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最後較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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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當晚掌燈時分,整座縣衙寂然沉靜,姚淮源獨自站在中院正房廊簷下麵,皎潔的月光灑落在他身上,拉出一條斜長的影子。

    他從縣學回來之後,再也沒有見到史遠道和衛之胥的蹤影,不用問,一定是躲在某處扒拉那一牛車的冊籍經卷,企圖從裏麵找到賈懷道藏匿其中的那本交易賬簿。

    這個時候沒有史衛兩個奸人盯梢,正好可以帶佐審官宋鴻銘去見軒轅昭。

    想到這裏,姚淮源轉身走到宋鴻銘居住的寢房門口,卻見房門洞開,裏麵漆黑一片,他有點詫異,難道宋鴻銘也不聲不響地出去了?

    他正在疑惑之際,突然從裏麵傳來一道低沉陰鬱的聲音道:“姚大人,你是在找宋某嗎?”

    話音未落,就聽哢嚓一下室內火花四射,隨即眼前豁然明亮起來,就見宋鴻銘端著一盞油燈緩緩從裏麵走了過來,火光照在他那張憔悴枯瘦的白臉上,顯得異常詭異。

    姚淮源嚇出了一身冷汗,撫住胸口定了定神才道:“宋大人,屋子裏烏漆墨黑的,你怎麽不燃燈啊?”

    宋鴻銘露出一個十分勉強地笑容道:“哦,宋某習慣了在黑暗中獨坐。請問姚大人找宋某有何要事?”

    宋鴻銘雖然比姚淮源小了幾歲,但他是從五品的中奉大夫,比姚淮源的官階至少高出兩個等級,如果沒有寧江府這個爛攤子扯著後腿,來日必會直接升遷為朝廷給舍封駁官,進而理所當然成為宰執大臣的儲備人選。

    現如今在製勘院裏,兩人一個是主審官,一個是佐審官,雖然說是臨時搭湊的班子,那也有上下級之分。

    姚淮源輕咳了一聲,稍微端了端腰帶道:“嗯,是這樣的,明日就要正式開始提審問案了,本官想請宋大人辛苦一趟,今晚先去找被告了解一些基本案情,不知宋大人意下如何?”

    姚淮源怕他推托不去,故意以問案的由頭,支使他去見軒轅昭,這樣一來,宋鴻銘就算再不情願,他作為此案的佐審官,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答應。

    果不其然,宋鴻銘放下手中的燈盞毫不猶豫道:“既然是主審官大人有令,宋某自當從命!”

    從他一點沒有拖泥帶水的言辭腔調裏,姚淮源聽得出來,他對去見軒轅昭不僅沒有抵觸情緒,似乎多多少少有點正中下懷的意思,難道他一直在暗中盼著與軒轅昭見麵?

    姚淮源領著宋鴻銘走到西跨院門口,親自交待守衛的親兵對他放行。

    一名護勘親兵在前頭提溜著燈籠,引領著宋鴻銘徑直朝軒轅昭的寢房走去,他們老遠就聽到三個人在吆五喝六地高聲喧鬧,好像是在喝酒猜拳。

    宋鴻銘眉頭一皺,這三個年輕人的玩心可真夠大的,謀反大罪這樣的高帽子扣在頭上,居然還能玩得如此肆意聒噪,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令人奇怪的是,他們作為被嚴加監管的被告犯官,從哪裏弄來的酒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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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宋鴻銘走到房間門口,伸頭往裏麵一瞅,頓時啼笑皆非,三個人席地而坐圍在一起,哪是在喝酒猜拳啊,分明是在抓鬮猜輸贏,每個人臉上橫七豎八貼滿了小紙條,隻露一雙眼睛,根本認不出來誰是誰。

    宋鴻銘用手虛掩住嘴巴輕咳了一聲,心說你們可真會苦中作樂啊,不過轉念一想,長期軟禁沒有人身自由,如果學不會自己找樂子打發時間,還不得把人給憋悶死啊。

    正對門口的軒轅昭抬頭瞅見宋鴻銘過來了,刷的一下將臉上的小紙條全部扒拉掉,急忙站起身躬身施禮道:“原來是宋大人深夜來訪,晚生軒轅昭這廂有禮了!”

    嶽鍾麟和畢宗卿趕緊一骨碌爬起來,顧不得弄掉臉上的小紙條,也照著軒轅昭的樣子躬身施禮,不過,他倆一開口說話,臉上的小紙條聞風起舞,看上去異常滑稽,惹得一直以來鬱鬱寡歡的宋鴻銘突然很想發笑。

    軒轅昭伸出雙手暗自在兩個活寶屁股上輕拍了一下,示意他們哪涼快去哪呆著去,接下來他要和這位舉足輕重的宋大人,麵對麵好好盤盤道。嶽鍾麟和畢宗卿兩個人打著哈哈,借口出去賞月,這樣屋子裏就隻剩下軒轅昭和宋鴻銘二人了。

    宋鴻銘背著手在屋舍裏瞅了半天,這裏除了一張床鋪,兩把破竹椅之外,再無餘物,連張可以鋪紙置墨的書案都沒有,如此簡陋,怎麽書錄案情啊?

