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達成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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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威武侯府隱入一片黑暗之中。四處靜悄悄的。連巡夜的婆子也望不見人影,隻聽得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即使偶有星星點點的燭火閃爍其間,也令人覺得寂靜得有些陰森。

    前幾日燈火通明,人聲喧鬧的春苑、夏苑,今日早早便息了燈火。隻有蘭苑的院子裏麵仍是燈光大盛,來來往往的丫頭們在橙兒和小玉的指揮下,都還在忙碌地收拾著東西。明眼人仔細觀察,便可發現,那些丫鬟、婆子盡管來回走動,忙碌個不停。卻從未踏足王妃居住院落。

    王妃居住的內院,靜寂無人。屋簷下靜靜垂掛著大紅燈籠。映照著整個院子一片光亮。院子裏原有的那些丫鬟、婆子都被紫怡打發出去收拾東西了。這會兒院子裏除了在花廳裏商議事兒的侯爺和王妃,隻有守在廳外的紫怡和紅棠。以及侯爺帶來的兩名親衛誌宏和誌林。

    紫怡和紅棠守在二門處。兩人不時的將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說些悄悄話。誌宏和誌林則表情嚴肅,象石雕般靜默的站立院門處,眉眼也不動一下。警惕的傾聽著周圍動靜,以防什麽突發變故。雙方俱是一副避之不及,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樣。

    花廳裏突然傳來侯爺低沉醇厚地聲音,他用一種不相信、非常詫異地語氣高聲質問道,“你考慮清楚了?”

    誌林與誌宏麵麵相覷,都在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害怕。高門大戶,豪門富戶地,哪家沒個辛秘之事。可知道是一回事,現場聽到主子們談論或是撞見又是一回事……。兩人互相遞了一個小心的眼神,不由自主的仰起頭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紅棠與紫怡對視了一眼,朝著花廳方向撇了撇嘴。紫怡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心裏暗暗發笑,“自家小姐腸子裏的彎彎道道不知道有多少。憑侯府的那些人,即使全都加起來也不夠小姐收拾的。若是他們善意對待小姐,小姐興許還會還之善意。若是他們敢使出惡招數,小姐才不會眼睜睜的吃虧。嘿嘿……。晚膳前侯爺過來看小姐,不就吃了個閉門羹嘛。任憑他好話歹話說了一大摞,小姐也沒放他進屋去。說起來,這會兒,若不是侯爺答應讓小姐出府別居,隻怕小姐現在都懶得見他一麵。”

    花廳裏,楊輕眉沒有立時回答劉鄖的疑問。隻是微微低下頭去,一手輕輕撩起麵紗一角,另一手將青花茶盅湊近嘴唇,緩緩的喝了一口。而後將手裏端著的青花茶盅放於身旁的案幾上。語氣平和地說道,“……妾身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不得已,還望侯爺多多體諒。……大夫說的,侯爺也在旁聽了的。妾身因體弱,受不得驚擾。須得遠離喧鬧之地,好生靜養才是。”

    說到這裏,輕眉有意識地停頓一下,抬起頭瞅了劉鄖一眼,繼續說道,“……若不是府邸裏著實太熱鬧了點,三不五時的唱一台大戲。妾身委實受不得煩擾,那裏會想出府別居,平白的去招惹他人閑言閑語。丟了自家的臉麵。”輕眉的目光清亮刺人,幽遠深沉,讓人看不出隱藏其中的悲喜。

    “你——”聽聞王妃所言,劉鄖一口水嗆在嗓子裏,咳嗽了好半天,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來。劉鄖氣的直咬牙,心裏暗罵不已,“這個刁鑽的女人,言辭一次比一次厲害。不動聲色就把人給損了。若是與她較勁,卻找不出她話中的不妥……。我就不相信次次都落下風,總有一天要讓這個女人跪在我麵前,向我哭著求饒。”幾分惱怒加幾分狼狽,劉鄖眼神閃了閃,別具深意地盯著楊輕眉。

    一時間,花廳裏陷入了一片死寂中。雖然花廳裏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但劉鄖仍有種看不清楚眼前人的感覺。仿佛王妃隻是個虛幻中的人物,觸摸不到一份真實感覺。何況,他此時坐在花廳裏總感覺有些不自在:在王妃——他妻子的院落裏,他這個侯爺,侯府的男主人卻像個客人似地被請到了花廳,不讓他進內室去。

