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處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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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裏響起板子落在皮肉之上的聲音。劈劈啪啪的響著,聲聲驚心。不一會兒,被施刑的孫嬤嬤股腿之間便褲破肉裂,鮮血橫溢。嘴裏發出了一聲聲痛徹心扉的嚎叫聲,迅疾傳遍了整個威武侯府。

    於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嘴角不停的抽搐。她的心比三九嚴冬裏的冰雪更加寒冷。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不管以何種理由當場杖責打孫嬤嬤,分明就是給於氏難堪,當眾落她的麵子。於氏此刻算是深深體會到了何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滋味。她無比地心疼難受,那些板子打在孫嬤嬤的身上,就如同打在於氏自己的臉上一般。於氏恨不得立刻暈過去,也好過在這裏當眾丟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楊輕眉早就命紫怡在於氏身上動了點手腳,不但在於氏身上紮了幾針,還硬往於氏嘴裏塞了兩粒藥丸,使於氏此刻的精神顯得好的不能再好。想鬧出點毛病都不行。再加上於氏身後一直有兩名娘子貼身服侍,於氏即使有心想裝暈,也做不了假。

    原本應是很空蕩的廳堂裏黑壓壓的站了很多人。人群裏不時的傳出嗡嗡的低語。侯府恐怕真是寂寞得太久了,難得今天有這麽一場大戲,人們都不知疲倦看著。

    楊輕眉淡淡的掃了眾人一眼,意興闌珊的將眼眸重新垂下。 這世上的任何一人,都不可能永遠是張白紙。每個人的心裏都有或多或少的*。權力也好,金錢也罷,若是能靠著正當的手段,實現自己的*,他人也無權指責。隻是有人太過貪婪,自己又不肯付出半分辛勞,老想著占別人的便宜。親人也罷,朋友也好。在他們的眼裏,都隻是可以獲得利益的關係。

    “嫁入侯府”不過短短幾日,之前經曆的那一幕幕情景,仿佛跌入了一場莫明其妙的鬧劇之中,回身處角色劇情走馬燈似的轉,叫人應接不暇。輕眉暗自祈禱,“但願經過今日這場較量,能夠過上一段平靜的日子。”

    楊輕眉有意無意的瞄了一眼桌子上的滴水銅漏,不動聲色的給紫怡遞了個眼色。紫怡頓時心領神會,知道小姐這是讓自己別再拖延,一定要在趕在劉浩和劉霆兩人回府前完成所有的安排。紫怡冷眼環視一圈,人群很快安靜下來。她不動聲色的走至於氏身後站下,低聲喚道,“太姨娘。”

    孫嬤嬤畢竟服侍了於氏多年,於氏心裏對她還是很有幾分感情的。聽聞廳外不時的傳來孫嬤嬤的慘叫聲,於氏正感受著一顆心被兩下撕扯,痛裂開去的時候。突地聽聞紫怡寒洌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條件反射的扭回頭去看著紫怡。

    紫怡似笑不笑,拿手指著廳內跪著的奴仆,淡淡的問道,“這些人如何處置?”她的目光有意無意的瞟向自己身上懸掛著的玉佩。

    於氏當然聽出了紫怡的言外之意,隻是她見紫怡語調淡淡,很是不將自己放在眼裏的樣子。想到自己貴為侯爺的“繼母”,卻為眼前的這個低賤的奴婢欺辱。她就恨得直咬牙,想立刻上去掐住紫怡的脖子,狠狠的揍她一頓,讓她知道誰才是這府邸的主子。

    於氏恨恨的掃了紫怡一眼,看到紫怡冷冽的神情,心下不由自主的一凜,“兒子!兒子還在他們手裏。若是我有所舉動,必定會累及浩兒和霆兒。”想到兒子如今生死未卜,於氏一下子泄了氣,再不敢瞪著紫怡。“小不忍則亂大謀”於氏心裏不住的念叨母親閨中時常告誡自己的話,緊緊攥著拳頭,強製自己冷靜下來。死死的咽下苦澀的淚。繼續宣布對那些犯罪奴仆的處置。