    軒轅昭見他默不作聲地四處觀瞧,一眼就洞穿了他的意圖,肯定是奉了主審官姚淮源之命前來問案,眼下正在琢磨從何處下手呢。

    軒轅昭暗自搖了搖頭,這位曾經主政寧江府的父母官,到了這個時候還在騎牆過日子得過且過,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看來今晚必須狠狠地敲打敲打他,否則一個前途遠大的能臣幹吏就這樣消沉墮落了。

    他想到這裏,輕笑一聲道:“宋大人,不用看了,這裏沒有筆墨紙硯,也根本不適合在此間做筆錄問案。今晚主審官姚大人讓您來這裏,其實不是讓您來問案子的,而是晚生想找您好好聊聊。”

    軒轅昭說著拉了一把破竹椅擺在宋鴻銘身旁,自己則把另一把破竹椅擺在了他對麵,然後打了個請的手勢,意思是請他坐下來細聊。

    軒轅昭變被動為主動的舉措,著實令宋鴻銘愣怔了一下子,看得出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大概是沒想到主審官姚淮源會為一個被告犯官傳話吧。

    兩人坐下之後,軒轅昭緊盯著宋鴻銘的臉,開門見山道:“宋大人,您不會也相信那些誣告我們謀反的謠言吧?”

    宋鴻銘臉色煞白,繃著嘴唇半天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你覺得宋某相信或者不相信,有那麽重用嗎?”

    軒轅昭鄭重其事的點著頭道:“至關重要!晚生三人都敬重您的為人和聲望,隻要宋大人不相信我們謀反,晚生堅信,您決對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們被奸佞小人陷害的!”

    軒轅昭這翻話說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矯揉造作之態,充分表現出對宋鴻銘人品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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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宋鴻銘聽完之後,臉色突然漲得通紅,不知道是羞愧的還是激動的,過了片刻,神情稍緩之後,他長長歎了口氣道:“說句實在話,自打在臨界驛館偶遇,宋某對閣下一直欣賞有加,那是因為從閣下身上,宋某能看到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可惜時過境遷,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一個自身難保之人,不值得你如此信任。”

    宋鴻銘說到此處,突然一口氣嗆到肺管子裏,連聲咳嗽起來,憋得臉紅脖子粗,看上去既窘迫又無奈。

    軒轅昭默然盯著他看了好一陣子,這個人當年以雷厲風行果敢堅毅著稱於朝,短短兩年的功夫,已經被痛苦折磨得不成樣子,想想真是令人折腕痛惜。

    軒轅昭見他的情緒再一次慢慢平撫之後,於是從懷裏掏出來一紙信箋遞過去,然後用誠摯而又堅定的語調道:“宋大人,晚生深知您的苦衷。不過,相信看完這紙契書之後,您再也不會有任何顧慮了,所有的痛苦彷徨,將在今晚徹底終結!”

    宋鴻銘將信將疑的接過那紙信箋,小心翼翼地從裏麵取出一張十分考究的宣紙。這張宣紙上麵寫著龍飛鳳舞的幾行蠅頭小楷,結尾處有一個鮮血的指紋印。

    宋鴻銘看完之後,突然激動得嘴唇直哆嗦,兩隻手抖得連那張宣紙都快捏不住了,他用發顫的聲音結結巴巴地問道:“這,這,這是真的嗎?”

    軒轅昭微微一笑道:“宋大人,您不會連自己的筆跡都認不出來了吧?”

    宋鴻銘騰地站起身來,急步走到室內的一盞油燈跟前,湊在亮光下仔仔細細,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確認真是自己的親筆手書之後,突然毫無征兆地蹲了下去,然後抱著頭失聲痛哭起來。

    軒轅昭完全沒想到,他的情緒波動竟是如此劇烈,一個堂堂的五品大州守臣,一個學富五車的博學鴻儒,竟然旁若無人的哭泣起來,可見這張親筆手書對他有多麽重要。

    事實上這紙親筆手書放在不同人手裏,就有截然不同的結局,既足以令他身敗名裂生不如死,也足以令他起死回生重新做人。

    此刻嶽鍾麟和畢宗卿在院子裏四處溜達,他們在裝模作樣的憑空吊月,其實兩隻耳朵一直在注意正屋裏的動靜,突然聽到裏麵傳來男子壓抑克製的哭泣聲,兩人頓感心驚肉跳,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正想跑過去看看,就在這時,從院門方向走過來一個黑影,畢宗卿趕緊低聲喝問道:“是誰?”

    那個黑影邊走邊道:“不要驚慌,是我!”

    嶽畢二人聽著比較耳熟,走近一看,原來是主審官姚淮源。

    姚淮源悄聲問道:“他們聊得怎麽樣?”

    嶽鍾麟忙道:“姚大人,您來的正好,裏麵好像出事了,有人在哭!咱們趕緊過去看看怎麽回事吧!”

    姚淮源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下,於是大手一擺樂嗬嗬道:“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哭就對了,不哭才不正常呢。看什麽看?嗬嗬,你們倆啊,還是陪老朽在院子裏看嫦娥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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