    良久,劉鄖端起茶盞啜了一口,冷冷的出聲問道,“王妃可曾為本侯想過,一個嫁入侯府不足十日的新婦出府另居,會讓世人如何看待?…….你這番舉止,讓本侯如何自處?讓世人如何看我劉家?”劉鄖再怎麽不高興、惱怒,該說的話兒依舊要說。總不能讓王妃太得意嘛。

    “侯爺何須在意世人眼光。”楊輕眉淡然一笑,唇角浮出嘲弄的弧度,“至於劉家其他人更不會在意。若是在意,也不會弄出那些個上不得台麵的事。……侯爺有否站在妾身的立場上,替妾身考慮過一二?經曆過地那些事兒,又讓妾身如何自處?”

    劉鄖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王妃說的不無幾分道理。自打大婚那日起,這侯府的“好戲”就沒斷過,一場接一場的,著實“熱鬧異常”。說起來,劉家人做的確實過分了些。——隻是那些事都是於氏所為,與他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呀。不,不能說是一點也沒關係。計較起來,他也不過是個失察之責。可那些事不是都過去了嗎?夫妻一體,既然嫁入劉家,又何必與他,與劉家人定要爭個高低。

    劉鄖打心底裏不願意放王妃出府另居。如今侯府接二連三地爆出緋聞,內容幾乎都是指責他們侯府做事不地道,拿人家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當回事。整日裏尋思著虐待她……。總之,如今京都說什麽難聽話的都有。就連皇上今日退朝後,都特地將劉鄖留下,訓斥了一頓。甚至嚴肅地警告他:日後侯府內再有對王妃不敬之事發生,將問劉鄖治家不力之罪。

    若是這個時候放王妃出府別居,豈不是又是一場風波。單是太後那裏就過不了關去。何況這樣會令他及其劉家人太過難堪。這等於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天下人,他們劉家人做事不地道,逼得成婚不到十日的新婦不得不出府別居。這是讓劉鄖和侯府站在了道德的對立麵上,成為京都人唾棄的對象。這樣的結局可不是劉鄖能夠接受的。

    不讓王妃出府別居。劉鄖又說不出個好理由說服王妃。這樣前思後想的,劉鄖感覺左右為難,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他有些煩燥的皺了皺眉,沉聲問道,“難道除了出府別居,就不能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嗎?”語氣裏帶出了一絲惱意。

    輕眉抬頭看了劉鄖一眼,將手裏把玩著的茶盞輕輕的放置在身旁的案幾上。淡淡地說道,“當然有。隻是侯爺確定自己想走那第二條路嗎?若是想走,那當然好。——明日一早,妾身便與侯爺您一起去禮部衙門。當著禮部大人們的麵,將今日小叔做的事好好說說,讓大人們給妾身評評理。還妾身一個公道……。”

    不等輕眉把話說完,劉鄖便打斷了她的話。怒斥道,“你想都別想!這樣做豈不是毀了三弟的前程。令我劉家臉麵蒙羞。”他的聲音恨恨的有了幾分猙獰的味兒。

    “是侯爺您一定要讓妾身說出來的呀。妾身可並無此意。”輕眉似笑非笑的瞧了劉鄖一眼,接著又說了一句,“是讓妾身出府別居,還是讓妾身去禮部找大人們評理,討回個公道。侯爺您自個兒決定。”

    “你——”劉鄖聽得輕眉所言,立時變了臉。他早就清楚這個女人手段厲害,想不到她居然還有這一手殺招。劉鄖思前想後,總不能讓自個兒兄弟的前程給毀了吧。這事一旦呈報上禮部,三弟即使不獲罪,名聲也給毀了。日後哪裏還會有什麽好前程?這麽想來,還是選前一條路好走。

    手掌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微用力,青筋隱現,半晌後,劉鄖卻是壓抑住了自己的怒氣,沉聲問道,“若本侯同意王妃出府別居。王妃打算去何處居住?是出去小住幾天,還是打算搬出府去長期另居?”

