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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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家那婆子兩年前曾送嫁梅錦到過雲南,此番來接,梅家又派她來。一進到莊子裏,梅婆子便倚老賣老地東走走,西看看,又問阿寶這莊子記在誰的名下,聽說便是梅錦自己的,臉上露出不信之色,還要再問,忽聽到說梅娘子回來了,扭頭,果然見她正從外麵走進來。和兩年前相比,模樣倒沒什麽大的變化,隻是神態裏,帶了種說不來的別樣氣質,叫人完全沒法將她與從前的那個梅家庶女聯係起來。

    梅婆子一看到梅錦,忽然想起當時在路上時,她跟隻說她是菩薩前一盞油燈轉世的話,心裏愈發相信了,見她過來了,臉上堆出勉強笑意,叫了聲“二姑娘”便垂下了眼皮,不敢去看她眼睛。

    梅錦方才進門,聽阿鳳說梅青聯這會兒正在正堂,便徑直過去,入內,果然見他坐那裏,手上端了碗茶。見自己進來,也沒起身,隻拿眼睛瞅著自己,帶了探究之色,走過去道:“長兄遠道而來,我沒前去遠迎,還望見諒。不知您這趟過來,所為何事?”

    ……

    梅青聯今早到的馬平,朝人稍加打聽裴家,很快便知道兩件事。

    第一,數月前,裴家已經休了梅二娘。

    第二,她自己有個醫館,是遠近有名的女郎中。

    梅青聯吃驚不小。

    第一條倒罷了,被休了便休了,非但不是壞事,反正中下懷,反正他此次過來,讓自己這個庶妹和與蜀逆有瓜葛的裴家脫離幹係就是目的之一。

    最讓他吃驚的,便是她成了女郎中。

    在梅青聯的印象裏,這個庶妹在家時,連走路看自己或廖太太便低下頭,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從來沒聽人提起過她會看病,何來自己開醫館,還成了附近有名的女郎中?

    ……

    梅青聯先是驚詫,這會兒見她回來了,和自己說話時神態冷淡,心裏便不快了,道:“我千裏迢迢從京城趕到你這裏,還要等你半晌才能見得到麵,二妹,幾年不見,你如今好大的架子。還有,我怎不知你什麽時候起學會能給人看病了?”

    梅錦懶的和他多說,淡淡道:“您這麽遠過來,想必也不會是特意來看我的。不知所為何事?”

    梅青聯壓下心裏火氣,沉著臉道:“爹月前偶然聽人傳言,說裴家如今竟與蜀逆勾結在了一起,唯恐你遭到牽連,派我過來帶你回去。”

    梅錦道:“多謝父親關心,也勞煩長兄您遠道辛苦而來。煩請您回去了,轉告家人一聲,就說我已與裴家和離,往後生死無幹。裴家犯了什麽事,更不會連累到你們頭上了。”

    梅青聯臉色更是難看,忍住氣道:“二妹,我聽你如今說話,口口聲聲怎的仿似在怪我們?爹派我來,也是出於一片好心,你怎不當一回事的樣子?”

    梅青聯是要看她感激涕零,這才能教他得到滿足感吧?

    梅錦微笑道:“我如何不當一回事了?當初家人安排我代替長姐嫁到了這裏,還給置辦了嫁妝,我每每想到,便感激不已。此番裴家出事,你們聽到消息又特意趕了過來,一番苦心全是為了我,我更是感激不盡!幸好我已與裴家和離,往後再不會牽累到家人了,兄長您也不至於白來一趟。我知道您路上辛苦了,您若不嫌棄我這裏,多留幾日再走。隻是我卻沒法隨伺兄長您了,縣裏最近湧來許多外地逃難之人,林縣令命我過去看病。縣尊既開口了,我也不好推脫,並非故意怠慢兄長,還望見諒。”說罷轉身呼李大為梅青聯安排落腳接風洗塵。

    梅青聯臉色更是難看,強行忍了下去,擺了擺手,站起來道:“二妹,我此行過來,是要帶你回京的。你既已經與裴家和離,再好不過。你收拾收拾,盡快隨我上路吧!”

    梅錦道:“多謝兄長以及父母好意。隻是煩請兄長回去為我帶一句話,就說我不回去。”

    梅青聯驚訝地看著她,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道:“二妹,你既和離了,自當隨我回母家。自己一人如此留在這裏,成何體統?”

    梅錦不再與他虛與委蛇,道:“梅家養了我,還替我置辦了嫁妝送我出門,原本我是當感激的。隻是我也沒白拿你們那些東西,當時是替你們擋了一回大麻煩的,也算兩清。當日我出門後,便沒想過再回梅家,如今我自己在這裏過的好好,更不可能這樣隨你回去了。”

    梅青聯神色錯愕,最後還是忍住氣,走到梅錦跟前低聲道:“罷了,不和你說這些了!你當我們是自己想把你接回去的嗎?我且問你,你是如何認識皇太孫的?”

    梅錦奇道:“我怎麽可能認得皇太孫?”

