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守地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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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靈者,順應人的祈念而生,是恰逢機緣,在天地之間自然衍生出來的靈體。世間神靈皆為仁善祥和的守護之物,但若在漫長的時光裏不能始終維持本心,也會發生異變。惡念橫生,靈根感染汙穢,滋生的陰暗一點點吞噬仙息,直至它徹底淪為不潔不祥的惡靈。這樣的現象即為墮化。

    墮神最易引發心魔惡念,所以勾月靠近被附體的東桑公主時才會受到影響,魔性躁動。樊禪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那輝子公主身上的兩道符咒已然化作灰燼。

    她猛地掙脫開,竟同遊魚一般滑了出來,眨眼間化作一道殘影出現在二人上方,指爪驟然劈下,快得叫人差點躲避不及。

    樊禪攬著勾月急急閃退幾步才避開這掌風。隻聽一聲震耳的爆破,木屑橫飛,原本站立的那處木製地板已經被勁力撕裂開,露出底下的大片泥土,凶險至極。幸而因著結界的緣故,外邊的人沒有察覺到裏麵的動靜,否則定會嚇得亂作一團。

    這時房間裏的空氣卻一下子凝滯不動了,壓抑中不斷滋生出紫黑色的霧瘴彌漫四周,愈發濃稠。那東桑公主於霧瘴中緩緩站起身,臉上已是全然陌生的陰沉表情,披散著的頭發也像有生命的水草般,一縷一縷緩慢地飄揚起來。而她腳下竟還化出了一片粘稠的黑色,散發著腐朽的氣味,仿佛是站在一灘汙泥裏。

    眼下形勢十分不利,那墮神還未與凡人身體完全融合就能發揮出這般力量,她不能再遲疑下去了。看來要對付它,唯有硬拚一次。樊禪緊緊盯著那頭,趁著對方還沒有動作,低聲道:“現在好些了嗎?”

    趴在她懷裏的人搖搖頭,悶聲:“壓抑得好辛苦。”

    “你再忍著些。”她小心將勾月抱到一旁用厚實的結界護住,隨即祭出了那把烏銅柳刀。銀灰色的刀身從銅鞘裏慢慢劃出,因為沒有了刀靈,鋒刃光澤要比往常暗淡許多,但仍然冷冽銳利。刀柄端處,銀鈴嗡然作響。

    在她身後正頭昏腦脹意識模糊的某貓見著這番動作,忽而一陣鬱悶。

    自從知道了這把刀其實是個銀發美少女之後,每次看見樊禪拔刀的動作心裏就不爽,感覺像是親眼見到某隻大狗在扒別人衣服一樣,而且還扒得輕巧熟練麵不改色……勾月暈乎乎地甩甩腦袋,虧得都這個時候了自己還能胡思亂想。

    長刀一出鞘,瘴氣立即彈開數尺,無法再靠近分毫。樊禪持刀直指前方,冷喝:“你本是神靈,應當護佑世人,為何今日墮化至此,還要迫害這女子性命!”

    被附身的人聞言目光一滯,好似被人戳中了痛處,開始變得驚慌燥怒起來,漂浮在半空中的長發也擺動得愈發厲害。忽然,她暴躁地一聲嘶吼,黑氣四湧,其中一團化作利爪直衝過來。

    樊禪並指劃過刀麵上頭隱刻的符文,反腕一揮,手中利刃呼地一聲旋飛出去,衝散了迎麵而來的黑霧。那頭的人見勢不妙翻身躲開,刀刃幾乎貼著背麵劃過,齊齊削斷了那幾根還未完全融合露在外麵的骨刺。

    隨著一聲沙啞的痛呼,淡藍色的骨刺落在地上,恰好有一根掉進地上那個破開的大洞裏,轉眼便成灰燼。

    樊禪接住飛旋回來的柳刀,留意到剛剛這一幕,眼底劃過異色,很快,就想到了一種可能:身體的部分遇土會化作灰燼,力量消弭,那這墮神……原本是守地靈麽?!

    守地靈,顧名思義是為守護一方水土而生的神靈,本身可驅除異瘴汙穢,維持地域清明。然而墮化後,腳下的土地反而成為了它所懼怕的東西……沒錯,正是因為如此,它才要一直趴伏在那東桑公主的背上!

    “你是守地靈?”樊禪從虛空中取出一道白符,眼裏清冷懾人的光芒直叫對麵的人惶然:“你背棄了自己守護的地方。”

    背棄了……自己守護的地方。

    對麵女子的身體陡然顫動得厲害,臉上肌肉也僵擰在一起,那神情像是憤怒,更像是悲傷,“不是,不是這樣的!”捂住頭,聲音嘶啞顫抖:“我沒有背棄……沒有!!”

    她惶然睜大了眼睛,越來越激動,好似進入癲狂,卻突然轉頭看了過來,眼裏陰怨可怕。

    樊禪迅速在白符上畫下特殊的符咒,隨即移形換步掠到身後,抬手就打在了她頸上。

    “啊!!”被符咒擊中的人身形一顫,卻發現雙腳猶如千斤重,行動頓時變得遲緩!樊禪不給她機會,即刻戟指撚訣在自己眉心處一點,低念道:“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以吾之名禦黃麟戊己,執繩以治四方,破!”

