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中年男人並沒有起身，看了於北庭一眼後，他的視線就收回去了。

    於北庭抬步向中年男人走去，我移動著腳步，機械的跟在了他身邊。腦海中塞滿了亂七八糟的問題，亂得我完全的不知所措。

    “三叔。”於北庭直直的站在茶幾前。

    中年男人從他身側拿過一個文件袋，然後放到了茶幾上。抬頭，他語氣淡淡道：“坐。”自始自終，中年男人的視線都沒落到我身上。

    “我還有事。”於北庭語氣也淡淡的，很直接的表示了拒絕。

    “喝杯茶。”中年男人伸手就拿起了兩隻茶杯，然後拿過一旁的茶壺斟了茶。

    於北庭抿了抿嘴：“南歌，坐吧。”

    我渾身的血液已經逆行了好幾遍，手腳一片冰涼。於北庭開口後，輕輕推了推我，我挪了幾步到座墊前盤腿坐了下，於北庭坐到了旁邊。

    我坐在中年男人的正對麵，距離太近，他的五官放大，我有些恍惚感。似乎又和記憶裏的那個人重疊不起來了，但他微微側頭時，我看到了他耳垂下的那顆大黑痣。

    那顆大黑痣的位置，和我記憶中的影像重疊得分毫不差。

    即使我坐在中年男人對麵，他也對我熟視無睹，就象我是個隱形人，根本不存在一樣。他細細的泡茶，不時給我和於北庭斟茶。

    “三叔。”於北庭喝了三杯茶後，伸手擋住了中年男人舉過來的茶壺，“不喝了。”

    中年男人便把茶壺放下了，然後揮了一下手，示意於北庭他可以走了。

    於北庭立刻起了身，我要跟著起身，腿壓得有些麻，撐著地墊，我半跪著準備起身。

    中年男人終於將視線落到我臉上，和我的眼神相撞時，他好像笑了一下，是那種很邪惡的笑，隻是瞬間的功夫他就收住了。太快，我都懷疑我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你是阿北的女朋友？”他問得很不禮貌。

    “三叔。”於北庭的語氣裏帶著濃濃的警告，說話時，他伸手拉了我一把。

    我起了身，於北庭也彎腰拿起了茶幾上的文件袋。我覺得基於禮貌，我該說聲，我走了之類的話。但於北庭又輕輕拉了我一下，我們沒有打聲招呼，就那樣出了禪堂。

    順著原路，我們出了寺院，回到了車上。

    “我三叔是不是你外婆說的於浩同？”於北庭將文件袋扔到了後座，隨口問我。

    “於北庭。”我失態的抓住他的手。

    他嚇了一跳：“怎麽了？”

    我鬆開手，笑了笑，掩飾著內心的慌亂：“我並沒有見過於浩同，所以，我不能確定是不是。”

    “我有我三叔的照片，要不要發一張給你？你可以問問你媽，她肯定認識。”他問。

    “你為什麽這麽想確定你三叔和我外婆口中的於浩同是不是同一個人？”我看著他。

    “你想知道？”他並不回避我的問題，“我和我三叔之間有過節，還挺嚴重的，所以，他的事情我都有興趣知道。大約半年前吧，我們發生了一些事情。他自殘，還豈圖嫁禍於我。”

    半年前？自殘？嫁禍？會不會就是我看到的那一幕？我看到於北庭手裏握著刀，中年男人慢慢倒下去。我還看到於北庭似笑非笑的樣子。

    “半年前，你們發生了什麽事情？”我裝著好奇的樣子，盡量的壓著自己的急切。

    於北庭冷笑了一下：“有時候，我挺想不通。他對自己下手怎麽能那麽狠，一刀插進去，算差分毫，命就沒了。還要將我算計到現場，也是費盡了心機。”

    “他為什麽要那樣算計你？我不是太明白。”我進一步追問。

    於北庭抽了抽鼻子：“我們老於家的糟爛事，一大籮筐，改明兒有機會，我再講給你聽吧。”

    他不願意詳說，我沒有辦法。從他的語氣裏來判斷，半年前那一次並不是他對中年男人動了刀子，而是中年男人自殘，豈圖嫁禍於他。

    知道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我莫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又想，他們叔侄之間到底有多嚴重的過節，需要上升到以命相搏的地步？

