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善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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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廳內的氣氛凝重得如數九寒天,溫度降至冰點,壓得人仿佛喘不過氣來。廳內廳外都安靜得令人窒息,隻有劉鄖翻閱紙張的聲音清晰可聞。

    不一會聽見“啪!”的一聲。那是劉鄖將看完的幾頁重重的拍放在身旁的案幾上。每聽到一次“啪”的聲響,紫怡都不由自主的將心高高的提起,偷眼瞧瞧那案幾的茶盞震的跳上兩跳站穩後。她才能夠稍許放下心。紫怡真恨不得立馬上前去拿走案幾上放置的茶盞,至於那張案幾,即使砸壞了紫怡也不心痛。——反正那是侯府的家什。

    “幸虧小姐有先見之明。特地提醒我,讓我換了套低廉、耐摔的茶具……。可再怎麽低廉,也要銀子買呀。……也不知道日後能否讓侯爺賠償……。”紫怡皺著眉頭,臉色非常不好。她是在心痛花銀子買的這套茶具報廢。

    所謂近墨者黑,近赤者紅。潛移默化之下,楊輕眉的幾個貼身丫鬟,多多少少的,都不同程度的受到她的行為影響。尤以紫怡受其“感化”最大。事事以楊輕眉為榜樣,隻要自家小姐認為好的,紫怡自然都說好。就連這“斂財”的本性,紫怡如今都與楊輕眉如出一轍。

    突然,滿麵怒氣,雙目發紅的劉鄖,將手裏拿著一疊子紙全都摔在了案幾上。案幾上放置的茶盞跳了兩跳,終於還是沒有站穩。摔碎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兒。

    沒等廳內的人醒過神來,劉鄖已一腳踹在了於氏的身上。 就見於氏的身體滾了幾下,撞到了擺放在一旁的太師椅,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響。劉鄖隨手拿起案幾上茶盞,劈頭砸在於氏身上,嘴裏怒聲罵道,“你這個毒婦!我爹與你有何冤仇?我們劉家與你有何冤仇?你要昧著良心,做下這許多喪盡天良之事……。害死我娘!害死我劉家上下三十七口人命!”劉鄖的這一腳,一點也沒有留情。

    於氏感覺到全身都疼,一點也沒力氣動彈……。身子軟軟地伏在地上,隻覺得有一股子熱熱的液體,從自己的口腔裏流出來,充滿了刺鼻的血腥味。此時的於氏又害怕又惶恐不安,她眼中閃爍的晦澀光茫,麵如死灰。心裏暗叫不好,“完了…….,這下子完了…….。劉鄖知道了那些真相。他一定不會放過我。他……若是將我趕出侯府,那該如何是好……。我再也不能見到浩兒和霆兒…….。”

    廳內的氣氛壓抑得令人頭皮發麻。於氏越想自己的下場越慘,越想越可怕,越想越心驚,頭上冷汗直冒,心裏急如火燒。她嘴唇不住的哆嗦著,幹脆身子一顫,閉上眼睛軟軟的倒在了地上。隻不過她腦子裏拚命的思忖對策,“怎麽辦?怎麽辦?”

    “這個毒婦,居然這麽不經踢……。”劉鄖見於氏伏在地上,以為她被自己那一腳踢重了,不免有些緊張。他的額頭立刻有冷汗冒出來,“於氏還不能死…..。”劉鄖總算還沒有被仇恨完全蒙住雙眼,這點頭腦還是有的。他急忙喚雨兒,讓她傳話給管家,讓他即刻出府,去請個大夫來為於氏診治。

    劉鄖倒不是在乎於氏的這條命。隻是目前不能這麽簡單的處死於氏。這樣會給侯府帶來一場巨大的風波,也會給他自己惹來不小的麻煩。

    不管於氏此人如何惡毒,做了許多的壞事。卻是不能對外公布那些事。因為一旦將於氏做的那些事公布於世,不但死去的劉虎將軍會被恥笑。就是劉浩和劉霆也會被人看不起。沒臉的將是整個侯府之人。所以,劉鄖為了父親和劉家上下的體麵,不想將事情弄的太大。他更沒打算將於氏交與官府處置。——若是那樣,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必定會受到傷害。

