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寶釵寶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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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丫頭良禽擇木棲苦英蓮暗中藏生機

    雍正二年正月二十一,王氏生下一女。

    “竟又是個丫頭!”王氏恨恨的對著風光抱怨,“原盼著能有個兒子,到底咱王家也是金陵四大家之一,怎的也能將薛蟠那個小賤種給比下去!這下倒好,一個二小姐,不說別的,就是生辰也比不得老太太跟前那丫頭去!”

    王氏身邊原跟著的奶嬤嬤趙嬤嬤,因著當年之事早已被薛太夫人遣回王家,半點情麵都沒留;原有的兩個一等丫鬟樂霜也因此被遠遠的發賣了;樂雪因其行事尚可、錯漏不顯,就降一等做了王氏身邊的二等丫鬟,又有老太太發話原有樂霜犯下錯事故對樂字不喜,就改叫冬雪。王氏無法,隻得從原有的二等裏挑了風光、霽月二人升作一等,又指了個粗使的丫頭充作二等;為著安撫樂雪,將二等的四個丫頭從著樂雪的名兒給改了名,便是春雨、夏花、秋葉、冬雪了。

    “太太莫急。太太原先幾年想是時候未到的緣故,才未有所出,這兩年接連有孕,必是時候到了的緣故!太太呀,現下隻管趁著月子調養好身子,必能再生個白白胖胖的大少爺!到時候,憑她封氏怎的,還能翻了天去?”風光諂媚道。

    “本想著周歲必是比不得那兩個老爺封爵兒女賜名的榮耀,想著總得在洗三和滿月上給我補回來,誰承想老太太一聽說是個姑娘,這洗三竟是草草了事,比著前年的還不如!我這一坐月子諸事不得沾手,這薛家還不得落入她封氏的手中!等我出了月子,她能讓我兒的周歲宴越過那個小賤種去?!”

    冬雪聽著,心中隻覺得悲涼。

    且不說,大少爺大小姐同日而生,當時不論洗三、滿月還是抓周,都是一同辦的,豈能反倒不如二小姐的洗三宴熱鬧了?再者,如今太太心心念念想用二小姐壓過去的,一個是封太太所出自不必說,另一個卻是太太嫡嫡親的親生女兒啊!即便當初因著大小姐才使換子之事計敗,但太太當初要扼死親身女兒一事尚且沒過多久就又出了虐女之事,現下裏有話裏話外疏遠著大小姐。大小姐不過一歲稚兒,何錯之有呢,太太這卻是要絕了母女情啊!

    又想著自身,自樂霜被發賣後,自己就一直小心謹慎,生怕被老太太尋著錯處一並發賣了去。雖被降了一等,心中委屈,也隻得忍下。哪知自家太太不知悔改,此番有孕,剛有五個月便想打發自己偷偷去請大夫,定要先知曉腹中的胎兒是男是女!幸而自己急中生智,偷偷去回了老太太。老太太到底是皇家調教的老人,聽說原還是當今聖上身邊服侍過的,也不著忙,隻給了自己一個藥丸子,吃下後竟是傷寒之相!這下大夫沒請來,自己倒歇了三個月沒來太太這兒服侍。聽得幾日後是風光請的大夫,大夫隻說這胎看不出男女,想來便是老太太的手筆了。

    隻是......如今自己雖私下裏投了老太太,這在太太跟前可不能讓風光給比下去,否則自己在太太跟前無立足之地不說,哪裏來的消息遞給鬆鶴堂向老太太賣好去!靜了靜心神,冬雪緩緩開口,“太太,奴婢有一法,定能使二小姐的滿月壓過另兩位的周歲!”

    “果真?說來聽聽。”王氏懶懶的說。

    風光瞪了冬雪一眼,這小蹄子每次都要與自己搶著在太太麵前露臉,“連太太也沒的主意,你能有什麽好法子?”

    “奴婢說的想必太太早想到了,太太且聽,奴婢說的對是不對。”冬雪並不理會風光,自先說了起來,“要說去歲府上這滿月宴因何風光,不就是因著老爺封爵、少爺小姐的天子親口賜名二事。少爺小姐緣何能得天子賜名,雖都說是因著生辰好的緣故,奴婢卻不以為然。不過兩個奶娃娃,哪兒那麽多福氣,還不是為著老太爺當年的功勞!如今聖上登基,自是得尋個由頭封賞一番!”