    梅青聯盯著她看了半晌,見她不像是在隱瞞,心裏也是萬分不解。

    ……

    皇帝年過五十,後宮所出卻寥寥,加上中途夭折的,多年來隻養大了一位皇子,被立為太子。不料天有不測風雲,數月之前,太子外出竟意外墮馬而亡。皇帝悲慟過度,自己也舊疾複發致半身不遂,如今隻能躺在床上,口不能言,更沒法處理朝政。

    蜀王也就是得知了宮中這個突然變故,這才擇機突然起事,想要打朝廷個措手不及。幸好宮中王太後手段強悍,與朝中幾位肱骨大臣商議後,從皇族近親裏擇了封在長沙的湘王之子朱璿,過繼到亡太子名下,立朱璿為皇太孫,這才穩住了局麵。如今皇帝沒法過問朝政,形同虛設,朝政都是由太後輔佐皇太孫在理。太醫那裏雖然口風把的極緊,但朝廷裏眾多官員也知道老皇帝恐怕是回天無力,朱璿繼位接過大統是遲早的事。

    梅青聯的父親梅孟繁做了多年的官,一直隻是個通政司的參議,兩年前終於靠著親事攀上了兵部左侍郎江家,原本想著能借此騰達,不想運氣不好,元娘嫁過去沒多久,江家一直攀附的一個朝廷大員倒了台,江家也被禦史台以結黨營私的罪名給連帶彈劾了。最後雖僥幸逃過大難,官職卻連降三級,降得比梅孟繁還低,差點連累梅孟繁也遭到牽連。梅家經此一番驚嚇,隻能自歎倒黴,從此在京城裏更加小心謹慎,唯恐再說錯話做錯事被人就揪住把柄。

    這幾個月來,擇立皇太孫塵埃落定,應對蜀王叛亂便成了朝廷的重中之重。老皇帝雖然之前已經為應對蜀王之亂未雨綢繆了,隻是誰也沒想到,他突然不能理政,皇太孫朱璿又隻有十五歲,匆匆從長沙被迎到京中上位,雖有王太後和一幹內閣大臣輔政,隻是大臣們意見相左,對平叛之策各有見解,每日爭吵不休,一時之間難免混亂。

    梅孟繁自知人輕言微,上朝也隻點個卯而已,輪不到他說半句話。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上個月,他竟然被皇太孫秘密召見,問及他那個早就已經被他忘到了後腦勺外的二女兒,說她夫家裴家涉嫌叛逆,叫他把他女兒接回京中。

    皇太孫朱璿當時召他時,隻這麽簡單吩咐了一聲,別的也沒說什麽,更看不出他喜怒。梅孟繁不敢多問,退下後,立刻回家和梅老太太以及廖氏商議,均是大驚,痛罵裴家害人不淺,隻是又不清楚皇太孫為何要獨獨提到自己那個已經嫁作裴家婦的女兒,更不知他下這樣一道命令的意圖,福禍難料。隻是皇太孫話既出口了,梅家人又豈敢不遵,匆忙派了梅青聯南下,繞過正在打仗的近道,從江南西道繞路,日夜兼程地趕到了雲南。

    這也是為什麽梅青聯大老遠跑過來,明明遭到了梅錦冷遇,卻不敢太過發脾氣的緣故。就是怕萬一日後她若能在皇太孫那裏說的上話,得罪她便是自找麻煩。

    ……

    “二妹,你說實話,你當真不認得皇太孫?朝堂之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告訴你,皇太孫從前是湘王之子,就在長沙!你再仔細想想!”梅青聯實在不相信,又重複了一遍。

    梅錦蹙了蹙眉,“兄長,你為何突然屢提皇太孫?我怎可能與他有什麽關聯?”

    “實話跟你說吧,我這趟過來要你入京,並非父親意思,而是殿下的意思。他的意思誰敢不遵?你去最好,不去也要去。由不得你!”梅青聯加重語氣道。

    梅錦愣了愣,仔細回想過往,忽然想起了去年那個被自己無意所救,後被李東庭接走的少年。

    莫非他就是湘王之子,如今的皇太孫?

    別管他怎會流落在外還被人賣到雲南銅礦當了黑丁,看他獲救後被李東庭接走時的架勢,加上今天梅青聯的這一番話,十九八-九,看來那個少年應該就是他了!

    雖然之前,梅錦就已猜到他身份不同一般,但這樣的身份,也實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想象了。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到底怎麽回事?你是得罪他了,還是怎麽了?”

    梅青聯一直在旁觀察她,見她神色忽然微動,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立刻追問,緊張看著她。

    梅錦壓下內心驚詫,緩緩道:“沒什麽,你不必怕。我沒得罪他。”

    梅青聯頓時鬆了長長的一口氣,看著梅錦的神態也立刻有所不同,露出諂諛之色,陪著笑臉問道:“如何?哥哥我早也聽說,皇太孫殿下從前還在家時,喜歡外出四處遊走。莫非二妹你與皇太孫殿下有什麽舊識不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