    垂首侍立在琳衣身後侍候的雨兒,應了一聲。她抬頭望了望沉思中王妃和正低頭翻閱“罪狀”的琳衣,見她們兩人並無異樣。隻得轉身往廳門處走去。作為雨兒本身,當然是不想去找大夫來救於氏的。但侯爺的吩咐,她不敢不從。

    雨兒還沒走到門口,便被王妃出聲喚住,“雨兒止步!不能去府外請大夫。” 她地話雖不輕不重,平平淡淡地。但聰明的雨兒還是立馬停住了腳,轉過身子望著王妃。

    楊輕眉方才一直留意觀察於氏的動靜,她發覺劉鄖吩咐雨兒去請大夫時,於氏的嘴角居然出現了一些顫抖。輕眉心裏隱隱約約猜出幾分,不由的感到好笑,“這個於氏,還真是狡猾。可惜她運氣不好,遇上了我這個對手。——一準讓她偷雞不成蝕把米。”

    劉鄖聽聞王妃所言,不由地就狠狠地盯了王妃一眼,眼中閃出極為淩利的光,厲聲喝問道,“為什麽不能去?”

    楊輕眉好整以睱的喝了一口茶,語氣平和,聲音不是很大的說道,“侯爺,妾身以為,府邸裏的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若是有些什麽風聲傳出,隻怕是有失侯府的麵子。”

    王妃這話雖然說得聲音極輕極輕,可是聽到劉鄖的耳朵中,卻是極重極重。他畢竟不是個笨蛋,隻略微想一想,就想通了這其中的關聯,“是呀,若是這會兒三更半夜的出府去找大夫,明日裏京都城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麽話來。尤其是於氏這幅模樣。誰能擔保她不會在外人麵前胡言亂語。…….那樣一來,隻怕是再也包不住秘密。一旦揭穿所有的秘密,自己連同整個侯府,都將成為世人嘲諷的對象。”

    感覺到王妃的這個提醒確實沒有惡意。劉鄖看王妃地眼神也有了些微地不同,說話的語氣也就不是那麽衝了。他端起案幾上的茶盞,沉聲說道,“多謝王妃提醒。隻是這府內沒有懂醫術之人,萬一她(劉鄖這會兒自然是不可能再叫於氏母親)……”劉鄖眼光冷冷的掃了地上的於氏一眼,麵色沉重的望了望王妃。他的目光中含著意味不明的複雜情緒,雖然沒有把話說完,但話語裏的意思已經基本上表達清楚了。

    楊輕眉垂著睫,感覺劉鄖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自己。她將手裏端著的茶盞輕輕的放置在案幾上,淡淡的說了一句,“侯爺不必憂心。且讓紫怡去瞧一瞧。她恰好懂得一些醫術。……若是真的不行,再去找大夫也不晚。”

    “紫怡?那個丫頭?”劉鄖眉頭皺了一皺,眼中閃過狐疑。臉色更是沉重。不過他這次卻沒有發作,隻是微微沉思了一下,便看向王妃輕輕的點了點頭,“也好,讓她先去瞧一瞧吧。”

    “紫怡,去給太姨娘好好瞧瞧。”楊輕眉對紫怡使了個眼色。吩咐她去給於氏檢查一番,看看她是否真的傷的很重,需要診治。

    紫怡確實懂得一些醫術。楊輕眉的師父“聖手邪醫”雖然沒有正式收下紫怡為徒,但也傳授給她不少醫術。雖然比起楊輕眉來,紫怡也許要遜色一些。但比之一般的江湖庸醫,紫怡的醫術不知要好上幾倍呢。

    楊輕眉的風險意識很重。她重生在這個時代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設法解決楊家人的溫飽問題。之後,便是四處拜師學藝,努力鑽研醫術。楊輕眉深知,在這個醫療水品及其落後,缺醫少藥的古代社會,小小的一個傷風感冒,都可能使人失去寶貴的生命。若是自己能夠學習一些醫術,與自己前世所學融匯在一起。不但可以為親朋好友排憂解難,說不定關鍵時候還能夠派上用場呢。