    “….. 孫氏言語粗鄙,喪失婦德。因瑣事積怨,栽贓陷害,謀殺劉家子嗣。罪大惡極,杖責四十,送交官府嚴懲。福安苑、夏苑和春苑裏的奴仆伺候不周,對主子不知道規勸。…..擅自闖入蘭苑,驚擾王妃。近身伺候之人都有大錯兒。惡奴xxx、xx、xxx、xxx、xx五人,罪加一等。杖責四十,賣作賤奴。其餘擅闖蘭苑的惡奴俱杖責二十,交給人伢子賣了出去,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滿座俱驚,就連曹琳衣都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在場的府邸管事們更是大感荒唐吃驚,呆若木雞一般站在了原地。雲春豔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不過她緊緊咬著牙關才忍著沒有開口說話。

    廳堂內一片靜寂。 跪伏廳堂裏的奴仆們聽到此處,已是麵如土色跌坐在地上,一想到她們這一輩子再也無法與家人相聚,不少人痛哭流涕。當然也有不少奴仆想到再也沒有以往的風光日子好過,她們的腿兒便軟了三分——她們現在才知道後悔。

    於宛馨有些張口結舌,不過一時就反應了過來,立馬從椅子上跳起來,撲倒於氏懷裏,抱住她大聲嚷道,“姨母,您怎麽能這樣處置?怎麽能把紅兒她們幾個都給賣做賤奴?她們可是馨兒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鬟呀。您怎麽能…….。”

    沒等於宛馨說完,於氏便狠狠的甩了她兩耳光,將她用力的推倒在地上。於氏雙手漸漸握成了拳,眼睛死死的瞪著於宛馨,直恨不得噴出火來。臉上的神情已經變做了惡煞修羅般的猙獰,她的語氣如冰般的寒洌,“都是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若不是你無事生非冒犯王妃。怎麽會連累他人?你現在還有臉在這裏嚷。”

    於氏現在心裏將於宛馨恨透了,若不是她無事生非,招惹那個該死的李雲宜,也就不會有什麽把柄落在李雲宜之手。孫嬤嬤也不會為了搭救她而去了蘭苑。孫嬤嬤若是不去蘭苑,也不會被李雲宜拿住盤問。自己也就不會這麽早失去一切榮華富貴。現在於宛馨偏生還口口聲聲的要自己為她做主,弄得好似她的做事兒是出於自己授意一樣。

    聽到於氏罵於宛馨,在場的不少人倒是很感覺出氣兒的,比自己來罵可要痛快多了。且於氏罵得入木三分,讓眾人都自愧不如。這位馨姨娘甭管是出嫁前還是嫁人後,忒會折騰人。跟在她身邊侍候的人,沒少受罪。這下子更好,幹脆都給打發了出去。

    於宛馨驚愕的望著於氏,一臉的惶恐。她又氣又羞,當著這麽多下人麵前被打,讓她日後在府邸如何服眾?於宛馨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死死抱住於氏腿,嘴角抽搐著開口哭叫道,“姨母——,您剛才是在罵馨兒嘛?馨兒可是您的嫡親的外甥女呀。您怎麽能當著下人麵罵馨兒?” 於宛馨從未見過於氏這般模樣,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於氏聞言勃然大怒,又狠狠的甩了於宛馨一個巴掌。大聲說道,“昨日擅闖蘭苑,冒犯王妃之事。 馨姨娘難逃其咎。杖四十,禁足一個月。罰其每日字字正楷抄寫《女戒》三篇,直到解除禁足為止。豔姨娘雖不是主事者,但與馨姨娘同行,對其惡行卻不加勸阻。杖二十,禁足十五天。罰其每日字字正楷抄寫《女戒》三篇,直到解除禁足為止……。”

    於宛馨聞言驚詫的張大了嘴巴,臉色已經氣得發白。她還沒有如此受過氣。府邸的這些管事們,原來看到她哪個不是恭恭敬敬的?可是今日自己如此難堪之時,卻也被管事們瞧了個清楚。簡直丟臉丟盡了。

    雲春豔咬著牙支著耳朵聽著,隻是她的臉色已經有些發青了。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不過是去了一趟蘭苑,王妃居然送給自己這麽大一件“禮物”。她這分明是讓自己下不了台。到底是從小在那種地方待的。耳濡目染之下,雲春豔練就了一張好臉皮。盡管她氣的渾身發顫,死死的咬緊牙關。臉上卻不敢露出半分生氣的神情。她算是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了。就算是再生氣,她也無法可施,王妃畢竟是侯爺的正妻,是她的主子。