    隨著她的咒文,隻聽一聲聲若有若無地悶響在深層地下不斷傳出,地板轟然震顫,裂開了一條條縫隙。

    墮神意識到什麽,神色大駭,然而下一刻,木製的地板就統統破開,一注注泥沙以摧枯拉朽之勢猛然衝出來,空氣中也霎時凝起土珠,像厚實的牆,將她團團包圍住。

    她寸步難行,驚怒恐懼,眼見著包圍圈在逐漸縮小,竟不顧後果地用雙手捅入密不透風的土牆裏,嘶喊著拚盡了力氣,試圖將土牆撕開一道口子。

    “錚——”銀環中懸浮的鈴鐺轉動速度已近極限,發出刺耳錚鳴。注入土牆裏的靈力織成強勁的網,將墮神雙手纏鎖住。

    樊禪眼裏迸發出凜冽寒光,甩手揮刀,幾簇土珠穿透包圍準確地打在她後背,頸上白符猝然亮起。

    “——嗚啊!”裏麵的人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聲歇之後,已是頹然倒地。拈訣收勢,土牆散去時,墮神已經被符咒驅出了東桑公主的身體。趴在地上的那一小團半人形軀體,被散落的泥土焦灼烙燙得痛苦翻騰著,就像是烈日下快要被烤焦的失水的魚。

    樊禪忽然心生惻隱。這時她倒發現了一點,此時對方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裏依然如初見那樣沒有焦距。這墮神的眼睛看不見?正疑惑,卻見它準確地把頭扭向了自己這邊,露出異樣的扭曲的表情。

    樊禪心頭一凜,那團身影已經十分敏捷地擺動起兩隻枯瘦的手臂爬了過來,帶著可怕的決絕,隻在眨眼間就撲到身前,一翻手朝她的手腕抓去。

    它發狂地抓住樊禪的手,指甲好似要割破那白皙的皮肉。它迫切地想融進這人身體裏!因為她身上有它無論如何都想得到的東西。

    仙息……那純正的仙息,是她曾經失去的東西。她渴望得幾欲落淚。

    “樊禪!!”

    手腕被抓住,樊禪還未來得及動作,就聽道身後爆發出一聲驚慌的呼喊。鋪天蓋地的怒氣衝破限製奔湧而來,似雲雷翻湧。那驚人的煞氣竟比墮神現身時還要濃烈,不同的是少了種陰暗的腐朽氣息,卻充滿了暴戾和嗜血。

    已經能猜出發生什麽了。果然,當那身影掠過來擋在自己身前,墨發拂過耳際的時候,樊禪看見了勾月不同以往的冰冷的側臉,還有眼眸裏溢出的駭人紅光。

    墮神抓住樊禪的手瞬間鬆開,喉嚨裏發出破碎的聲音,已經完全動彈不得了。勾月此時單手勒住了它的脖子,五指深深陷進肉裏,好像要將喉骨擰斷。

    “住手!”樊禪急聲。

    勾月手臂上伽羅環應聲收緊。她動作一頓,回身看過來,氣息沉冷得叫樊禪感到陌生:“它想奪了你的身體。”

    “我知道。”樊禪放緩了語氣,“但它或許隻是因為什麽原因誤入了歧途。我將它帶回神隱山,可以用靈池水將它淨化。”

    見對方不悅地皺起了眉,依舊不肯放手的樣子,樊禪靠前一步握住了她放在身側的手,低頭在她耳邊親了親,低聲:“聽話,它方才並沒有傷到我。”

    勾月原本冰冷慍怒的神情霎時鬆動,有些發怔。漸漸地,她眼裏的殺意就平息下來,終於放開了手。與此同時卻也似失了力氣般軟了下來,仰倒在樊禪懷裏。

    魔性突然爆發,她的精神力也會有所傷損,放鬆下來後隻覺得腦海裏又開陣陣暈眩。樊禪將她打橫抱起,同時封印了已無反抗之力的墮神,揚手禦風。

    守在門外焦急等待著的一群人聽得裏頭一陣轟鳴聲,還未來得及湊上前去看就有狂風破門而出,衝得他們差點跌倒。等風沙停歇,他們再匆忙跑進去時,發現屋裏已是一片狼藉,樊大人和那位一同前來的女子消失無蹤,而自家主子卻安然躺在唯一完好的床上,皮膚上的鱗片全都不見,恢複了正常模樣……

    神隱山中,銀發少女站在前院裏,蹙眉。

    身旁的女子見她一副凝重的模樣,便問道:“怎麽了,白?是在擔心樊她們嗎?”不等回答,又自言自語起來:“也是啊,大半夜地突然要下山,不知道現在情況怎樣……”

    “應該沒事了。”白燭低聲道了一句,將神思收回,卻忽然感應到什麽,倏地抬頭,隻見夜空中出現一個光點。那光點迅速擴大,變成一束光線驟然俯衝下來,好似從天際劃下一一道閃電,直直劈向後院。

    轟隆一聲巨響,後院中光芒映天,將牆外樹叢都照亮。呼嘯的颶風卷起一地殘枝枯葉,劈啪拍打在屋瓦牆麵上。

    雨安不由驚呼出聲,而白燭已經飛身趕去後院。

    在刺目的光線中,靈池四周彈開了巨大的法陣。翻湧成浪的荷葉上方,青衣女子逆著光,橫抱著懷裏人緩緩而落,長發揚起,衣袖翻飛。

    隨著她行落岸邊,滿院淡金色的光芒才漸漸消失,隻留下法陣依舊緊扣著靈池運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