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軒轅昭在呂瑛娘麵前哭得像個孩子，除了當年在師父麵前痛哭過一次，這是有生以來的第二次，不為別的，就是因為她是這世間第二個能喊出自己乳名的人。呂瑛娘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淚眼婆娑著：“香孩兒，你如今長大了，一定要努力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繼承你父親驅逐虜人恢複中原的遺誌，替趙家莊一千多口子報仇雪恨！”

    過了許久，軒轅昭終於強迫自己穩定住激動的情緒，他暗自下定決心，從今以後趙元朗就不複存在了，他將不再流淚，不再癡癡傻傻兒女情長，他要立足腳下，瞻望未來，腳踏實地，一心—意開始謀劃和實施複仇大業了。

    軒轅昭睜著紅紅的眼睛說道：“姑母，我記下了，香孩兒不會讓您失望，我一定會報仇雪恨，一定會把虜人趕出中原，讓他們滾回關外去！”他順嘴喊出姑母兩個字，本是出於無心之舉，其實按輩份，他應該和慕陽公主一樣管呂瑛娘叫姨母的，不料呂瑛娘聽到軒轅昭叫她姑母，突然臉頰一紅，不過稍縱即逝了然無痕。當年她和趙弘胤的確是以兄妹相稱的，隻不過，趙弘胤真是把她當妹妹看待，而她是怎麽想的，這麽多年過去了，一聽姑母兩個字還會臉紅，不用說就可想而知了。

    為了避免尷尬呂瑛娘趕緊轉移了話題，詢問起當年他和師父逃走以後的事情。軒轅昭並沒有留意到呂姑母的囧態，便一五一十地把這十五年的生活經曆講述了一遍。呂瑛娘聽完之後吃驚非小，沒想到十五年的光景，不僅把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娃娃，打磨成劍術高手，而且還混到統領一營兵馬的正將，真讓人瞠目結舌不敢相信。

    呂瑛娘讚歎之餘，下意識地扭頭望了一眼熟睡的慕陽公主，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正色說道：“元朗，你的這個小表妹單純天真，口無遮攔，最好什麽事情都不要讓她知曉，免得說漏了嘴，到時候節外生枝。”目前除了軒轅昭和原來忠義社幸存下來的幾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如今潛伏在統軍使紇石烈子武的身邊，這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險的地方，是以不能不小心謹慎。

    軒轅昭用力點了點頭。此刻他已經完全神智清醒，不再是那個被喪親之痛折磨得死去活來的趙元朗了，自然曉得其中的厲害關係。其實軒轅昭得知呂瑛娘的真實身份之後，一直想問一個問題，隻是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呂瑛娘畢竟是過來人，一眼就看穿了軒轅昭的心思，她輕輕一笑道：“元朗，你是想知道，姑母既然嫁給了虜人，還會像十五前汴京忠義社那樣，以驅逐虜人恢複中原為己任嗎？”軒轅昭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這個問題不好直接問，但是必須搞清楚，不然，將來再見麵的話估計就很尷尬了。

    呂瑛娘扶了一下鬢角的亂發道：“元朗，你知道墨家那幾個人是怎麽進入統軍府的嗎？”響鼓不用重錘敲，隻此輕輕點撥—下，軒轅昭便全明白了。元規師叔和墨家子弟都是標準的中原漢子，潛伏在虜人的統軍府，如果沒有內應，他們根本不可能混進去，但是，如果有統軍使夫人作為內應，那就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情。這樣一想，呂姑母的立場便涇渭分明了。

    軒轅昭突然心中一動，呂姑母既是汴京忠義社幸存之人，又是統軍使夫人，說不定隻有她才清楚虜人當年血洗趙家莊的真正原因，這個疑惑困繞了他和師父很多年，今日得此良機，何不探個究竟，於是趕緊問道：“姑母，當年虜人血洗趙家莊，您可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呂瑛娘歎了口氣道：“姑母也是嫁給紇石烈之後才慢慢打聽出來的。起先大家都以為，可能是當年二表姐帶著她的龍鳳胎兒女躲到趙家莊，穀截親王為了報複你父母才打開殺戒，其實真相並非如此。”