    不過,楊輕眉出師後,主動出手為人治療的次數並不多。除了自家親人和關係密切的友人。她為人治療,全憑個人興趣。所以,除了身邊的心腹親信,外人並不知曉她的醫術高超。一是因為她不喜張揚,患者僅為自家親人和關係密切的友人。二是她出於自身的安全,故意藏拙。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輕眉忒懶。一般自個兒不動手。都讓紫怡動手。還美名其曰,給紫怡“鍛煉的機會”。

    紫怡心領神會的走上前,蹲□子給於氏做了一番檢查後,心底暗道,“侯爺這一腳,踢的可不輕呢。若是不好好救治,隻怕日後要落下病根……。嘿嘿,這個惡婦。休想指望我出手救人。這本來就是她咎由自取。”

    察覺到於氏的脈動異常,紫怡明媚的大眼睛裏一道鋒利的寒光閃過,她臉龐浮出一絲戾色,“既然你敢裝暈,就別怪我拿針紮你。”紫怡心裏盤算著,一會去找根最粗的銀針給於氏紮上幾針,好好的收拾收拾她。

    紫怡直起身子,輕輕地撫了撫衣襟上的褶皺,走至侯爺和楊輕眉身邊,低頭稟報道,“回稟侯爺、王妃。太姨娘並無大礙。不過是受到了一些驚嚇,這才暈了過去。——隻要紮上幾針就好。”她說完看著輕眉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楊輕眉嘴角不由露出一個微笑,她語氣平和,不動聲色的對紫怡說道,“要紮針呀?我記得牆角的櫃子裏,倒是有一些竹針。——就用它給太姨娘紮一紮吧。”輕眉微微地揚了揚下頜,壞心眼的提示紫怡。

    “竹針?我怎麽沒想到這茬呢。”紫怡微微一怔,立時領會了自家小姐的意思。跟隨小姐身邊,紫怡最佩服的就是小姐高超的整人手段。——那就是即使整了人,還要讓對方說不出話。

    這會兒,紫怡一邊去牆角的櫃子裏取竹針,一邊在心底暗歎,“小姐就是比我聰明!竹針那玩意兒可比銀針要粗多了。一會兒紮在那老妖婆手指上,夠她受的。”

    紫怡在楊輕眉身邊侍候多年,對自家這位小姐的性情,即使沒有個十分的了解,也有個七八分。更何況楊輕眉修理對手時,紫怡從來都是最好的助手。這會兒既然自家小姐這般說了,就是暗示紫怡放手去做,給那老妖婆吃點苦頭,好好的修理修理她。

    劉鄖瞪大眼睛,驚詫的看著紫怡手裏拿著的竹針,一個不留神,差點碰翻了身旁案幾上放置的茶盞,“這麽粗的竹針,這丫頭打算往什麽地方紮?——那丫頭真的懂醫術嗎?”

    見紫怡對自己詢問的眼神視而不見,劉鄖不由的氣道,“站住!”他上前一步,擋在紫怡麵前,目光睨然,神色端凝。劉鄖的臉色如寒若萬年的大冰塊。他戒備地看著王妃,冷冷地問道,“那丫頭真的懂得醫術嗎?”他這心裏總是對李家這個女人不放心,生怕她這個時候動手腳,故意害死於氏,讓自己背黑鍋。

    “當然。比起某些庸醫,要好上不少。”楊輕眉冷哼一聲,並不畏懼劉鄖,她伸出潔白如玉的手掌,輕撫著案幾上的茶盞。嘴角浮出一個諷刺的笑容,繼續說道,“侯爺是在疑心妾身?怕妾身做了什麽手腳,危害侯爺和侯府?——侯爺您也不想想,若是妾身真有這個打算,剛才根本不必阻止你讓人去府外請大夫。隻要讓府裏的這些事傳出去就成了。”

    “這……”劉鄖思忖了一會,覺得王妃所說不錯。若是她真要下手,毀了劉家。根本沒必要這麽做,隻要將她手裏掌握的證據交給她爹李銳安就是了。如此一來,別說是於氏,就是自己這個侯爺,整個劉家上下,也會名譽掃地。從此在京都城沒臉活下去。

    劉鄖臉上雖然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但眼角的餘光還是忍不住瞅了王妃一眼,“說起來,若是沒有王妃,自己至今也不可能知道於氏的真麵目。 王妃今日不僅沒有落井下石,反而處處提醒本侯……。說起來,本侯倒是該承她的情呢。”這麽一想,劉鄖訕訕然的移開了身子,不再阻止紫怡。