    於氏的話聽到府邸那些個管事兒的耳朵裏,那可是聽出了許多的滋味來。  心思不活的人隻要稍稍一想也都明白了過來。王妃年紀雖不大,脾氣卻不小,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進府不過幾日,便大開殺戒。有人忍不住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暗自思忖,“誰說王妃不得寵?瞧這侯府的天都變了,連老夫人身邊的人和馨姨娘都因冒犯王妃,而受到處置。日後萬萬不敢再違那位王妃的意兒了。”

    掃了容色眾異的眾人一眼,楊輕眉在心裏暗自冷笑。她的眼睛閃著冷冽的寒光,對管家劉福吩咐道,“在院子裏麵,撿個寬暢些的地兒狠命的打。讓那些個記不得自己本份的奴才們都看看,這就是敢於冒犯主子的下場。……此次處置,就是要讓府中上下人等謹記自個兒的本份。……若有人再犯下欺主之罪。一定要重重的懲治。要讓所有的仆從們都知道,主子是欺辱不得的。一絲半點兒的輕慢、冒犯也不行。”

    管家劉福聽到王妃的話後心頭就是一顫,他彎了彎腰回道,“奴才明白,王妃。”

    紫怡站在輕眉身後,嘴角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絲笑意兒。她對自家小姐審時度勢、精明能幹和處事果斷狠辣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若不是小姐昨日傍晚時傳信給黑狼,命他帶人想法設法絆劉浩兄弟,使他們兩人在府外留宿一晚。若不是小姐讓人取了劉浩兄弟身上的玉佩模樣,仿造了一摸一樣的兩塊玉佩。狡詐奸猾的於氏哪會輕易入了圈套,上當就範。

    “劈劈啪啪!”廳外傳來無數的板子落在皮肉之上的聲音,慘呼聲聲令人驚心。眾人不由的悚然一驚。慘厲的哭號聲不停的回蕩在府邸之中,那股子淒厲勁兒實在是令人不忍耳聞。最後聲音漸漸低了下來。

    楊輕眉從來都不屑於做什麽“聖母”、“好人”,也不相信什麽“好人有好報”。敢惹到她的人就一定要付出代價。弱若無能隻會讓人家更看不起你,一味的忍讓隻會讓人家以為你好欺負。所以楊輕眉要強大,她也必須強大,因為這個世界除了自己沒人能幫得了你。

    楊輕眉眼神清冽的注視著前方,仿佛可以看透所有一切。眼中波光一揚,手在座椅的扶手上輕輕的敲擊。一個人最重要的是要能認清形勢,知道自己的斤兩。若不是自己早有準備,如今落入下風,死的很慘之人一定是自己。外麵板子甭管打的如何狠,血花濺的如何高,奴仆們叫痛的聲音如何慘,隻要不是自己身邊的人,和在乎的人吃苦。輕眉自然是一點意見也沒有。她在前世裏便深知一個道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惡之人必有可用之地。”

    這場對犯罪奴仆的處置,嚇壞了府邸中的一眾下人、丫環,震驚了那些在院子裏觀刑的府邸管事們。就連管家劉福看王妃的眼神也有了些微的不同,“看來王妃在侯爺的心目裏地位極重啊!這些奴仆不過是擅自闖入蘭苑,冒犯了王妃。居然處罰如此之重。就連老夫人身邊之人都未能幸免。不過,昨日蘭苑的事兒實在是有些蹊蹺,侯爺為何會默許王妃這般行事?”

    管家劉福走了進來,垂首侍立,回道,“回稟王妃,孫氏受刑不過,咬舌自盡。”他一邊說著,一邊不由自主的偷偷的看了看上首的王妃。

    於氏一聽,眼前一黑,耳畔嗡嗡作響,竟然像是天空響個了霹靂一般,頓時全身酥軟,癱瘓在地上。 雖然自己的心腹之患終於除了,於氏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渾身冷汗直冒。畢竟死的那人是服侍她多年,與她患難與共大半輩子之人。

    楊輕眉眼眸輕抬,淡淡的說了句,“也好,省得送官府去再受刑了。”她對身旁的紫怡吩咐道,“紫怡,陪著太姨娘去院子見見孫嬤嬤吧。不管怎麽說,這麽多年的主仆一場,臨走了也該去送一程才是。”