    “嗯,說的倒有幾分道理。”

    “太太倒不如求了老爺,就說大小姐大少爺皆有天子賜名,若是單二小姐沒有他日免不了被人說嘴。還請老爺多多憐惜,為咱二小姐也求個禦賜的名兒來,也顯得咱薛家深受聖上的寵信!再者......當初聖上雖封了老爺爵位,可這誥命卻未封賞下了,今趁此機會請封,太太往後可就是一品誥命夫人了!”

    王氏聞言,險些沒穩住跳了起來,“誥命!差點忘了這個!可不能生生被那封氏奪了去!”又思慮了一會,道“冬雪你素來是個好的。這番話說的可是大有功勞!風光,快,去請了老爺來!”

    此計成否?

    必是不成的!冬雪轉頭就往鬆鶴堂遞了消息去。薛太夫人得了消息,使人截了薛天相來,與他一番分說,薛天相便強壓著怒火去了王氏的院裏。

    王氏剛把話一說,薛天相便大發雷霆:“蠢婦!豈不聞,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天子有恩於我薛家,自是應當領受謝恩,從沒有向天子索要恩寵的道理!”

    “老爺,聖上親口賜下了寶鉉的名兒以示對咱們家的恩寵,二姑娘怎麽著也是咱薛家的閨女,又與寶鉉一母同胞,想必為著她倆姐妹間的情分,聖上也是樂意......”王氏還沒說完,便被打斷。

    “閉嘴!你這是要揣測聖意?這話要傳出去,整個薛家都得給你陪葬!”薛天相一甩袖子就要離開,走到門邊時,頓了頓,“這樣的話休要再說!二姑娘...姑娘家起名不必有那麽多講究,又不像寶鉉是個有福的...就叫寶釵吧,老太太那也派人去說一聲,免得你眼紅心熱再有別的想頭!”說罷,再不回頭,徑直出了院子。

    滿室寂靜。

    “太太!”冬雪突然跪倒在地,哭著磕頭道,“太太您罰我吧!奴婢不知事、沒見識,竟出了這麽個餿主意!太太!都是奴婢的錯!您回了老爺將奴婢發賣了吧,定要讓老爺消了氣才好!”

    王氏本還在震驚這,沒想到這一茬。現下冬雪猛一請罪,還有幾分回不過神,倒也十分的怒氣也隻得了三兩分,“罷了,你向來是一心為著我的。雖比不得樂霜心思細巧能為我辦事,卻不是有那個壞心的。往後就回自個屋裏呆著吧,等年歲大些就放出去吧!”

    冬雪心中樂極,麵上卻把戲給做足了,“謝太太。奴婢拜別太太!”行了大禮,便退下了。

    寶鉉一直在老太太跟前呆著,因著年歲尚小,許多事也不避著她。冬雪的事是從頭看到尾的,過後也隻不過冷笑幾聲,既不幫著也不踩著,自過自的小日子。

    雍正二年臘月,京中來旨,封薛老太太一品太夫人誥命。

    雍正三年,林如海欽點出為巡鹽禦史,因兩江總督兼管鹽政,按製前往金陵總督府拜見上官。因其妻出身當年同為金陵四大家的賈府,薛家如今又有了爵位,故遞了帖子上門拜會。

    寶鉉與薛蟠由乳母領著來見客。

    “哥哥,探花!”寶鉉聽得是林如海,拉著薛蟠便貼了上去,好歹沾點文人之氣,以免日後真出來個薛大馬猴。

    薛蟠一拍胸脯,道,“妹妹喜歡什麽花,哥哥摘給你!”

