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恨不如潮有信(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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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寧願相信他們之間隻是一場荷爾蒙興起的遊戲,也不想麵對這樣殘忍的事實。
“你在騙我是不是,徐成易你在騙我是不是?你騙我是不是,你起來告訴我你騙我,徐成易!”
“司琴,你別這樣。”
葉敬看著她,想把她拽開,可是她拉著徐成易手那麽緊,他們進來好幾個人都拽不開。
方慧欣在一旁看著,也忍不住跟著哭了起來。
葉敬深深吸了口氣,“司琴,你不要這樣。”
司琴怔了怔,她似乎想到什麽,回頭捉著葉敬:“葉敬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你告訴我!”
她對著他從來都不敢這麽大聲地說話,可是現在,一開口就像是個瘋子一樣,拽著他聲嘶力竭地大叫大喊。
葉敬看著她,視線接觸到她的視線,卻怎麽都開不了口。
葉敬不說話,她隻能抬頭看著周圍的人,可是都是不認識的人,她抬頭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捉著葉敬的手一鬆,無力地摔在了地上。
醫生和護士進來,徐成易身上的插管和氧氣罩被拔掉,她跌坐在地上,隔著滿眼的眼淚,看著床上的徐成易。
他躺在那裏,雙眼緊緊地閉著,一隻手還在她的手上,卻再也沒有力氣去握她的手。
他的麵容祥和,臉上甚至帶著幾分笑意,揚起來的嘴角讓她想起兩個人第二次見麵的時候。他坐在葉敬的身旁,手撐在那卡座的邊沿,挑著嘴角笑得有些輕浮,開口的聲音也帶了幾分興致:“嗨,司小姐。”
嗨,司小姐。
可是現在,她再也聽不到他這樣叫她了。
“家屬節哀吧。”
醫生安慰的話傳來,她愣了愣,又跌又爬地過去捉著醫生的長袍:“不!醫生,你再看看,你再看看。”
“司琴,你別這樣,你忘了你說過什麽了嗎?”
她回頭看著方慧欣,喃喃道:“我說過什麽?我說了什麽,我什麽都沒說過!”
“你別這樣,成易說過你那麽聰明,你會明白的,你會明白的。”
方慧欣終於忍不住,蹲下去抱住了她。
在場的所有人,司琴是唯一一個被瞞到現在的,所有的人都知道徐成易不過是這兩個月的事情了,卻隻有她,甚至在兩個月前,她還跟徐成易分手了。
她無數次想告訴司琴,卻又無數次的說不出口。
早知道和晚知道始終是不一樣的,起碼她不用跟著他一起煎熬,那些明明知道留不住,卻還是不得不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會有奇跡的日子,比任何的時候都要折磨人。
你會明白的,你那麽聰明。
薛輕言離開的時候,他也說,司琴,你那麽聰明,應該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更多美好的事情等著你,不要為了一個過客浪費你的情緒。
父母離開的時候,他們也說,小琴,從小到大你那麽聰明,爸爸媽媽即使不在身邊你也可以活得很好,這一次,就當是爸爸媽媽去了一次不會再回來的旅行吧。
現在,徐成易離開,他也是這樣說。
司琴,你那麽聰明,你會明白的。
可是她一點都不聰明,她為什麽要聰明。
“不,我不聰明,徐成易我一點都不聰明,我愛你,我愛你,我求你了,不要扔下我。”
蘇懷宇、薛輕言、父母、那個素未謀麵的孩子,到現在,徐成易,為什麽到頭來,她愛的人,都會離開。
她寧願相信,他隻是不愛她,他隻是厭倦了她這樣不識趣的女人,也不願意相信,他是這樣離開她的。
是不是人生都是這樣,那些你珍惜的,你愛護的,最終都會一點點地離你而去,讓你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孑然一身。
“孩子,別這樣。”
“司琴,他不希望你這樣。”
所有的人都在勸慰,可是她卻什麽都聽不下。
那個讓她再次相信愛情的男人,怎麽會這麽忍心離自己而去了呢。
“司琴?司琴?醫生!醫生!”
