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生米做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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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此刻朱季夫坐在葉府的正堂之上,正低著頭專心致誌的驗看韋大倫的那份供罪證詞,這廝的文字功底倒是很紮實,看來劉洛沒少給他開小灶,字字句句編排得有鼻子有眼的,跟真的一模一樣,如果不是親身經曆的當事之人,看一遍十有八九準會信以為真,這份證詞要是落到當今聖上那個二半吊子手裏,還不得當場下旨定罪啊。
朱季夫一邊凝神細瞅,一邊心裏直打顫,正在暗自琢磨著該如何應對。不料就在這時,葉正途突然從外麵火急火燎的走了進來,上前一把抓過朱季夫麵前的供罪證詞,三下五除二折疊好之後,迅速塞進袖筒裏,然後臉上洋溢著喜不自勝的表情道:“朱宗主,不好意思啊!葉某可沒功夫跟你瞎磨嘴皮子了,福寧宮的內侍陳公公,就在前院門房裏候著,說是皇上緊急召見,我得趕緊進去更衣,即刻進宮見駕,隻能失陪了!”說著轉身就要去旁邊的寢屋裏去更衣。
朱季夫一聽就著急了,什麽,皇上召見?下這麽大雪,又是深更半夜的,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非要這個時候召見?下午葉正途剛剛到宮裏去過一趟,雖然沒有見到皇上,但說不定皇上已經得到了消息,毋庸置疑,絕對是有關海東青刺客的案子,這個時候要是讓他見了皇上,那還得了,一切就都晚了!
事情緊迫,他也沒功夫再瞻前顧後了,當即起身一把抓住葉正途的手臂道:“葉宗主,別急!你急什麽嘛,萬事好商量,你不是要平分天下事權嗎,老夫答應你也就是了!一筆寫不出兩個儒字,天下儒學之人本就是一家人,肥水還不流外人田呢,就這麽妥妥的決定了!你我各寫一份保證書作為契約,然後互相交換保存,你意下如何?”
葉正途立即裝出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趕緊推脫說,那怎麽可以啊,與我們事功宗平分天下事權,你們天道宗不是吃了天大的虧了嗎?你朱宗主怎麽對下麵的弟子門生交待?不行不行,我葉某人怎能逼你朱宗主做這種對不起宗門的事情!你別在耽誤時間了,我還得趕緊跟著陳公公進宮見駕呢。
朱季夫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把他拉到隔壁的書房裏,為了表示誠意,他率先抄起一枝狼毫,鋪開宣紙,筆不加點頃刻立就。他把墨跡吹幹然後遞到葉正途麵前,葉正途看完滿意地點了點頭,小心折好藏在內衣裏,然後拿起朱季夫用過的那管狼毫,也刷刷刷很快就寫好了,朱季夫看完之後也點頭認可。
他們不假思索就訂好了平分天下事權的契約,寫之前彼此也沒有商討過具體的細節,何以兩人看完之後全都點頭同意了?其實很簡單,他們勾心鬥角這麽多年,誰想要什麽都心知肚明,恰似彼此肚子裏的蛔蟲,撅撅屁股都知道對方想拉什麽屎,各自的條件早就是心照不宣禿子頭上擺虱子的事情。
朱季夫在契約書上向葉正途保證,讓他出任禦史中丞兼諫議大夫的實職差遣,全麵負責朝廷言官一路,可以越過宰相治事的都堂,直接向皇上稟奏請旨,同時徹底解除對事功宗弟子的圍剿和打壓,有冤的平反昭雪,罷官的官複原職。
這樣一來,一方執掌政務,另一方監督彈奏,平分事權互相製衡,雙方均能在朝局中分一杯羹。天道宗的弟子門生從此以後再不能像之前那樣,一黨獨大為所欲為,想怎麽幹就怎麽幹了,如今搞不好就會被事功宗把持的言官一路彈劾落職。
為了公平起見,葉正途也向朱季夫書麵保證,將韋大倫移交給天道宗處置,海東青刺殺他這樁驚天大案就此了結,他承諾不再進宮找皇上告禦狀。
兩人辦完正事之後,葉正途送朱季夫出去,可是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朱季夫忽然駐足不前,停下來東看西看左看右看,就是沒看到宮裏來的內侍陳公公,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莫非此事有詐?回頭瞅見昏黃的燈光下,葉正途那張春風得意的瘦臉,心就一個勁兒地往下沉,壞了,自己一時性急,可能幹了個天大的蠢事。
正在這時,史遠道突然從暗處跳了出來,隻見他上前攀著朱季夫的臂膀急切地問道:“恩師,您終於出來了,沒發生什麽事吧?”他的意思其實是想問朱季夫沒答應葉正途什麽條件吧。
朱季夫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問的話也莫名其妙,不由一愣道:“遠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葉正途一見史遠道,也感到十分吃驚,心中暗想,幸虧他來遲了一步,否則這樁大事還真有可能被他給攪黃了。一直在暗處監視史遠道的程仲甫,趕緊過來貼著耳朵告訴先生是怎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麽回事,葉正途暗自點頭讚許,如果不是程仲甫攔著,真可能會壞了大事,下去之後一定得好好激賞他點什麽,這麽忠心而有腦子的門人可真是不多見啊。
他們倆在悄聲嘀咕之時,朱季夫和史遠道師生二人也沒閑著。史遠道把韋大倫已經緝拿歸案之事簡單說了一遍,朱季夫聽罷差點氣得吐血,當場就想狠踹史遠道兩腳,早幹嘛去了,現在說還有個屁用!
