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晚來天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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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時候,天邊積起了厚重的雷雲。空氣滯澀不動,變得格外潮濕悶熱。院子裏一絲風也沒有,安安靜靜地,卻是在暗自醞釀著潮湧。風雨欲來。
房間裏,木大小姐又抱著金色大狗黏糊了好一陣,直到對方目露凶光了才終於肯放開它,笑眯眯地披上外袍,去書房裏查看賬本。
隨著門輕輕關合起,樊禪才鬆了口氣,趴臥在棉毯上陷入思緒。這時,整整一個下午都不曾理睬她的某隻小白貓不聲不響地靠了過來,悶悶地將身子埋進她的頸窩裏。明顯的不開心。
因著這個動作,她心頭莫名一軟,也任由著對方這樣沒有去阻止。不同於木欣柔,勾月的靠近她好像並不排斥,就如同自己的身體已經習慣了這般的親昵,顯得十分自然。於是她也不自覺地低下頭,輕輕地蹭了下那團小身子。
“你在生我的氣?”她想到今日勾月的表現,便開口問。
勾月卻將頭靠在她頸間不出聲,過了很久才低低說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樊禪垂眸看向那團白色裏露出的一隻毛絨耳朵,眼波深處泛起一圈細細的漣漪。似乎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徜徉在安靜的空氣裏,醞釀得越發微妙。
窗外樹枝忽然搖動了起來。風聲嗚嗚,一絲涼意透進窗隙。
“起風了,快下雨了。”樊禪輕聲道。不知為何,心裏卻有些不平靜。
那片樹林後邊的荒院裏,風卷起落葉漫天飛舞,拍打在了一處窗子上。裏頭燭火熄滅了,屋子漆黑一片。黑暗中,除了外頭風聲和枝叢搖曳的沙沙響動,似乎還聽見了些奇怪的聲音。仔細聽,像是一種沙啞陰怨的低吼,也好似人被掐住喉嚨時發出的嗚咽怪叫。
角落裏,那口大缸又震動了一下。
忽然,有火折子在暗夜中亮起,照亮了一張蒼白的臉,卻也很快滅了,隻剩一小個煙草燒成的紅點,微光忽明忽滅。
老人又長長地吸了幾口,吐出一團煙霧。白色的煙霧在滿是黴腥味的空氣裏飄散開,變淡,消失。他兀自在黑暗中靜立了半晌,不知在想些什麽。最後抖了抖煙灰,將老舊的煙杆擱放在桌子上,和衣躺進床裏。
他側臥著,麵向裏頭,但沒有闔眼入睡。外頭傳來陣陣風聲,這會兒的風勢越發強勁了,呼呼狂嘯,像往年七八月裏刮的大暴風。
記得有一年阿壽還小,他們還在老家沒去城裏,也是刮了這麽大的風,然後就下了幾天的大暴雨。院子裏的枇杷樹倒了,屋瓦也吹飛了不少,柴房裏那些木柴都打濕了。晚上父子倆啃著隔夜的窩窩頭時,阿壽就對他說,將來長大了要蓋一座結實的大房子給他住,就再也不怕這暴風雨了。
再也不怕了……
門窗被風晃動得吱呀作響。
屋子裏也跟著有細微的的摩擦聲響起,像什麽在緩慢移動,斷斷續續。
隨後,噗通一聲。木製的水缸蓋子落地彈起,又滾了一圈,倒在一旁。床上一直怔怔睜著眼陷入回憶裏的人終於輕歎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麵容變得安詳。
然後就聽見有東西從水缸裏爬了出來,窸窸窣窣,一步步朝著這邊靠近。過了會兒攀住床沿,抓住被子,緩緩地爬了上來,來到了他背後。
當鋒利的牙齒撕裂肩膀的時候,老人卻笑了,笑出了眼淚。他顫抖著,低聲地說道:“餓了吧。”
“餓久了吧,那就吃吧,吃吧……孩子。”他低低開口,好似在哼著很久很久以前,哄自己兒子入睡的那首小曲……
這就是命吧。如果沒有那次失火,如果木府沒請那個道士來看風水,他的兒子就不會被看中,被那道士偷偷抓去做成了蠱人……事情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好累啊,早就累極了。這沾滿鮮血的雙手,進了地府會被閻王砍去下油鍋的吧……哈哈……
蒼白的笑凝固在嘴角。
就這樣結束了罷……
藍白色的電光猝然劈下來,照亮天際,也照亮了滿床的血跡。隨即轟然一聲,屋頂上傳來雨點拍打的聲響。滴答,滴答,緊接著便是傾盆而下。
暴雨中夾著雷電,劈啪嘈雜。
另一處院子裏,在棉毯上休憩的大狗忽然睜開眼睛,神色一震。懷裏小白貓抬起頭看她:“怎麽了?”
