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五更時分，離天光大亮為時尚早，本來應當等晨曦微露之後再出，可是汪征霖出血過多奄奄一息，如果不及時到金州醫治，恐怕會有生命危險，他一旦就這樣白白死掉，對於軒轅昭的全盤計劃來說損失就太大了，是以必須立刻連夜動身。

    就在一百名墨家子弟換上金州右軍士卒甲衣號坎之時，袁崇梁已經將汪征霖的隨行親兵全數羈押於馮宅之內，同時召集奉命前來圍剿的兩營各級將佐，就地開了個緊張軍事會議，命令他們一切聽從平西招討副使唐崇璟，以及席參議官6廷弼的指揮。

    這兩營十多名將佐均是袁崇梁一手培植起來的心腹親信，他們各自麾下的節級軍頭大部分人是良家子出身，在對袁崇梁本人的忠誠度上自然毋庸置疑，加之還有銘山四虎、六十名隨行將官以及剩下的一百名墨家子弟留下來襄助，是以袁崇梁將具體步署向軒轅昭稟明之後，軒轅昭一點都不擔心他走了之後，金州右軍五千人馬會失去控製，就算有什麽人在裏麵興風作浪，萬漁郎已經去均州調兵了，不出一個時辰便可趕至右軍大營協助平叛，有什麽可擔心的？

    此時墨家八雄七手八腳，將汪征霖抬到謝家綢緞莊那輛豪華闊綽的雙轅馬車上，一切安頓妥當之後，軒轅昭正準備揮手讓大家出，就在這時，一個幹癟小老頭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邊跑邊帶著哭腔道：“大帥啊，您就這樣走了，那我謝家這幾十輛綢緞怎麽辦？”

    軒轅昭回頭一看，原來是毛主事，今晚一直在忙活大事，把他家這點事兒給忘了，本來是想打著謝家綢緞莊的旗號混進興州，如今有了汪征霖這杆大旗，自然用不著費那事了，於是笑著說道：“毛主事，事突然，情況有變，本帥不能幫你送貨了，這樣吧，你這些貨先存放在馮家莊，等本帥拿下川陝之地，自然讓你們興州之行暢通無阻，至於這裏麵的損失嘛，本帥的承諾不變。”

    他說完也不管毛主事同不同意，即刻喝令大家準備出，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實在沒時間也沒精力操心這些瑣碎小事。

    墨元瑛經過毛主事身邊的時候，見他一副呆若木雞的一樣子，覺得於心不忍，於是輕聲安慰道：“毛主事，你別擔心，我去找袁將軍留下幾個兵，幫你看管這批貨。”

    毛主事聞聽此言，感動得眼淚嘩啦嘩啦往下流，此時此刻他擔心的正是這件事，試想一下，四五十輛綢緞，就是四五萬兩白銀，大帥這些人一走，就剩下他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如何看得住？

    墨元瑛跑去跟袁崇梁一說，袁崇梁立即拍著胸脯承諾道：“墨姑娘，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他早從嶽鍾麟那裏得知了墨元瑛的來曆，知道她是大帥的紅顏知己，哪裏敢有半分怠慢？不過，其實一點都不費事，他在馮宅裏留了一隊士卒臨時羈押汪征霖的隨行親兵，隻需給領頭的押官交代一聲即可。

    一柱香之後，一輛高篷闊輿的馬車和一支百人親兵騎隊已經在趕往金州的官道上，與此同時，唐崇璟等人也跟隨袁崇梁的兩營人馬回歸右軍大營。

    此時汪征霖仰麵平躺在綿軟的車廂裏，緊閉雙眼，隻有微弱的呼吸，周圍坐著軒轅昭、墨元瑛、嶽鍾麟和袁崇梁四人，袁崇梁呆呆的望著昏迷不醒的汪征霖，一直在喃喃自語：戎帥啊戎帥…

    軒轅昭借助車輿四角的馬燈照耀，緊盯著眼前這個粗爽的西北漢子，知道他對汪征霖的感情比較複雜，既懷有知恩欲報之心，又不肯與之同流合汙，事情到了現如今這個份上，他已經毫不猶豫的歸正朝廷，而汪征霖卻頑固不化，以死效忠逆賊吳世雄，如果換了別人，他可能不會有任何顧忌，但是麵對與他有過知遇之恩的汪征霖，這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事實上，軒轅昭這次是準備雙管齊下，既要緊急入城保住汪征霖的性命，又要借此機會迅找到他的軟脅，以便促使其盡快歸正朝廷，隻有這樣才能兵不血刃混入興州，否則想要擒獲吳世雄一舉平叛，等於是癡人說夢。

    去金州的這條官道頗為平坦，是以雙轅馬車雖然跑得很快，顛簸的不是很厲害，相反，這麽輕輕一搖，很容易讓人昏昏欲睡，此刻墨元瑛已經偏頭倚在軒轅昭肩膀上沉沉睡去，嶽鍾麟也在不停的打著盹兒，隻有軒轅昭和袁崇梁兩人心中有事，眼皮雖然直打架，實際上卻根本睡不著。

