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順藤摸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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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銘山縣的縣太爺賈懷道去而複返,說是縣城附近就有一夥人在私鑄鐵錢。
軒轅昭詫異道:“不法之徒就在你們眼皮子底下,為何坐視不理?”
賈懷道忙解釋道:“這夥私鑄之徒狡猾隱秘,他們和官府玩燈下黑的把戲,下官和縣尉率弓手蹲守了半個多月才發現一點蛛絲馬跡,前幾日剛剛獲悉他們的藏身之地,正準備這幾日一鍋給端了,不巧提點大人和冶司衙門就來了。”
軒轅昭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既然好不容易才發現的賊窩,這個時候把到嘴的肥肉拋出來的具體動機何在?剛才為什麽不說,莫非是怕杜佐彪和他爭功?不過當下也沒功夫細細鑒別,既是如此,正好由他們縣衙出麵清剿也好。
軒轅昭點了點頭道:“既然是你們縣衙發現的私鑄賊窩,那就由你們縣衙尉司的人過去端掉它也就是了,我們冶司衙門的人隻是跟著到現場見證一下,不參予你們的具體行動。當然了,清剿之功就記在你們銘山縣的功勞薄上,本官會稟明朝廷為你們邀功請賞的。”
賈懷道聞聽此言頭點得像啄米搗蒜,一臉欣喜之色,疊聲說道:“多謝提點大人成全!多謝提點大人成全!”說著躬身退了出去。
賈懷道去召集縣衙的弓手們準備清剿的事宜,最快也得一柱香的功夫,軒轅昭閑來無事走到嶽畢二人背後,突然壓低聲音森森然道:“是誰告訴杜佐彪咱們將有查私行動的?”
昨天才剛剛議妥的查私行動,除了軒轅昭自己,就隻有嶽鍾麟、畢宗卿、徐經文、李彥乾和程仲甫五個人知情。程仲甫一向謹小慎微,平時能不說話從不張口,別說到處亂說了,想從他嘴裏掏一句多餘的話都非常困難,消息肯定不會是他說出去的。
徐經文和李彥乾更加不可能了,整件事情都是他們兩位在全力操持,自然清楚保守秘密的重要性,絕對不可能到處亂說,那麽排除他們之後,接下來就隻有這兩個結拜兄弟了。
軒轅昭猛地一拍畢宗卿的屁股嘿嘿笑道:“畢老二,是不是又是你那大嘴巴癢了沒處蹭啊?”他知道畢宗卿有亂說話的壞毛病,是以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他。
不料畢宗卿揉著屁股跳起老高嚷嚷道:“老三,這你可冤枉我了,昨天到現在,我連大院的門都沒出過,怎麽可能去找老杜說這事?”
軒轅昭見他一本正經的喊冤叫屈,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再說了,他們哥兒們之間也沒有必要說謊。軒轅昭將目光移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嶽鍾麟,見他麵色微紅,一副很不自然的樣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過了片刻,嶽鍾麟輕咳了一聲囁嚅道:“老三,這事的確不是畢老二幹的,是我一大早去找了杜佐彪,告訴他近日會有重大行動,怕有什麽閃失,請他提前派人配合一下。”
其實嶽鍾麟的顧慮並非空穴來風。
鼓鑄鐵錢工序繁多,特別是本朝使用的母錢翻砂法,需要鼓風出漿,澆注砂匣,風車磨錢,水輪洗錢等等很多道工序,除了要用到數目眾多的作匠、冰級、將校、專典,貼司、揀掐庫子等匠作人員之外,還有很多雜役粗工,因此既便是規模最小的私鑄作坊也有上百人,規模比較大的甚至有上千人之多。
這些人隨手拿起身邊的鐵杵斧頭大錘就是生力軍,更何況外圍還有為數不少武裝監管的灰衣尖客,軒轅昭他們三個赤手空拳到了那種地方,豈不是等同於羊入狼穴?其實嶽鍾麟正是從安全方麵考慮,這才去杜佐彪的大營借兵的。
軒轅昭輕輕撫著嶽鍾麟的肩膀,卻笑著對畢宗卿說道:“咱們家老大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著實棋高一著。老二,咱們倆都得跟老大學著點兒,今後無論是做什麽事,決不能將自己置身於任人宰割的危險境地,一定要事先做好充分的預估和準備,不打沒有準備之仗。”
軒轅昭說到這裏的時候,嶽鍾麟的臉色才慢慢恢複正常,原來老三不是在責怪他多事,反而肯定了邀請杜佐彪協助的必要性。畢宗卿張著大嘴啞口無言,老三剛才明明是興師問罪的架勢,怎麽突然就改了口風變成褒獎了呢。
他正在暗自納悶兒,忽然被軒轅昭一把拉過來,等兄弟三人頭碰頭之後,軒轅昭這才壓低聲音道:“兩位哥哥,咱們的處境甚是不妙,可以說危機四伏,到處都可能暗藏著看不見的敵人,為了謹慎起見,從即刻起,要注意保守秘密,咱們所議之事或者有什麽重大行動,除了老程之外,不能和任何人提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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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嶽畢二人聽了都神色一變,老三不可能是空穴來風,一定是敏銳地察覺到什麽動靜了。
畢宗卿撓了撓後腦勺憨聲問道:“文字官老徐和幹辦官老李也不能知道嗎?”
