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朝堂議大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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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五更時分,昨晚那輪彎月依然淡淡的掛在蒼穹之上,周圍點綴著幾顆暗然稀疏的微星,黑夜雖然正在慢慢褪去層層的外衣,不過距離天光大亮還為時尚早。
此時宮城北門的和寧門外,早已燈火通明如白晝,人聲噪雜,馬騾嘶鳴,左右兩側的百官待朝閣子裏,開始陸陸續續聚集了一些人。
正門前麵兩排紅杈子旁邊,肅然侍立著閣門司的知閣門事、閣門衹候以及皇城司的守門親事官,還有殿前司的禁衛軍將。遵照常朝的慣例,這個時辰,他們必須在此恭候趕來上早朝的文武常參官們。
所謂的常參官,其實是相對六參官和朔參官而言的。
朔參官一般在初一和十五這個朔望之日才可以入宮朝拜聖駕,其實具備這種資格的官員很多,其本上涵蓋了所有的京朝官,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文武百官。六參官是每月進宮朝覲六次,即每隔五天朝拜一次,這些人中最低的品階至少是七品以上的卿監郎官。
常參官顧名思義是經常陪王伴駕的官員,他們幾乎每天都能入宮覲見皇帝。這些人的級別相對比較高,至少是四品待製以上的侍從官,這裏麵既包括左右丞相,樞密長貳,知樞密院事,參知政事等宰執大臣,也包括諸如中書舍人,給事中,六部尚書和六部侍郎等三省六部長官,還包括台諫長官,如禦史中丞、左右諫議大夫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無論是左右司諫、左右正言,還是監察禦史、殿中侍禦史、侍禦史,這些四品以下的台諫屬官,同樣可以作為常參官列席每日的朝會。由此可見,炎宋皇朝對風聞奏事監察彈劾的言官們還是格外重視的。
禁中大內的鍾陽鼓剛剛敲響,常參官們便在知閣門事的引導下魚貫而入,他們穿過厚重的城門府洞,沿著宮城內長長的禦牆夾道往裏走,一直走到前麵常參朝會的大殿,也就是垂拱殿。
皇宮大內的基本格局是前朝後寢,從南至北依次是麗正門、大慶殿、垂拱殿、福寧宮、和寧門,原本常參官們是要從前麵的麗正門進來,繞過正衙大慶殿,然後在次衙垂拱殿見駕,然而受宮城坐南朝北的方位局限,隻能從北麵和寧門直接入內,頗有點走皇家後門的意味。
垂拱殿前的禁衛軍將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整齊排列,威武森嚴。在大殿前的玉階之側,分立著四名身披猩紅大氅的介胄大武士,手持斧鉞鉤叉,一副威風凜凜的鎮殿將軍模樣。
此刻眾位常參官走到大殿前麵,每人手持一柄月笏,按文東武西前尊後卑的班次序位剛剛端正站好,這時忽聽一聲清脆的銅罄響過,緊接著一個老公鴨嗓子高聲喊道:“文武臣僚入殿覲見!”
眾人跟在宰執大臣身後,依次步入殿中。大殿之內燈火通明,金碧輝煌,香煙嫋嫋不絕如縷。此刻正中間的黃金禦龍寶座上空無一人,顯然當今聖上尚未到場,眾人得此空遐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交換今日朝會所議之事的意見。
就在這時,一位手持拂塵的年邁內侍大官,踩著小碎步走到禦座前,尖聲喝道:“有本早奏,無本卷簾退朝!”
群臣之中立馬有人大聲回應:“臣等有本上奏!”
他們喊完這句話之後,稍等了片刻,隻見一個身穿明黃色服飾的瘦小男子,從東側的屏風裏閃身走了出來,他快步來到禦座前屁股剛一落座,就聽底下幾十名文武大臣齊聲稱頌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邊說著—邊撅起屁股叩行君臣大禮。
千遍一律,循規蹈矩,見天都是這些繁禮縟節,看的人和做的人都想吐,無奈這是曆朝曆代傳下來的君臣典禮之法,誰也不敢無視,否則君不君臣不臣的成何體統。
稱頌蹈禮完畢,當朝皇帝皇甫易雙手虛抬了—下,懶洋洋地說了句:“眾位愛卿免禮平身!”說完一邊用手打著哈欠—邊漫不經心地問道:“朱愛卿,今日所議何事啊?”
