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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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木欣柔道,“沒想到危急關頭居然跳出來了一隻長得有些奇異的大狗。”

    “它應該是隻狗吧……隻不過剛出現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隻獅子呢。”說到這裏,語調變得輕快了許多,“那家夥奶黃色的,毛茸茸的,像團大棉花球一樣溫吞可愛,卻用一聲吼叫就把吃人的狼給嚇跑了,威風得很。”

    她輕輕地笑了一聲,“那隻狼跑掉後,它回頭看了我一眼,就獨自朝著一個方向慢慢走去。我本能地爬起來,快步跟上,就那麽大著膽子一直跟在它的後頭。憑直覺,它不會害我。它就像守護山裏的靈獸一樣,懂得人性。果然走了不久,拐過幾條小道,我就認出了周遭景致,找到了回去的路。”

    “臨走前它拿爪子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就像在與我告別。然後外婆她們拿著火把出現了。發現我後,她們衝過來就抱著我大哭,又哭又笑。而我再回頭看向那片林子,卻連那隻大狗的背影都找不著了。”

    “它就那樣消失了,像不真實的一場夢。”

    “我沒有對任何人說起它,把那些畫麵小心翼翼地藏著,當成是自己的小秘密。隻不過每次聽我爹說起我小時候的這件事情,都覺得悶悶的。不是因為差點被狼叼走而後怕……說起來,我反而還有那麽些懷念。”

    木欣柔緩緩歎息了一聲,“好想再與它見一麵啊……”

    樊禪安靜聽完,不禁有些恍惚。

    十二年前……那片深山樹林……

    記得十二年前,自己剛好渡了一劫,於是順帶留在那在深穀中修養了數月,等待退化返神的時期結束才回神隱山。後來……好像是遇見了個被狼盯上的人類孩子。

    那個誤闖入神幻之境的孩子……

    “大金,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對麽?”身上的木欣柔忽然放開她,捧住她的臉,這般稚氣地問道。

    樊禪從思緒裏回過神,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身子微僵,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對方卻展顏一笑,再次將她抱緊,低聲喟歎:“真好。”

    “哼。”這時心語裏傳來一聲冷哼。

    她轉頭看去,那隻小白貓已然背過身,不發一言地走遠了。

    ……

    木府裏,年輕的家丁提著一個食盒,開開心心地走進西後院。過了片林子,在那道拱門前停住了,沒有再往前走,而是朝裏頭張望了會兒,喊道:“阿福叔!阿福叔,你在嗎?”

    “欸,在這裏呢。”不遠處那間小屋裏有人應了聲,隨即走出來一個佝僂的身影,“阿丁是你啊。”

    花白頭發的老人看見他手裏提的東西,露出一個慈祥的笑:“你這小子,怎麽又送吃的來了。”

    “我特地做了些蝦仁餅。”叫做阿丁的年輕人憨笑著撓撓後腦勺,知道對方規矩,也沒走進去,而是耐心等著那佝僂的身影步履蹣跚地走過來。對方一把年紀了,走得自然會慢些,他也不著急,臉上依舊帶著笑。

    福叔走到這位年輕後輩麵前,接過食盒,聞了聞:“好香啊。”

    “嘿嘿,裏頭還有酒呢,你回去自個打開來吃。”阿丁著,向往常那般準備離去:“那阿福叔你先進去吧,食盒改天得空了再拿給我。”

    “等等。”意料之外地,後邊老人叫住了他。他疑惑轉回身。

    福叔抬起頭來,深深看了一眼麵前這容貌清秀的年輕人,一種陰暗的念頭忽然滋生出來,慢慢爬滿心頭。但他還有些猶豫,眉頭皺起,抓在食盒上的手也一點點收緊。

    “阿福叔?”阿丁見福叔一直不說話,就試探著喚了聲。不知為何,覺得對方看他那眼神竟是有些陰幽,叫他讀不懂。過了好會兒,才聽那沙啞的聲音道:“你……你跟我進屋坐坐吧。”

    “誒?”居然邀他進去?阿丁一時沒反應過來,因為自從阿壽出事後,阿福叔就自己一個人獨居荒院,脾氣也變得古怪了許多,平常是從不讓人進屋的,連他都不讓進呢。

    “好,好咧!”他滿臉欣喜,連聲答應著跟在老人後頭走進荒院。沒發現對方眼中的複雜神色。

    吱地一聲,打開門,裏麵光線陰暗,叫人一下子不太適應。阿丁走進來,左右看了看屋子裏頭,覺得有些悶,就很自然地走過去想將緊閉的窗戶打開透透氣,不料還沒碰到被身後人厲聲喝止:“不要亂動它!”