嶽鍾麟瞪了他一眼道:“你耳朵是不是有毛病了?老三不是說了嗎,僅限於我們四個人,其它的都是外人,懂了嗎?”
軒轅昭思忖了一下道:“畢竟有很多具體的差事還要他們去落實,這樣吧,如果必要的話,我來通知他們也就是了。”
他的意思很明確了,徐經文和李彥乾是冶司衙門的屬官,屬於是專業人士,有些事情不讓他們參與是不現實的,但是什麽事情讓他們知道,什麽事情不讓他們知道,這個尺度由他親自把握。
嶽畢二人都很清楚,老三並非故弄玄虛,如今他們等於是在敵人巢穴裏掏窩取蛋,危險或許正在悄悄逼近,搞不好會死無葬身之地,因此凡事須得謹慎行事,而且怎麽謹慎都是不過份的。
他們三人正在密議,就聽院牆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很快從前院正門裏急步進來兩個人,他們抬眼一看,正是一大早就去錢監鑄造廠的徐經文和李彥乾。
徐經文和李彥乾將兩匹戰馬栓到門房前麵的栓馬樁上,然後才走到正堂裏向軒轅昭稟報。在沒有說到正題之前,徐經文簡單描述了一下錢監鑄造廠的大致情況,以便軒轅昭能盡快熟悉相關信息,相機做出決斷。
原來錢監鑄造廠就在銘山縣的西北方向,也就是銘山所在地,距離縣城隻有不到二十裏的路程,騎馬來回也就兩三柱香的功夫。
錢監鑄造廠一般都是依山而建,主要是為了開采鐵礦石之後加工鑄造方便。兩大錢監的坑冶鑄造區規模宏大,占據了銘山東南方向的一麵大山,山前數百公頃的土地都被造房建舍,形成一片連接一片的開采區、鑄造區以及生活區,僅作匠、冰級等匠作人員就有兩百多人,雜役一千多人,還有負責錢監戍衛安全的監兵隊三百多人,光是這些人的吃喝拉撒睡就是個讓人頭疼的大問題。
錢監的鑄錢官隻有監當官、監門、校勘和物料官四個人,四名朝廷命官管理一兩千人的龐大隊伍,著實挺辛苦的。不過最令人頭疼的不是這些人的吃喝拉撒睡,而是匠作人員的不斷流失。
鼓鑄錢幣的好壞,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能工巧匠的把控,這些掌握著精湛技術的人員一旦缺失,勢必會填補一些新手接替他們的工作,其結果是鑄錢質量每況愈下,以致如今正規錢監鑄的鐵錢還不如市麵上的私錢質量好,唯一值得稱道的是錢幣重量沒有減輕,然而僅此一點就成了真錢和偽錢的分水嶺,他們之前判斷的沒有錯,那種鑄造粗糙重量與樣錢一致的鐵錢就是官鑄錢,而質量好重量輕的則是偽錢。
軒轅昭聽了徐經文的講述,皺著眉頭問道:“既然匠作人員數年來流失嚴重,錢監的監當官趙普安和史守德是幹什麽吃的,為什麽沒有一點亡羊補牢的措施?”
李彥乾接住話茬道:“其實他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清。匠作人員不像那些賣苦力的役工監卒,由在籍的廂軍或牢裏的囚犯充任,他們這些技工都是四處招募而來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哪裏開的價錢高自然就去哪裏做活,私鑄豪主挖官府的牆角,就是瞅準了這個機會,花高價錢請來熟練的匠作,既可以鑄造出質量可靠以假亂真的偽錢,又可以巧妙的偷工減料控製成本。”
李彥乾說的盡管都是他們此次調查的客觀事實,不過他並沒有完整回答軒轅昭的問話,徐經文聽完之後補充道:“錢監每年的人工經費上下浮動不是很大,而那些作匠冰級的薪酬又很高,錢監不可能通過不斷增加薪酬來挽留他們,兩個監當官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軒轅昭聽到這裏眉毛一挑道:“既然明知這些匠作人員是被私鑄豪主挖了牆角,為什麽官府卻不查禁私鑄錢?這豈不是咄咄怪事嗎?”
李彥乾沉聲道:“提點大人責問的好!如果真是一般人在私鑄作偽,恐怕官府早就動手剿滅了,怕就怕某些私鑄之豪主不是一般人,或者幹脆就是官私勾結也未可知。”李彥乾顯然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一語倒破了其中的玄機。
他的這番話讓軒轅昭立時想起銘山縣令賈懷道剛才莫名其妙的舉措,早就清楚附近有私鑄作坊而不清剿,偏偏趕在冶司衙門準備有所行動的時候,這不能不讓人懷疑其真實動機。賈懷道提供的這個私鑄作坊,莫非其背後豪主就是侯召九?還有,昨天賈懷道嘴裏所說九侯堡真正的侯爺究竟是什麽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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