    寶鉉默。

    薛天相和林如海聽得二人童言童語,都笑了起來,一時親近不少。及至林如海告辭,兩人早已林兄、薛賢弟的叫上了。從此薛林兩家便有了往來。

    雍正四年初,王氏收到其姐家書,有事相托。冬雪自夏花處聽得消息,遣了一相熟的小丫頭報予薛太夫人。後王氏身邊的風光因不敬太夫人被發賣,霽月等人也遭到斥責從此隻管小心做事,一時王氏身邊竟無可用之人,隻得去信回絕了。薛天相聽聞王氏哭訴風光被發賣一事,在薛太夫人處知悉此事起因後,越發冷著王氏了。

    雍正四年八月,揚州林府來信,林如海嫡妻賈氏產下一子。林氏夫妻成婚多年終於得嗣,大宴賓客,薛天相攜封氏及一子一女赴宴。

    雍正五年,京城來信。王氏之姐、賈府二房的太太產下一子。此子甚異,一落胎胞,嘴裏便銜下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上麵還有許多字跡,因而取名叫作寶玉。賈府眾人皆道此子來曆不小。

    王氏聽聞,想著此等大事必得好好賀一番,也好沾些福氣。遂擬了一大張禮單,價值有數萬兩,拿來與薛太夫人看。

    誰承想,話未出口便被潑了好大一盆冷水。

    “王氏,賈府那是我也聽說了。你也勸著你姐姐些。將少爺的名兒寫了各處貼著叫萬人叫,哪個有頭有臉的人家會做這等事,真是沒個規矩。以後你也同那邊少來往,沒的墮了我薛家的名聲。再說那嬰孩生有異象,誰家不藏著掖著些,偏他家嚷得人盡皆知,這是生怕沒能膈應著皇家呢!生而有異,隻怕是妖異呢!”

    後又有揚州來信,林如海再得一庶子。薛天相令封氏備了厚禮,親自運往揚州。

    自此,王氏便暗惱了林家。

    雍正六年二月,林家管家親至。言道林府又添一嫡女,特來報喜。寶鉉心中算著,比賈寶玉小了一歲,這便是林黛玉了。

    轉頭卻見封氏笑中有憂,甚覺奇怪。封氏自那年與薛天相一同前往揚州賀喜,便與賈敏成了手帕交,時時有書信來往。今聽得喜訊,本應高興,怎還有擔憂?

    因寶鉉自小見著王氏便要哭鬧一番,闔府隻當其被王氏虐待時雖小,卻也知道害怕。加之寶鉉常說夢中有惡人打,自長到三四歲方好些,故見著寶鉉平日裏並不親近王氏,府中諸人倒更是憐惜。算起來,寶鉉與封氏倒更親近些。

    薛蟠因是薛家長子,又是薛家現下唯一的男嗣,上有老太太寵愛,下有各路下人幫襯,封氏也不好十分管教。幸有寶鉉,自小伶俐,得盡闔府上下的喜愛(王氏那個院子已經被無視掉了),在老太太麵前也慣會撒嬌賣好,加之薛蟠年紀漸長越發有妹控的架勢,寶鉉雖是妹子,卻時常管教著薛蟠,不叫他做出什麽錯事。封氏待寶鉉也越發親近。

    “封太太這是怎麽了?”寶鉉回頭便關心起封氏的擔憂。正好是在鬆鶴堂,薛太夫人聞言,也望向封氏。

    “原是我娘家事。我娘家原有個堂姐,嫁往姑蘇甄家,多年來夫妻二人隻得一女,乳名英蓮,如今已有五歲。卻不想於前月元宵看燈時丟了去。如今已找遍姑蘇城,卻音響皆無。”封氏垂淚道。

    “封太太莫急,寶鉉聽聞城外棲霞寺最是靈驗,不如過幾日去棲霞寺上香問卦,定能保得英蓮妹妹平安。”

    “很是呢。封氏,你一會回去準備著,明日便去上個香吧。”薛太夫人讚同。

    “隻是...一定要帶上寶鉉啊!寶鉉也要給英蓮妹妹求個平安!”

    “你一個小孩子,怕是想著去玩罷!罷了,把蟠兒也帶上,怎麽說也是他表妹。”

    寶鉉為什麽偏要跟著去?到不全是為了貪玩。甄英蓮之事別人不知道,寶鉉卻清楚。仗著人小,甩脫了丫頭婆子,趁著滿寺僧人做午課悄悄潛進了問簽之地,於簽簿上留書,“欲尋蓮,七年後,金陵城。”

    看簽的僧人雖訝異,隻當是知情之人留書,便照著答了。

    封氏回府後自去信姑蘇。又有甄士隱恰逢家中遭了祝融,本欲往如州投了嶽丈去,接的此信便如撥雲見日般有了方向,急急將姑蘇的產業都折變了,來金陵城中買田置地,尋訪女兒下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