樊禪看向窗外,凝神感應了片刻,疑惑道:“為何那些陣法一下子都波動得厲害……結界也變弱了……”
“壞了!”她猛地起身,衝出門外。
“誒你等等啊!”勾月跟著跑出去。
木府書房裏,燭光被吹得顫動。木欣柔見狀停下了筆,揉了揉有些困倦的眼睛,朝著那頭的丫鬟喚了聲:“梨兒。”
不見對方回應,估計著又睡著了。她搖了搖頭,提高了些音量:“梨兒。”
正抱著一本書冊打盹的丫鬟猛地驚醒,這才發現外頭都下雨了,疾風暴雨地,有水霧從窗戶裏飄了進來,將那近處的椅子也打濕了。“呀,我我這就去關好!”她不等主子再說話就急急忙忙跑去外頭掩好窗戶,然後再回來拉下栓。
木欣柔有些好笑地看著這丫頭冒冒失失地模樣,繼續低頭寫字。
梨兒掩好了第二扇,準備進來拉窗栓的時候,卻發現它又打開了。“咦,真是奇怪了。”她納悶道。這書房的窗戶是特製的,拉合力很大,所以力氣小的要在裏頭把窗扇拉回來比較難,到外麵關才方便,但合起來了就不會再輕易被刮開才對……
“難道是這扇窗壞了?”梨兒思忖著走出門,去到走廊下那窗戶的外側,靠近了想查看查看,卻見簷下那盞燈突然滅了。眼前一暗。
“——啊!”
一聲尖叫響起。裏頭的木欣柔聽見叫聲猛然一驚,急忙喚道:“梨兒?”
“梨兒?怎麽了,你快回話呀。”喚了好幾聲仍不見回答,她心頭一跳。怎麽回事?遭賊了?這下意識到不對勁了,放下筆,順帶拿起了旁邊的一個卷軸,小心翼翼地向著門那兒走去。
雨下得很大,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簾子,把這裏封鎖住。走廊外頭的事物都看不清,簷下的燈隻剩下模糊的一盞。
這會兒其他院的下人們可能睡下了,雨聲還那麽大,如果她真遇著了危險喊一聲,不知府裏人能不能聽見……
還是第一次碰著這樣的事情發生,木欣柔不禁有些害怕了。她握著卷軸,一步步走近門口,目光緊緊盯著外麵。隨著步子移動,很快就看見一雙腳橫了出來!
有個人躺在了門外,仔細辨認,是……梨兒!果真出事了!她急忙走上前,然而跨過門檻來到走廊裏時,那一幕卻叫她眼瞳驟縮。
隻見梨兒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眼睛緊閉著,衣服沾滿了血跡。而背對著她站在梨兒旁邊的,是一個畸形的怪物一樣的軀體。頭發淩亂,腰背高高拱起,露出青黑色的凹凸不平的皮膚,猿猴一樣的雙手長長拖下來,身上掛著殘破的衣物,像個人……至少曾經像個人。
而此時對方已經抬起了手,曲長是青色手指伸向梨兒的脖子。
天啊……為什麽會這樣……木欣柔喉嚨一緊,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腦海裏也霎時空白了。手中畫軸啪地掉落到地上。
那怪物聽見聲音回頭,翻白的眼珠子猛地看過來。那張臉已經皮肉腐爛快要分不清五官了,獠牙向上翻長著,嘴裂開成幾瓣,模樣猙獰可怕。身上血水還在往下滴,流到地上,潮濕的腥臭味叫人幾欲作嘔。
怪談裏描述的食人血肉的鬼怪,大概就是這樣子的吧……
“吼!!”它突然發出一聲恐怖的吼叫,就立即扭曲地歪著頭,搖搖晃晃地,以一種詭異的姿態衝了過來,青白的眼珠子卻依舊死死盯著木欣柔。
木欣柔臉色煞白,驚叫著向後退了一步,卻身子發軟,因著驚慌害怕幾欲暈厥過去。這一瞬,好似又回到了十二年前,她一個人顫抖地蜷縮在樹下,眼睜睜看著那隻狼森然張開血盆大口,動也動不了,那麽無助。
眼看著那怪物已經快要跑到身前,這時,卻有一道金色的身影撲過來,擋在了她與怪物之間。一聲悶響過後,那怪物就彈了出去,跌進外頭雨裏。
“大金……”她恍然喃喃道。意識模糊前的最後一刻,她看見那金色大狗緩緩站起了身,變成了一個素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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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兒:我就這麽領便當了麽?
某泊:是的吧,正文裏已經描述得很清楚了——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眼睛緊閉著,衣服沾滿了血跡。是撲街了沒錯。
梨兒:納尼……我還那麽年輕,正值豆蔻年華,青春靚麗如酸甜的果實……你,你居然……好殘忍呐嚶嚶嚶嚶嚶!
某怪物突然出現:(怒指)夠了!你隻是被嚇暈了而已吧!
梨兒:啊妖怪啊!!!(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