    姑母說的這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種可能，後來他和師父多次探討過，都覺得可能性很小，畢竟蕭芸娘母子三人隻在趙家莊住了僅僅兩三天而已，而且很快就回到汴京王府了，何致於招來屠村之禍？軒轅昭聽呂瑛娘說到此事另有隱情，於是瞪大眼睛急切道：“姑母，究竟怎麽回事？”

    呂瑛娘緩緩道：“汴京忠義社探查的情報，通往都是交給南朝暗察司派來的暗察子送回去，這個渠道屬於高度機密，隻有極少的幾個人知道。可是其中一名南朝暗察子的身份突然暴露，被汴京海東青嚴刑逼供之後，他便無恥地供出了你的父親，也供出來趙家莊是忠義社主要成員的暗中棲身之所，虜人得到這個消息，於是便出動上萬鐵騎連夜血洗了趙家莊，這就是整件事情的真相。”

    軒轅昭聽罷之後胸悶得難以呼吸，眼睛裏噴射出憤怒的火焰，他嘶啞著嗓子問道：“姑母，那個變節的南朝暗察子是誰？”呂瑛娘搖了搖頭道：“大凡南朝來的暗察子隻與忠義社裏兩三個首領聯絡，其它人皆一概無知。我估計有人變節之事，恐怕連你父親當時都蒙在鼓裏。”她說的顯然是實情，在趙家莊被圍的當晚，如果趙弘胤知道事情的真相，肯定會告訴老友墨雲迪的。

    呂瑛娘歎了口氣接著說道：“自從南朝暗察司出了叛徒之後，趙家莊被毀，忠義社七零八落，海東青的人整天到處逮人。忠義社能存活下來的十之不到一二，剩下來的人徹底隱遁地下，不敢再拋頭露麵。如果不是統軍使夫人這個身份作掩護，汴京海東青的人早就查到你姑母頭上了。”

    過了片刻，軒轅昭忽然問道：“那姑母是如何與墨家人搭上關係的？”

    呂瑛娘道：“炎宋朝廷的暗察司出了叛徒之後，我們已經徹底斷絕與他們的聯絡。忠義社的核心骨幹成員，大都是南朝韓家將以前的部曲舊將，是以對老韓家是絕對信任的。隻有平原郡王韓貴胄派來的人，我們才會暗中接洽，但也不會直接和他們接觸，而是通過隱蔽的聯絡方式互相傳遞信息。墨家那幾個人正是韓貴胄派來的，他們想盜取統軍府的軍事機密，我告訴他們最近京城會有來人傳聖諭，讓他們耐心等待，誰知道一看到那冊奏疏，他們就直接下手了，結果卻鬧成這個樣子！”

    聽呂瑛娘多次提到暗察司，軒轅昭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他忙問道：“姑母，您是否聽說過一個叫姚淮源的人，道家名號叫作玄伏，他就是暗察司的人，而且長期潛伏在汴京，前幾日剛從這邊回去，還帶回去一些情報。”

    呂瑛娘想了半天，沒有任何印象。她當時在忠義社隻是一個跑腿打雜的小丫頭片子，不可能知道諜報係統更多機密。軒轅昭始終隱隱約約感到姚淮源這個人不簡單，說不出來是為什麽，僅憑直覺而已，聽呂姑母說不認識，隻好暫時作罷，等以後有機會了再慢慢調查他吧。

    呂瑛娘忽然輕拍了一下腦門，她想起來一件極為重要之事，本來準備明天通過秘密渠道通知墨家人，誰知今晚出了這麽大變故，不過幸好有元朗在，正好讓他把消息帶回去。呂瑛娘瞄了一眼熟睡的慕陽公主，壓低聲音說道：“元朗，汴京海東青最近派人去了南朝，此事你們可清楚？”

    軒轅昭用略帶遺憾的語氣說道：“來之前我們就已經發現了，當時有三個海東青的獵鷹挾持我，被我擊斃了兩個，另外一個本來是準備留著活口，沒想到被一個可惡的家夥給誤射死了。”軒轅昭一想起這茬事，一股怨氣就直衝腦門，老覺得夏震隻挨了一記窩心腳，真是太便宜他了。

    呂瑛娘繼續低聲說道：“海東青通常是六個人一組，三個人在明，三個人在暗，交叉掩護，雙重推進。不可能隻有三個人，還有三個肯定也混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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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聽呂姑母這麽一說，軒轅昭立馬意識到那三個白衣儒冠的儒士最是可疑，他們極有可能與身藏利刃的獵鷹是一夥的，不知道嶽鍾麟和畢宗卿審問的怎麽樣了。他最怕史遠道在裏麵搗亂，一旦放走了這三個，再想找到他們可就是大海撈針了。