    楊輕眉朝椅背上輕輕靠了靠,輕微地皺了一下眉頭,淡淡地說道,“侯爺名下有個莊子在城西郊外。妾身想去那裏居住,一是莊子平日裏少有人去,較為清靜。二是那裏靠近溫泉。侯爺以為如何?……若是習慣了,妾身到是想長期居祝侯爺與妾身有過約定的,這樣做也是為了彼此相安無事。省得日後再起爭執,傷了和氣。”

    說完上述一番話,楊輕眉又在肚子裏暗暗嘀咕了兩句,“最好是兩下分手,從此再不見麵。誰耐煩回來。難不成讓我再與府邸裏的那些人鬥個不死不休嗎?本小姐才沒那個興趣。”輕眉一心一意隻想盡早擺脫這個該死的婚姻,不再與這個男人有所牽扯。既然兩人現在無法合離。就隻能選擇分居。——誰讓他們的婚姻是皇帝指婚,不能離合,否則就是違抗聖旨。

    “瞧她那模樣,似乎深恐避之不及。”劉鄖眼皮跳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不悅來,不禁又有了幾分怒氣,“你是本侯的妻子。也是我們劉家的長媳。不過是自家人之間的些許口角爭執,就要出府別居。傳揚出去讓我們劉家的臉麵何在?”

    “侯爺如今還奢談什麽臉麵?真是笑話。”輕眉冷冷一笑,毫不客氣的回道,“若府上眾人真要臉麵,也不至於做出那些不入流的事來。——新房設在廢墟之中,女眷居住的內院竟有男子長驅直入。王妃?長媳?哼。若真是有這個意識,又怎會對我如此不敬?……到了如今,怕是什麽臉麵都沒了吧。”

    劉鄖氣結,卻也無法。臉上青一道,紅一道,一時之間無話可說。好一會兒,他隻好在案幾上重重的拍了一掌,氣呼呼的說道,“今日是你自己要求出府,可不是本侯趕你出去的。別又去四處告狀,敗壞本侯的名聲。”

    輕眉不動聲色,平靜地說道,“侯爺隻管放心,妾身不是多事之人。自是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說不得。妾身雖然受了這許多委屈,卻也守著本分。顧著侯府的臉麵,從未向太後和丞相透露半句。——這些,想必侯爺心中應該是明白的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劉鄖已是無言以對。他低下了頭,專注的看起了案幾上的茶盞,就好像那茶盞忽然間長出了一朵花似的,是值得他研究一生的寶貝。劉鄖著實有些不明白,李銳安那個老狐狸究竟是怎麽教養自己女兒的?為什麽她做出的事情總是出人意料?尤其是她的個性與自己使人打探到的,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難道世人麵前的端莊賢淑,都是她假裝而成?——這也太能裝了吧。

    成婚前,劉鄖不是沒讓人去打聽這位李家大小姐的品性。回來稟報的人都言辭灼灼,說這位小姐長的眉目婉約如畫,端莊無暇,性子溫婉,精通女紅,琴棋書畫樣樣俱會。可李家大小姐身上的那些個優點,劉鄖卻楞是一點沒感覺。說什麽眉目婉約如畫——自進府以來這女人便以麵紗掩住麵容,讓人根本瞧不清她的長相。誰知道她是否有一副漂亮的容顏。說什麽這女子端莊無暇,性子溫婉——哈哈~~。若是有人在劉鄖麵前這樣說起,他簡直就要笑掉大牙。這個女人那裏有半分溫婉性子?根本就是個伶牙俐齒的刁鑽女子。

    “任你再怎麽假裝,我也要揭穿你的麵目。”劉鄖為了揭開王妃的偽裝麵目,抓住王妃的把柄。更是想為自己出一口惡氣。劉鄖今日還特地交代誌林,命他一方麵帶人監視王妃的一舉一動,另外一方麵派人打探王妃出嫁前在丞相府與人相處的情形。

    咋一聽聞琳衣向他稟報,王妃收拾東西想要離開侯府。劉鄖還不以為意,沒把她當回事。自個兒心底還大大嘲笑了王妃一番,“女人嘛,都是一個樣。在婆家受了委屈,就想跑回娘家去哭訴求援。”

    即使劉鄖被王妃拒之門外,並向他提出“出府別居”的要求時。劉鄖仍然以為,王妃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不過是擺個樣子出來,目的在於要挾,為其謀取更大的利益。此時此刻,若劉鄖還將王妃所言不當真,那他真的是個笨蛋了。劉鄖絞盡腦汁也想不通,王妃為什麽一門心思的要離開侯府別居?難道她不知道這世上女子就應該出嫁從夫,以夫為天?