    他嚇得手一縮。從沒見這位一直待他如子的慈愛長輩如此嚴厲過,他不知所措:“阿,阿福叔……”

    老人反應過來也覺得自己過於失態了,於是擺擺手:“沒事,我這兩天眼昏……光線亮些就不舒服。”說完目光悄然移向身後陰影裏的那口大缸,眼底愈發複雜。

    “哦……是這樣啊。”阿丁不疑有他,“那就算了,不開了。不過阿福叔你有哪裏不舒服的話可得去看看大夫啊,不能拖著忍著,最好抓些藥回來。”說著走到桌邊坐下。

    “知道了,老毛病了沒什麽大不了的。”福叔歎了口氣。這孩子從前就跟他兒子走得近,倆人去哪兒都喜歡挨一起。其他人還經常取笑說阿丁如果是女兒家,肯定是要給他當兒媳婦的。

    想當初阿壽出事時這孩子沒少擔心,跟著他四處奔波,沒日沒夜地去找,後來還自己掏錢托人打聽消息。而這兩年也都一直在用心照顧他,是個心善的好孩子。可是……

    他看著大缸的木蓋,已經能隱隱感受到裏頭焦躁的怒氣。

    這些天因著那來曆不明的女人暗中阻撓,都沒能抓回來一個人。已經很久沒進食了,再這樣下去……

    那頭的年輕男子卻絲毫沒覺察到這邊的異樣,動手打開了食盒,將裏頭的東西端出擺好:“誒阿福叔,你看,這可是埋了兩年的茉茶酒啊。”他獻寶似的晃了晃手裏的酒壺:“以前阿壽就跟我說過的,你最愛拿蝦仁餅就著茉香酒吃了。”

    福叔聽了這話,忽然臉色微變,變得有些不大自然。“阿壽……阿壽他跟你說過麽。”他眼中明晦不定,隱在衣袖裏欲要擲出的符紙又悄然收了回去。

    阿丁見了對麵老人的神色,不禁有些懊惱,以為是自己失言提起了傷心事才惹得這般。

    “嗯,阿壽這麽孝順,你喜歡吃什麽他都知道的……”他硬著頭皮說下去,說完心裏也有些發酸了。從前他跟阿壽關係最好,親如兄弟。剛來那會兒體質比較弱,常生病,就是阿壽處處照顧著他,鼓勵著他。在他心裏,阿壽就跟那太陽一樣耀眼明亮。誰想到後來……

    “雖然阿壽還沒消息,但我們繼續托人去找,總有一天能找著……呐不說這些了,以後你有什麽想吃的盡管跟我說,想去買些什麽也可以喊我一聲。我就是你第二個兒子了!”他笑了笑,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福叔聽完這些話,喉嚨裏卻哽了一下,眼裏也有了些潮濕。放在桌子底下的手鬆了又緊,內心裏不斷掙紮。他再次看向那頭角落裏的缸,感受著裏麵散發出來的越發躁動的氣息,咬了咬牙。

    不行……不能心軟……

    而這會兒阿丁也好不容易壓製住了那些傷感,重新揚起笑臉拉開壺蓋,倒了兩碗酒出來,繼續說:“現在這時節酒坊裏都不做這種酒了,就東街巷老徐家還有點,可惜徐老頭子不知道去哪了,不然我還能多弄些。”

    福叔僵了一下,猛地抬頭看過來:“你說這是東街巷那徐老頭釀的?”

    “是,是啊。怎麽了?”麵前年輕人愣了一下。

    “東街巷徐老頭……”釀酒的徐老頭……就是他親手害死的啊!福叔突然嗚咽一聲,額際青筋暴起。

    那是自己害死的第一個無辜的人。從前他在徐家還買過幾次酒,跟對方也算得上點頭之交。那夜裏徐老頭去外地送貨趕回來遲了,剛好被他碰見,別無選擇之下,才狠心下了毒手。

    原本他一直是用雞鴨家畜的血肉來養著它的,可到了後來,已經無法滿足了。

    他仍舊記得那具屍體的慘狀,一幕幕觸目驚心的畫麵霎時閃現出來,胃裏又開始一陣翻騰絞痛。

    手裏的那道符紙終究是被捏成一團,丟到了一邊。福叔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端起碗,又重重扣下,眼眶裏已是發紅,布滿血絲。

    也罷……

    “滾!”他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朝對麵的年輕人大吼。

    “阿福叔,你怎麽了,我哪裏說錯了麽……”阿丁訝異道。然而麵前老人卻快速起身將他推到了門外,砰地一聲大力合上門:“快走,我現在不舒服要睡覺,你快些滾,別來煩我!!”

    “誒,到底怎麽……”

    “滾!滾遠遠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