    於氏聞聽劉鄖要人去府外找大夫來診治自己,心下一樂,“隻要有大夫來府邸,自己就有法子脫身。繼而要挾劉鄖……。”於氏大致有些了解劉鄖的性子,知道他心裏最在意的就是劉家的臉麵。雖然劉鄖對自己恨之入骨,但為了劉家的臉麵,他絕對不敢將自己送入官府定罪。這麽一來,自己便有了可趁之機。

    隻是於氏還沒將自己的如意算盤打完,就聽見王妃不但出聲阻止去府外請大夫。還要讓丫鬟用竹針來紮自己。於氏聞言雖心驚膽跳,氣得要死,卻也無能為力。但要她現在“醒”過來,卻是不可能。因為,於氏此刻還心存幻想,隻要她硬撐過去,堅持裝暈。劉鄖為了她的性命,就隻能派人出府請大夫。

    紫怡蹲□子,抓起於氏的右手。立即察覺到於氏的身體肌肉緊繃。紫怡不動聲色的用眼角餘光望了望於氏那張保養得宜的麵孔。唇邊浮起一絲嘲弄的笑容,心裏暗道,“你真是想的美。以為咬緊牙,忍耐一下就能蒙混過關?嘿嘿~~,我偏就不讓你如意。”

    戲要演得有戲劇性才好看不是?紫怡為了鬆懈於氏的警惕,故意拿著竹針在她的手背上,輕輕的這裏戳一下,那裏戳一下。嘴裏還故意的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小聲的嘀咕道,“看樣子太姨娘傷的不輕,不然怎麽紮了兩針都不見醒呢……。”

    於氏起初咬緊牙關,下定決心堅持到底,不讓自己痛呼出聲。她繃緊了全身的神經,準備應付突如其來的疼痛。卻不料想,紫怡將針紮在於氏手背的那幾下,絲毫沒有讓她感覺到疼痛,隻是有點兒酥酥麻麻。

    於氏不由得鬆懈下來,滿心以為這一關就這樣過去了。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卻不成料到,她這才剛一鬆懈下來。就被紫怡用竹針在她的指尖上狠狠的戳了幾下。於氏冷不及防地被狠狠的紮了幾下,痛的她當場尖叫出聲。再也無法繼續裝暈。

    於氏無奈隻得睜開眼睛,假裝剛剛“蘇醒”過來。不過,這個狡猾的女人仍不死心,還是花樣百出,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她轉念一想,居然想裝瘋賣傻。就見她目光呆滯,盯著眼前的紫怡,“你是何人?我……我怎麽不認識你……。”

    紫怡笑吟吟的打斷於氏的話語,柔聲細語的說道,“太姨娘這一乍醒,腦子尚不清爽。即使不認識奴婢也屬正常。不過呢……”她唇邊浮起一絲嘲弄的笑容,晃了晃手裏拿著的那枚粗粗的竹針,“你不認識我沒關係。隻要你認識這個就行。”沒等於氏反應過來,紫怡又抓起她的手指,動作迅速的在她指尖上又紮了兩下,痛的於氏立時鬼哭狼嚎起來。

    紫怡看著於氏輕輕的笑了笑,目光帶上了一絲冷意,“太姨娘,現在您還暈嗎?若是太姨娘還沒有清醒,那我就再繼續紮幾下……。”

    沒等紫怡把話說完,於氏立時嚇得從地上坐了起來,她一邊身子往後縮,一邊嘴裏大叫道,“別紮了!別紮了!我已經清醒了!”

    “哦。那好吧。既然太姨娘已經好了,我就把針收起來。”紫怡輕嘲地看著於氏。拿起竹針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嚇得於氏臉色發白,嘴唇不住的哆嗦著,坐在地上一個勁兒的往後退。楊輕眉見狀,輕嗤一聲,冷冷的說了句,“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個小丫頭,真是夠厲害的!” 劉鄖看著紫怡頑皮的舉止,不由的挑了挑眉,望著王妃的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采,“王妃身邊的這幾個丫頭,一個比一個難纏……。說起來,最難纏的人還是王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