    軒轅昭急忙問道：“姑母，海東青的人極少輕易出動，他們這次到南朝執行什麽任務？”

    呂瑛娘搖了搖頭道：“具體什麽任務不太清楚，很可能是針對南朝某個大人物的一次刺殺行動。”她的情報來源於統軍府，但紇石烈子武隻知道這些人要通過他的關卡渡河南下，具體執行什麽任務連他也一無所知。

    軒轅昭意識到事關重大，回去之後的第一件事，就要立刻對這幾個人嚴加審訊。不過，此時此刻，他心裏莫名其妙開始惴惴不安起來，靜心想了一想，原來還是在擔心那個劉老夫子，他如果動用朱季夫的關係，老大老二是扛不住的，必然會放他們走。軒轅昭想到這裏，有點坐不住了。

    他正在焦心之時，呂瑛娘突然臉色一沉問道：“元朗，墨家人搶的那冊奏疏是不是在你身上，它是個廢物，你知道嗎？”軒轅昭聞聽此言，趕緊伸手從懷裏掏出來看了看，裏麵確實有朱筆禦批，還蓋有大紅的玉璽，沒錯啊。呂瑛娘歎了口氣道：“墨家那幾個人就是性子太急了，我的本意是將這本禦批暗中偷出來之後，讓他們拿去抄錄一遍，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回去，現在倒好，你拿這個東西回去，等於是廢紙一張。”

    呂瑛娘說到這裏的時候，軒轅昭也忽然意識到了，的確正如姑母所言，這是沿邊軍事戰略布署圖，一旦發現被南朝盜走，統軍府不可能再按這個戰略布署調配軍隊了，很快就會重新布署兩淮防務，可不就是廢紙一張！

    多虧姑母提醒的及時，不然雲奎師叔他們算是白白送了性命，軒轅昭暗自對姑母挑起了大拇哥，俗話說的好，生薑還是老的辣啊。 軒轅昭兩手一攤苦笑道：“姑母，這麽多內容，您不會是讓我一個字一個字的抄錄一遍吧？”呂瑛娘不禁暗自稱讚，她這個侄兒果然冰雪聰明，不愧是大哥趙弘胤的好兒子，一點就透，她笑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你熟讀聖賢書，接下來不用姑母再說了吧。”還有什麽好說的，找來筆墨紙硯，趕緊開始寫吧。

    接下來的三天兩夜，軒轅昭白天在車廂裏頭睡大覺，晚上則開始奮筆疾書，抄寫紇石烈子武的布防要略疏，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到達淮河防務區之前抄錄完畢，不過，軒轅昭也累得夠戧，右臂酸得都快抬不起來了。

    一路上紇石烈子武他們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邊，每次偷偷和呂瑛娘聯係，問她什麽時候動手，呂瑛娘都告訴他不要著急，一直快到淮河渡口了，也沒抓到一星半點的機會。紇石烈子武一咬牙，既然在路上沒機會，那就在淮河岸邊設下埋伏，等他和慕陽公主分開之後，暗藏的弓弩立即萬弩齊射，不把這小子射成刺蝟決不收兵！

    金源帝國的下蔡州與炎宋皇朝的壽春縣，中間正好隔著一條寬闊的淮河，兩國此地的渡口是南北交通的重要樞紐，之前沒有關閉邊界榷場的時候，往來商船絡繹不絕，通關之人如過江之鯉，如今北朝單方麵禁絕通商，淮河北岸全麵戒嚴，此時的渡口碼頭附近冷冷清清的，隻有幾十艘巡河的兵船煞有介事的在河麵上遊弋。

    呂瑛娘驅趕的雙轅馬車，緩緩停在了渡口的碼頭上，帷簾一挑，軒轅昭和慕陽公主先後從車上跳了下來。軒轅昭站在碼頭的木橋之上佇然而立，河麵水平如鏡，四周寂靜無聲，對麵前鋒弓弩營的瞭望塔，在薄霧迷蒙之中隱約可見，一輪淡淡的朝陽正在東方冉冉升起，今日應該是個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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