本來這話應該問當朝宰相兼樞密使皇甫赫的,可惜人家壓根就不來上早朝,因此隻能問他下麵的小弟朱季夫了。福王皇甫赫是皇帝的親叔叔,已經年過七旬了,拉個小便還得侍女往外拽小雞,雖然名義上是當朝宰相,實際上基本不過問政事,當然更不會每天半夜三更爬起來上早朝,都堂裏的所有軍政大事,全由參知政事兼知樞密院事朱季夫一肩挑,是以皇甫易不問他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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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季夫向前一步,舉了舉手裏的月笏,聲如洪鍾道:“啟稟我主萬歲,本朝金匱玉牒已經編修完成,微臣恭請聖上禦覽。”
他身後的宗正少卿早就把金匱玉牒準備好了,急忙趨步上前,雙手舉過頭頂。皇帝寶座玉階下麵侍立著兩名烏帽長衣的小內侍,其中一人快步向前接過金匱玉牒之後,轉身上台呈給皇甫易禦覽。
皇甫易拿過來裝模作樣翻了幾頁,其實一個字都沒看清楚,隨手扔還給小內侍,然後拉著長腔道:“好!嗯,甚好!朱愛卿,你們辛苦了,朕覽之甚覺心慰,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事嗎?”這冊金匱玉牒整整耗時兩年,朱季夫和宗正寺負責編纂的官員們,熬了無數個通宵,皇上隻粗略地掃了一眼,然後嗯哈兩句就把他們給打發了,擱誰心裏都會很不舒服。
朱季夫窩了一肚子火,舉著月笏說了四個字:“微臣事畢!”說完便氣鼓鼓的退回原班位上,低著頭不再言語。
皇甫易緊接著又掩著嘴巴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道:“好了,如果沒什麽事那就散了吧!”
他旁邊侍立的老年內侍大官正是都知關大禮,聽皇上發話了,急忙拂塵一擺正要喊聲退朝,忽聽下麵有人高呼一聲道:“微臣有本上奏!”緊接著也有一人附和著喊了一嗓子。話音剛落,就見兩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緩步挪到班前。
皇甫易哦了一聲,抬眼望去,原來是剛剛官複原職的工部侍郎和戶部侍郎,於是好奇地問道:“薛愛卿和陳愛卿,你們有何本要奏?”
戶部侍郎陳輔良舉了舉月笏,有條不紊的細細奏道:“啟稟我主聖上,此前承蒙皇恩浩蕩,微臣得以官複原職,食君之祿自當忠心王事。近日微臣在循例稽查戶部賬目時,偶然發現,這兩年淮西轉運司的財賦案牘記錄混亂不堪,其中尤以寧江府最甚,微臣遂派人去寧江府詳加核查,結果令人震驚!
原來從去歲直至今日,寧江府地麵上發生了大規模的錢荒!物價暴漲,貨幣貶值,生產嚴重萎縮,流民與日俱增,致使當地財賦嚴重赤字。由於長期催繳不到賦稅,淮西轉運司的財庫日漸空虛。
長此以往,淮西漕司將無力承擔當地駐屯大軍的軍費開支,以及州縣各級官員的俸祿支出。眾所周知,寧江府位於與北虜接壤的邊界要地,一旦發生經濟整體崩塌,勢必會造成沿邊地區混亂動蕩的局麵。若是虜人趁亂南下入寇我朝,後果將不堪設想,微臣謹請我主慎思聖裁!”
寧江府是皇甫易做親王任節度使時的潛邸舊府,他聽完陳輔良的一翻陳詞稟奏之後,不由心中一驚,瞌睡蟲早跑沒影了,當即霍地站起身,厲聲喝問朱季夫道:“寧江府錢荒如此嚴重,朱愛卿,怎麽從來都沒有人向朕稟奏此事啊?”
朱季夫完全沒有想到,剛剛複職才兩個月的戶部侍郎陳輔良,會在朝會的時候突然將此事捅出去。寧江府是天道宗首席大弟子宋鴻銘主政的地方,此前聽說出事之後,他已經責成宋鴻銘火速進京稟明此事,不過宋鴻銘最快也要十天左右才能到京,於是趕緊奏道:“回稟聖上,微臣已經責令慶安知府宋鴻銘就地部署州官徹查此案,並令其即刻動身來京,屆時他會向朝廷稟明詳細情況。”
不料與陳輔良並肩而立的工部侍郎薛繼宣突然發難了,他撅起花白胡子毫不客氣地大聲駁斥道:“朱相國這個時候令宋鴻銘火速進京是何用意?無非是找一大堆理由,跑到朝廷當麵苦窮,變相請求戶部撥款賑災而已,此舉既不治標也不治本!
常言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寧江府出現大規模亂局,歸根結底,乃是工部和戶部的貨幣律令長期通行不暢所致!眾所周知,寧江府偏居邊界一隅之地,天高皇帝遠,州府官員獨斷專行,對於朝廷頒布的各項貨幣律令置若罔聞,曆來都是陽奉陰違,不出問題才是咄咄怪事!”
朱季夫見他矛頭直接對準寧江府地方官員,指責他們不遵朝廷法度為所欲為,要知道這些州府官員十有八九都是天道宗的人,這就是間接指責他這個天道宗宗主一手遮天,這怎麽能忍受得了?
朱季夫毫不猶豫地回懟過去道:“什麽陽奉陰違獨斷專行?戶部的律令,寧江府有哪一條哪一例沒有遵照執行?請薛侍郎一定要就事論事,不要東拉西扯亂扣帽子!既然你說不是一天造成的,當然得先了解清楚問題的根源,然後才好對症下藥吧,本院讓宋鴻銘入京回稟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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