平分天下事權的契約書都已經簽過了,想悔過連門都沒有,如今葉正途拿著這一紙契約比十個韋大倫都管用。
試想一下,一個堂堂的執政大臣,參知政事兼知樞密院事,公然拿著朝廷的權柄法器私授於人,還說什麽平分天下事權,你當炎宋皇朝是你朱家開的,想送誰就送誰,想送什麽就送什麽,朝廷大臣要是都這麽幹的話,還有他們皇甫家什麽事?別說到時候皇上不答應,就連一向與天道宗穿一條褲子的褔王皇甫赫也不幹了,肯定和皇上一起把他踩個半死。
朱季夫氣鼓鼓地一摔大袖自顧自的走了,連葉正途給他送別打招呼都沒理會。
史遠道跟在朱季夫身後大氣都不敢出,知道恩師肯定對葉正途已經承諾過了,這個時候正憋一肚子悶氣,可別在這個節骨眼上火上澆油了。他雖然不想再火上澆油了,哪知偏偏有人頂著風上。
兩個人一路無話,回到朱府的時候,剛走到大門口,有一個人突然從暗處跳了出來,兩人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正是錦安府衙右軍巡使楊宏淵,朱季夫冷著臉喝問道:“深更半夜的,你躲在這裏做什麽?”
楊宏淵自從白天按照史遠道的指令,先後抓了軒轅昭、嶽鍾麟和畢宗卿之後,一直心裏惴惴不安,覺得好像是幹了天大的壞事似的,很擔心將來會跟著史遠道吃瓜落兒,思來想去,決定連夜向朱宗主稟明此事,以免將來莫名其妙成了史遠道墊背的。
當他看到朱季夫身後跟著的史遠道,一下子愣住了,猶豫了片刻,最後一咬牙吞吞吐吐道:“弟,弟子有一事想稟明宗主。”
史遠道知道他想幹什麽,肯定是想把抓軒轅昭等人頂包之事全推到自己頭上,恩師正在氣頭上,萬萬不能讓他這個時候火上澆油,於是趕緊走過去道:“楊巡帥,恩師乏了,有事明天再說吧。”一邊說一邊一個勁地做小動作,暗示他什麽都不要說。
沒想到朱季夫一摔大袖,徑直走到大門旁邊的值房裏,大馬金刀一坐喝問道:“有什麽要緊的事,一定要連夜向老夫稟報?既然來了,那就說吧!”
楊宏淵戰戰兢兢道:“白天在貢院的時候,史大人讓弟子抓了三個來京應考鎖廳試的邊軍小將,說他們是海東青的同夥,事關重大,弟子左思右想覺得十分不妥,擔心會惹出大麻煩,這才跑過來請宗主親自示下,這三人該如何處置?”
朱季夫愣了一下,立即喝問道:“什麽邊軍小將?人在哪裏?”
史遠道陰沉著臉一聲不吭,心中卻在暗罵不止,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還沒怎麽著呢,就開始互相撕咬上了。
楊宏淵咽了口塗沫道:“其中一個名叫軒轅昭,弟子親眼見他在台上仗義出手,一舉擊倒了兩名刺客,另外兩人分別叫嶽鍾麟和畢宗卿,他們如今都被關在府衙的地下死牢裏。”
軒轅昭一直在跟蹤追查劉洛一行四人,史遠道不止一次給他穿小鞋上爛藥,這些事情朱季夫當然清楚的很,隻是睜隻眼閉隻眼而已,如今從結果上看,軒轅昭當初懷疑三個北國士子與海東青有重大關涉是完全正確的。
史遠道這廝竟然黑白顛倒指鹿為馬,將此等忠勇仗義之士投入死牢,這是要陷天道宗於不仁不義之地啊!枉他拜在天道宗門下格物致知修身養性這麽多年,聖人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當真是卑鄙齷齪至極!
朱季夫怒不可遏,順手抓起桌案上的一隻茶盞,猛地擲到史遠道麵前,隻聽哢嚓一聲脆響,茶盞瞬間粉身碎骨,史遠道嚇得渾身直哆嗦。
朱季夫指著他怒聲喝罵道:“史遠道,你都幹了些什麽?趕緊放人,立刻就去!滾!”
史遠道從來都沒見朱季夫衝他發過這麽大火,當下不敢怠慢,趕緊躬身作了一揖退了出去。楊宏淵見此情景,更加不敢再多說什麽,深躬一揖也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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