    劉鄖不禁又有了幾分怒氣,端起案幾上的茶盞喝了一口水,重重的放下,“你既做出這個決定,日後別後悔才是。”頓了頓,他又加上一句,“也別想懶著本侯身上。”

    “我不會後悔1輕眉輕輕轉著茶盞,抬起頭注視著劉鄖。眼底冰寒一片,一字一句地說道,“更不會將責任推到別人身上。日後哪怕是到了山窮水盡,麵對萬丈深淵的那一天。我也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我寧願縱身飛躍深淵,也絕不會後退半步。”

    若不是這門婚事是那個混蛋皇帝所賜,楊輕眉怎會老老實實的順從李銳安之意,“嫁入”侯府。——不就是怕皇上翻臉,禍及爺爺奶奶以及義兄的安危嘛。若不然,憑她的性子早就甩手走人了。

    若不是定要想個周全的法子,穩妥的解決掉這門婚事。她楊輕眉何苦要浪費這許多地時間在這個男人身上呢。哼,後悔?她怎麽可能後悔離開侯府。她後悔的是沒早些派人潛入皇宮,潛入到那位惹是生非的慧妃身邊。弄顆啞藥給她,讓她沒機會胡說八道。

    劉鄖不經意地發現王妃眼裏的那股狠勁,不禁一個激靈。任誰見了這位大小姐,都不會說她性子溫婉。瞧她那眼裏的狠勁,那是個閨閣女子應有的。

    兩人經過一番唇槍舌戰,幾個回合的較量後。終於在當晚的亥時前達成了一致協議。大致內容如下:

    一,王妃可在三日後出府別居,出府別居的地點為城西郊外的莊子。當然,前提條件王妃必須保證太後娘娘和丞相府不因此事向劉家發難。——也就是說,王妃必須自己出麵告知太後娘娘和丞相府,她是自願出府休養的。與劉家人的所為無關……。

    二,王妃入住期間,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對莊子裏現有的設施進行改造。當然了,所需費用由侯爺支付。若是王妃用自己私房銀子打造的物件,則歸屬王妃所有,或賣或送與他人,俱由王妃自己主張。

    三,王妃休養期間拒絕參與任何社交活動。——言下之意就是,她楊輕眉不以威武侯王妃的名義,參加任何名目的活動。這也是為了日後脫身的需要。越是無人認識她,她的人身安全就越有保障。

    說句實話,楊輕眉原本想逼劉鄖將這所莊子過到自己名下。隻是後來良心發現,又再三權衡利弊,才放過這塊到嘴的肥肉。想想也是的,沒必要做的太絕。逼得劉鄖為銀子急眼可不太好。說起來,這劉鄖雖然貴為侯爺,可手裏的銀子卻少的可憐。再加上劉家三兄弟又沒一個會經營的,除了皇帝賞賜的一些田地還有些收益,其他收入幾乎等於零。平日裏就指望著哥三個的俸祿過日子了。

    當秦嬤嬤知道王妃真的打定主意,要離開侯府到京都郊外的莊子去居住時。果然非常震驚,差點沒當場掉下眼淚,她不住聲地勸說輕眉道,“……主子,您要立威,收拾收拾侯府裏的那些人,老奴鐵了心也會幫您。可您想和侯爺分開,各過各的,這可不是什麽小事。您可得考慮清楚才是……。您這一出府,再想回來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呀……。”

    楊輕眉當然不敢將自己的真正意圖全盤吐露與秦嬤嬤知曉。她還指望秦嬤嬤去太後那裏遊說一番呢。若是讓秦嬤嬤知曉了□,一個不小心在太後麵前說漏了嘴,豈不是壞了她的大事。但又不能如一般奴仆那般予以壓製。輕眉隻得含含糊糊的對其解釋了兩句,“……不過是出府住些日子,騰出地方也好讓人將蘭苑好生整修一番。……府邸吵吵嚷嚷的,出府也是圖個清靜。……朝廷選秀即將開始,丞相有事要找我商議,住在這府邸裏也不甚方便……。”

    秦嬤嬤思忖了半晌,口氣方才鬆動,“……既如此,便依著主子的意思辦吧。”

    輕眉心中一喜,忙對秦嬤嬤說道,“嬤嬤,我有一事相托。請你進宮去,在太後麵前為我解釋一番。告知太後我出府的理由是……。免得太後因此事怪責侯爺。”

    秦嬤嬤聽聞此言,不由一喜,“有什麽事需老奴做的,主子隻管吩咐便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