    我又想到中年男人那一閃而逝的邪惡笑容，越想越覺得可怕，他讓我有一種感覺，他早就認識我。如果是這樣，那麽就可以間接證明，他就是外婆口中的於浩同。

    於北庭將我送回了家，下車時，我讓他把於浩同的照片發到了我。他約我改天一起吃飯，我答應了他。

    “南南。”我媽聽到響動，立刻從大廳裏奔到院子裏來。

    我推完院門走進去，我媽雙眼通紅，很明顯哭得了一場。深深的內疚感，我低下頭：“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你呀……”我媽的話隻說了半截，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後，她拉過我的手，“南南，媽求求你了，不要這麽任性。你這樣一聲不吭的跑去曉峰家，電話也不肯接，真的把我嚇壞了。你說你要是有個閃失，你讓我怎麽活？”

    “對不起。”我的頭垂得更低了。

    “走吧，你小叔才走一會兒，聽美如說你沒事，他才走的。”她拉著我往裏走。

    “媽，對不起。”我又道歉。

    我媽緊了緊我的手。

    我媽沒跟我提到那通電話，更沒提到她是否在跟一個男人交往。她不提，我就不問。我仍舊自私的希望，在我完全做好心理準備之前，她隻屬於我一個人。

    當天晚上，我媽跑到我房間來。兩母女點了香薰，泡了花茶，聽著音樂，海闊天空的聊了起來。

    我本來不想那麽快問她於浩同的事情，但又覺得氣氛好，琢磨著我媽心情好，說不定她並不介意呢。於是我拿出了。

    “媽，我想問你個人，不過，你先保證你會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笑嘻嘻的說。

    “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媽靠到小沙發上，笑眯眯的應我。

    我挨到她身邊，把遞到她麵前：“媽，你認識這個人嗎？”

    她接過，看著屏幕上的於浩同。半晌她才說：“南南，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他就是於浩同對不對？”我蹲下來，看著我媽。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這個名字。”我媽凝神，似乎在努力回憶什麽，“時間過去太久了，麵目看起來有些變化。心園在大學時談過一個男朋友，就是照片上這個人。”

    “他是於北庭的三叔。”我道。

    “是嗎？”我媽很驚訝的樣子，“這也太巧了。”

    “媽。”我從她手裏拿回，“外婆糊裏糊塗的時候，把我當成沈心園，把於北庭當成於浩同。讓沈心園跟於浩同走，還說，她總算明白了，隻有於浩同能給沈心園幸福。媽，這是不是說明，沈心園跟於浩同一直沒有斷絕關係。要不然，為什麽外婆會那麽清楚於浩同的存在？”

    “所以呢？”我媽不解的問我，“你要證明這些關係幹嘛？”

    “因為……我覺得外婆也許不是說胡話。沈心園可能真的是被人害死……”

    “趙南歌。”我媽猛的起身，大聲打斷我，“不許瞎說，你小姨都過世多少年了，還扯著前塵舊事不放做什麽？”

    我有些悻悻的：“好嘛，我下次不問了，我也隻是好奇。”

    “南南。”我媽語重心長的，“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你體諒一下我的心情，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努力做到寬恕，原諒所有傷害過我的人。你明白嗎？”

    我點頭。

    “早點睡吧，明天你還要上班呢。”我媽幫我拂了拂頭發，然後往房間外走去。

    房門輕輕掩上，我慢慢的坐到了沙發裏。

    我媽到底在怕什麽？

    次日又是周一，我準時去公司上班。和孟照在電梯口碰到，我很恭敬的喊他孟經理，他仍舊象過去一樣，高冷的跟我點一下頭。

    周一最忙，忙到中午下班時，趙傑林給我打來了電話，說他的司機在我公司門口等我，約我一起吃午飯。

    我昨天沒赴約，心裏多少有些內疚，便應了好。

    掛了電話，我收拾了一下，拎著包下了樓。

    趙傑林請我吃粵菜。

    兩個人吃飯，他訂了個包廂。見我進門，他特別高興的迎了上來：“南南。”

    “讓您久等了。”我客氣道。

    “喊我小叔。”他嚴肅臉。

    我看著他，舌頭跟打了結一樣。都多少年沒喊過了，原本是打定了主意，這一輩子不再跟趙家人有瓜葛。

    可我畢竟又還沒有修煉到心如堅鐵的地步，麵對溫和的趙傑林，我完全狠不下心來。

    糾結了半天，我總算張了嘴：“小叔。”

    趙傑林開懷大笑：“這還差不多。”

    點了菜後，趙傑林給我倒了一杯水。

    “謝謝。”我有些拘謹。

    趙傑林放下茶壺，輕輕歎了一口氣：“南南，果然是生分了。”

    我默然。

    “南南，我明白，過去的事情對你傷害很大，你一直放不下。”趙傑林又歎了一口氣，“我急切的想跟你修複關係，對你來說，是一件很為難的事情。”

    我看著餐桌上的玻璃轉台。

    “南南，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說。”他語氣顯得略沉重。

    “嗯。”我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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