    紫怡招呼於氏身旁服侍的兩名娘子,攙扶著於氏一起走出廳堂。站在院子裏。隻見那孫嬤嬤渾身血跡斑斑,臉色愈見蒼白,連一絲血色都沒有。嘴唇幹裂,嘴角有著一縷幹枯的血跡,伸手摸去,一片冰冷。早已斷了氣,眼睛卻仍然睜著,仿佛有無盡的不甘心。

    於氏嚇得看也不敢看,想走卻腿腳發軟,一步也挪不開。感覺好像一桶冷水,從頭淋到腳後跟,通體冰冷。好大一會兒,她才強忍著恐懼,顫抖著伸出手去合上孫嬤嬤的眼睛,心底喃喃地說道,“香兒(孫嬤嬤的名字),別怪我心狠。我也是被逼無法,你安心地走吧,我會派人好好安葬你,許你地事情我都不會忘記的!……誰叫我是你的主子呢。一個奴婢為自己的主子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這樣想著,於氏不一會兒便釋然了。隻要日後自己逢年過節的時候多為她燒幾柱香,念念佛。多燒些紙錢也就是了。

    侯府的一幹管事、奴仆眼見今日的情形,對於氏的為人俱感到寒心,“…..怎麽說那孫嬤嬤都是服侍了老夫人多年之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想不到老夫人翻臉無情,為了王妃的麵子居然責罰自己身邊人......。日後再替老夫人辦事可要掂量著了,保不準便會被她當成頂罪的。”

    有人甚至對孫嬤嬤之死起了疑心,幾個人在一起嘀咕不停,“孫嬤嬤一向對老夫人惟命是從。若是沒有老夫人的命令,她怎麽敢對衣夫人下那樣的毒手?……說不定孫嬤嬤是替人頂罪。”

    被兩名娘子攙扶著的於氏,有些茫茫然地走進廳堂坐下。她根本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了,大腦似乎有一萬個思頭在轉,又似乎是空白一片。

    楊輕眉在椅子上坐正了,掃了心神不屬於氏一眼,平聲問道,“太姨娘,你可知錯?”

    於氏聞言抬頭呆呆的看著楊輕眉。心裏十分的不解,“大風大浪都見過的我,怎麽會栽在這麽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手上?這難道就是報應?”

    於氏身後服侍的一名娘子俯身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太姨娘,王妃與您說話。”她將王妃的問話重複了一遍。

    於氏低下頭喃喃的回道,“婢妾知道錯了。孫氏等人所犯罪責,婢妾作為主子,難辭其咎。還請王妃原諒婢妾這一次。”她聽了王妃的問話,生怕王妃借機當眾處置她。一想到自己要被送交官府處置,連累兩個兒子的前程,於氏的心嚇得連跳了幾跳。

    楊輕眉沉吟著不說話,於氏急忙起身跪在地上,叩了幾個頭說道,“請王妃原諒婢妾這一次,婢妾願為自己所造之罪孽, 從此晨鍾暮鼓,參禪打坐,吟頌經文。……青燈古佛,了卻殘生。”於氏知道眼下自己不低頭是不行的,“留得青山在,才會有柴燒。”為了兒子的前程,就算是對王妃多叩上幾個頭也算不得什麽——她很想得開。

    “可憐天下父母心。”楊輕眉看了一眼於氏地樣兒,心中多少有些酸。隻是她知道若是這次放過了於氏,她必定會凶狠的予以反撲。隻怕是日後這侯府不但沒有什麽安寧日子可過。

    輕眉心一狠,冷冷說道,“好吧,本王妃就依太姨娘這次。希望你別讓侯爺和本王妃失望才是。”她揮了揮手,讓兩名娘子帶於氏下去。

    琳衣張大了嘴,眸子裏卻是驟現一絲驚喜與酸楚交加的複雜神色,似乎有無數的話想說。這會兒她才算是明白了王妃的真實用意。琳衣悄悄的看了王妃一眼,心裏不禁暗暗讚歎不已,“今日過後,於氏那惡婦再也無法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自己總算是真正掌握了府內管事大權。…..王妃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女子,為何有如此讓人不得不沉下心來小心謹慎的氣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