    軒轅昭忽然悄聲問道：“袁將軍，汪戎帥家裏情況如何？”

    袁崇梁正在低頭沉思，沒想到軒轅昭會突然問這個，微微一愣，然後才說道：“汪家數代單傳，到戎帥這一代，也隻有一個獨苗叫汪安郡，就是馮子羌的姑爺，大公子素來喜文不喜武，去年八月考中的進士，年底馮家閨女又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可謂是雙喜臨門，唉，如果不是吳賊謀反，他們家該是何等幸福，可惜戎帥到如今仍執迷不悟，唉！”

    如此一說，軒轅昭登時恍然大悟，汪征霖的軟脅必是他的兒子汪安郡和沒滿周歲的孫子，他落到自己手裏之後，不用想就知道會被脅迫為人質，於是便想一死了之，這樣一來，一方麵使對方計劃落空，另一方麵以死明誌，促使吳世雄不遺餘力保全他的家人，可謂是兩全其美，可惜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根本沒有隨便作死的權利，必須在忠心事主和保全家人方麵，二者擇其一。

    軒轅昭拿定主意之後，歎了口氣道：“這位汪戎帥可是真糊塗啊，吳氏父子就算對他有莫大的恩情，但是身為男子漢大丈夫，立於朗朗乾坤之下，又豈能因一己之私利，在大是大非麵前虧了公心？就算他現在執迷不悟，將來也會後悔的，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袁將軍，你說是不是啊？”

    他這一席話，看似說的汪征霖，其實也在含沙射影說袁崇梁，汪征霖對吳氏父子懷有知遇之恩，並以死相報，這就是不分是非曲直的愚忠，袁崇梁對汪征霖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袁崇梁頓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半晌之後才低著頭道：“大帥一席話恰如醍醐灌頂，末將受教了！請大帥示下，隻要能使汪戎帥幡然醒悟，歸正朝廷，無論什麽事末將都肯做，既便將來戎帥和末將翻臉，也在所不惜！”

    軒轅昭要的就是他這句話，於是點頭說道：“這就對了，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並非就是俯聽命，誓死追隨，如果能讓恩人免於未知的災難，何嚐不是報恩之舉？”

    袁崇梁心裏的大疙瘩一下子解開了，稍加思忖之後，他果斷的說道：“大帥，汪戎帥最顧及家人，唯今之計，先將汪府上下控製起來，隻有這樣才能迫使汪戎帥死心塌地歸正朝廷！”

    軒轅昭鄭重其事道：“不是控製，是保護！本帥可以向你承諾，就算將來汪戎帥寧死不肯歸正朝廷，他的家人也不會因此少了一根汗毛，隻不過在此之前，至少要讓汪戎帥相信，他要在家人與愚忠之間做取舍了。”

    袁崇梁聽了大為感動，人人都說這位軒轅大帥如何如何了得，今日一見，別的不說，隻這份胸襟氣度，尋常人等便難以望其項背。

    他們在說話之間，已經到了金州城下，此時早已天光大亮，東門守軍一看是右軍統領袁崇梁，本來按照規定隻能允許他帶二三十騎人馬入城，袁崇梁向他們解釋，汪戎帥昨晚出城之後，意外受了重傷，此刻就在雙轅馬車上等待緊急救治，隨行這些人馬大部分是汪戎帥的親兵衛隊。

    為的一名值班將軍半信半疑，他跳上馬車一看，果不其然，汪征霖麵色慘白，正直挺挺的躺在那裏，於是再不敢有半點懷疑，急令守城軍士落橋開門。

    一柱香之後，他們順風順水的來到汪府的大門口，袁崇梁親自上前扣門，門仆打開門一看是老爺的心腹愛將，又聽說老爺受了重傷，二話沒說便把他們領了進來，袁崇梁一麵令府裏管事的去請城中名醫，一麵指揮墨家子弟，迅將汪府的家丁仆役，丫鬟婆子以及數十個府兵全都控製起來，不許他們亂走亂動亂說話。

    此時汪氏夫婦還未起床，兩人正抱在一起卿卿我我，忽然聽到外麵有雞飛狗跳的動靜，女主人馮窈娘朝外麵喊了半天，不料沒有一個丫鬟答應，她這才意識到可能是府裏出事了，於是隻披了一件半袖薄紗便跑了出來，連滿頭的烏都沒來得及盤攏。

    前院和中院控製住之後，嶽鍾麟親自帶著墨家八雄往後院主家居住的寢屋趕來，不料他剛一腳邁過圓月門，卻見一名柔飄飄的窈窕女子急奔過來，嶽鍾麟躲閃不及，一下子與她撞了個滿懷，軟香暖抱，怎一個爽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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