混亂的一切,今夜,所有人的悲傷,都比不過一個叫司琴的人。
徐成易出殯的那一天,a市下起了雨。
司琴穿著一身黑長的裙子,跟在一眾人中,牧師在說什麽她聽不清楚,站在前排,徐成易的照片她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她突然想起半個月前的那一天,她在b市出差,他突然打電話過來約她一起吃飯。分別的時候他抱著她,吻著她就像是溺亡的人一樣。
抱著她的力度那麽緊,可是她那時候還不知道,他幾乎是在用整個生命在抱她。
還有後來,好幾次午夜被一旁的手機鈴聲吵醒,陌生的號碼,接聽之後,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她知道是他,拿著手機就那樣靜靜地聽著他一下一下的呼吸,直到後來睡著,第二天醒來發現,通話還在繼續。
她隻以為是他誤打。
葬禮結束之後,葉敬要送她回去,她拿著傘站在那兒搖頭拒絕:“你們先走吧,我想再陪他一會兒。”
她一直以為兩個人分手是因為他不愛她,她也從來都不問為什麽,自作聰明地以為她好幾次無意中提到求婚時,他的似是而非,她覺得自己應該聰明一點,不應該將在蘇懷宇身上栽的跟鬥再栽一次。
聰明人之間的交往,從來都是無聲無息的,她做到了,守住了自己的尊嚴,卻丟掉了徐成易僅有的兩個月的生命。
她看著那墓碑上的照片,明明兩個星期前他們還一起吃飯一起親吻相擁,可是現在,卻隻剩下這冰冷的墓碑。
手上的傘已經無力維持,傘掉下來,那紛紛揚揚的雨不斷地打在她的身上,她卻仿若未覺,雙腿一軟,整個人撲在了地上。
手心擦在那砂礫的地麵,撐破的皮火辣辣的疼,她卻一點都感覺不到。
她多麽後悔,後悔自己的自以為是,後悔自己那所謂的自尊心。
“阿姨,別哭。”
司琴怔了怔,視線落在眼前那小小的手,柔柔的手指落在她的臉上。她抬起頭,一個七八歲的女生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跟前。
“我媽媽說了,不要為過去的事情哭,因為無濟於事;也不要為未來的事情哭,因為無能為力。”
她張了張嘴,壓著喉嚨的苦澀,“你媽媽呢?”
小女孩笑了笑,轉身指了指她身邊的墓碑:“在這裏,我媽媽說,她去天堂了,永遠不在我的身邊了,可是她會一直看著我的,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七八歲的小女孩還不知道死亡是什麽,她隻知道自己的媽媽永遠地離開了自己了。
女孩說得那麽對,每一句話都讓她羞愧不已,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對不起,阿姨忍不住。”
不要為過去的事情哭,因為無濟於事;也不要為未來的事情哭,因為無能為力。
無濟於事,才是最心痛的。
蘇懷宇找到司琴的時候,她已經不省人事了,被一個陌生男人背著,旁邊帶了一個七八歲的女生。
他連忙扔了手上的傘,衝了過去:“謝謝,我來吧,我是她朋友。”
男人點了點頭,將司琴放下來給他抱著:“她在這裏哭了很久了,你快送她去醫院吧。”
“好的,謝謝。”
蘇懷宇低頭看了一眼懷裏麵的人,她渾身都是水,臉上分不清楚是雨水還是淚水,緊閉著的雙眼紅腫一片,雙唇白茫茫的一片,映著那蒼白的臉色,了無生氣得讓人心驚。
他從未見過這麽狼狽的司琴,即使當年和她分手的事情,她也從未這般。
司琴做了一個夢,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回到了二十歲的那一年,在那一年,她遇見了徐成易。
他站在那老校道的槐樹下,一隻手插著休閑褲的口袋,一隻手隨意地垂放在身側,嘴角叼了一根狗尾巴草,微微挑著嘴角看著她笑:“嗨,司同學。”
她站在那兒,懷裏抱著一疊的書,眼淚一直落下來,沾濕了首本的書頁。
徐成易抬手將口中的狗尾巴草一拔,跑過來慌張地看著她:“哎,你別哭啊,你哭什麽。”
她沒有說話,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一直勸一直勸她別哭,最後勸不住,抬手將她緊緊地抱進了懷裏麵,低頭就吻她,就好像那一天一樣,吻得又急又狠,似乎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吞了下去。
她抬手抱著他,眼淚落到唇瓣,苦的、鹹的。
然後他鬆開了他,一邊抹著她的眼淚一邊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嗨,司琴同學,我喜歡你,哦不,我愛你,跟我在一起唄。”
她踮起腳尖,起身吻著他的嘴角,顫顫開口:“我也愛你,徐成易。”
嗨,司同學。
嗨,司小姐。
嗨,徐成易。
“司琴”
耳邊的聲音熟悉又陌生,她猛然驚醒:“徐成易!”
可是睜開眼睛,看到卻是蘇懷宇,而不是徐成易。
蘇懷宇,這個讓她對愛情絕望的男人。
她怔怔地看著他,呐呐出聲:“徐成易呢?”
蘇懷宇眼眸一緊,抬手扳直了她的肩膀讓她看向自己:“司琴,徐成易已經死了!他死了,你這樣有什麽意思?!”
她看著他,突然就笑了:“嗬,那你呢?你想幹什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