時,忽然聽見前方傳來一些隱約的聲音,如幼童戲耍。樊禪加快些步子,貼牆而行。漸漸地,那聲音就越發清晰了:“打花鼓來,繞花線兒……九十九個,數到一百……”好似是一首民間童謠!

    樊禪循聲往長廊外望過去,隻見不遠處掩映在繁花綠樹的一座樓閣上,兩個小孩正踢著毽子,邊踢邊唱,笑靨如花。

    她凝眸,心裏已經明白了個大概。樓上那小男孩就是那趙家二少爺,而另一個,應該就是早年意外夭折的小姐了。隻見這兩個孩童笑著唱著,都是天真無邪的模樣。風過吹起花瓣和笑聲,海棠落了一地,笑聲依舊如銀鈴傳得很遠很遠。

    昔時歡樂,今已難及,唯有夢裏相見,再拾兒時好。結合這周遭景致和滿地花香,夢境之唯美,已經超出了想象。

    夢魔食夢,也造夢。就好似廚師做菜,凡人的意念即是食材。而夢魔都有各自不同的喜好,如今看來這是個挑剔的家夥,並且極為喜愛香甜美滿的夢境。

    趙家二少爺,把自己困在了兒時的美好回憶裏。正是這種迷惘固執的甜美將它召喚過來了。這隱藏著痛苦的甜,掙紮而沉溺,像一壇濃鬱的果酒……

    高樓之上,兩個孩童依舊笑鬧著。忽然,那小女孩停下了動作,眼睛裏閃過一絲陰鶩。小男孩卻沒發覺,撿起那隻掉落的雞毛毽子,奇怪道:“誒,妹妹你怎麽停下了?是玩累了嗎?”

    “沒有呢,繼續吧。”小女孩聞言搖搖頭,甜甜笑道。

    “哦。”小男孩見妹妹笑了,也跟著彎起眉眼,傻憨憨地甚是可愛。隨後他拋起毽子,抬腿往自家小妹方向踢去,卻不小心用大了力,把毽子踢飛到了樓下。

    “哎呀,毽子掉下去了,我去撿回來。”他跑到欄杆邊朝下望了眼,立馬轉身往樓梯跑去。

    小女孩站在原處笑著看他了下樓,等到看不見那小身影了,臉上的笑意才一點點消失。隨即,她的頭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慢慢扭轉過來,毫無生氣的眼睛直直掃向了樊禪的方向。

    正躲在那頭觀望的樊禪心中一凜。

    ——不好!

    房間內,小白貓眼睛發直地盯著那根香上嫋嫋升起的煙,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已經過去好久了,香都快燒完了,鏡子那頭還不見有動靜。

    簡直太無趣了!她把目光移向床那頭,尋思著要不要再過去踩那男人幾把解解悶。忽然手上感應到一陣扯動。她愣了愣,手上紅線又猛地扯動了幾下。而這時一旁的香正好燃盡了,最後一塊煙灰掉落桌麵上,餘熱消散。

    這是……遇著危險了?

    勾月想起樊禪進去之前說過的話,就要抬手往回扯。可剛要有所動作,忽然心念一轉:“等等,我為什麽要救她?”

    她盯著手上連結著的紅線,一個陰暗的想法漸漸冒了上來。

    引神香已經沒了,這會兒如果線也斷了的話,沒準那人就真的回不來了。勾月眼睛眯起,藍碧色的眸子裏繞過許多思緒。過了片刻,她伸手拉開桌子底下的抽屜,拿出來一把剪刀。

    “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就不要怪我了……”

    哢擦,低低的一聲,紅線從手上脫離,慢慢飄向鏡麵。

    貓無聲看著那紅線斷開,沒入鏡麵裏,卻忽然覺得這一瞬的時間被刻意放慢了。很慢很慢地,那紅色一點一點的從麵前離開,那麽地清晰,和礙眼。

    現在伸手抓住好像還來得及呢……

    真是討厭死了,這種後悔了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勾月緊了緊爪子。她沒想到這一瞬自己竟會如此地焦躁不安,明明以前壞事幹的不少啊,殺人放火都不在話下,如今怎麽還有罪惡感了……她的眉頭已經糾結成兩座小山了。

    而線端就要完全沒入鏡麵的時候,小白貓咬了咬牙,終是撲上前去。

    真是,上輩子欠了那女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