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婦人站在他身後，似乎與四周的黑暗融為了一體，唯有那張瓷白的臉顯得格外清晰，她一身民國時期的姨太太打扮，藍色的旗袍，整齊的發髻，朱唇黛眉，右邊嘴角長著一刻米粒大小的紅痣，端得是貴氣又嫵媚。

    紅色的的小痣動了動，婦人笑了：“呀，你回頭了。”

    林桐的瞳孔一縮，像是被施了什麽定身法一樣，一動不動的僵在了原地，隻能氣惱又驚懼的看著對方藍色的旗袍離他越來越近。

    旗袍下是一雙裹足小腳，因此她走得很慢，衣擺隨著走動輕輕地搖晃，說不出的韻致好看。

    等走到近前，細白如蔥的手指劃過他的臉，婦人露出癡迷的神色：“嘖嘖嘖，瞧這白嫩光滑的小臉……真是上好的燈籠皮呀。”

    林桐頓時一陣惡寒，這個老女人果然是要把他做成燈籠。

    “宿主先別動手。”阿狸突然出聲，阻止了林桐召喚喪屍們的動作。

    “為什麽？”

    “有人來了。”

    “噠噠噠”阿狸話音剛落，婦人後方果然出現了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那人影十分瘦小，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拿著一根烏黑的樹枝，樹枝點在地麵上，發出了規律的敲擊聲。

    “阿蘭，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連提著紅燈籠的人都敢動了。”

    蒼老嘶啞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一個字落下時，老者站定在婦人不遠處，手中的樹枝重重的砸到地上，合著話音，勢如大山壓頂，攪得周遭的漆黑不斷翻滾，隱隱的又現出了之前小鎮的輪廓。

    婦人眼中閃過一絲忌憚，厭惡道：“老太婆，這路過的遊魂野鬼你也要管，是不是管的太寬了？”

    老婆婆掀起鬆弛的眼皮懶懶的看了他一眼，平淡卻不容置喙的說：“規矩不能破。”

    “哼！我今天就偏偏要破了這個規矩！”婦人冷哼一聲，雙手舞動，身前突然亮起了十多盞白燈籠，上麵或悲或喜或怒，全都是不同的人臉，這麽多燈籠竟都是人皮做的！

    “去。”老婆婆抬起雞爪子般瘦弱粗糙的左手，手中燈籠輕飄飄的飛出去，在一片刺目的白中如同蜉蝣撼樹，孤零零的一盞，甚是可憐。

    那些張揚無比的人皮燈籠嘎嘎嘎的嘲笑起來，不過嘲笑聲並沒有能持續多久，紅燈籠散發出柔和的紅光後，觸到了紅光的人皮燈籠紛紛尖叫著四散開來。

    林桐驚異的看著他們鬥法，心中十分後悔，早知道這個老婆婆是好人，他就不走了！

    他看得目不轉睛，沒發現旁邊又多出來了一個人，那人二話不說扛起他就跑，林桐腦袋朝地，死死地握住手裏的紅燈籠。臥槽，誰阿！

    四周的黑暗逐漸退去，悲喜鎮熟悉的景色又出現在眼前，這人扛著他撞開了其中一戶人家的門，進去之後，才將他放下來。

    林桐腦袋充血，好一會兒才從眼冒金星的狀態中走出來，看向那個扛了他一路的好漢。

    好漢身形小巧，是個少年，逆著光站在門口，神色莫名的看著他。

    哦豁，巧了，還是個熟人。

    正是那個潑了他一瓢水的熊孩子。

    熊孩子說：“你不是死人。”

    我當然不是死人啦，林桐心想，不過你是怎麽知道的？鑒於此時他不能開口說話，於是隻能瞪大了眼睛努力表達出自己的疑惑。

    少年撇了撇嘴，“死人輕飄飄的，可沒你這麽重。”

    民間傳說有靈魂重三克的說法，確實很容易分辨出來，看來以後得注意這一點才行。不過眼前的事，可怎麽是好？這少年發現了他的秘密，難道要滅口嗎？

    看著林桐眼中閃過的殺意，少年又說：“放心，我不會揭穿你的。再說了，你也殺不了我，娘會保護我的。”

    你的娘是誰？那個穿著藍色旗袍的女人又是誰？

    林桐繼續用眼神傳達著自己的疑問，不過少年卻沒有再搭理他了，徑自跑到了房間一角的板凳上坐下，刨起了黑乎乎的樹皮。

    “吱呀”沒過多久，屋子的木門再次被打開，老婆婆蒼老佝僂的身影從門外踏進來，林桐朝她看過去，發現她竟然也是一雙裹足小腳。馬蹄形的繡花鞋麵上繡著精致的牡丹花，雖然有些陳舊褪色了，依然可以看出秀功十分精巧。

    “娘！”少年歡喜的叫了一聲，跑到門口摟住老婆婆的脖子親昵的蹭了蹭。

    “乖孩子。”老婆婆慈祥的摸了摸他的頭，這才轉過頭來看向林桐。

    林桐好奇的看著他，原以為這個老婆婆是少年的祖母，沒想到兩人竟是母子關係麽？

    老婆婆走到林桐麵前，臉上的褶子動了動，似乎是笑了，她緩緩的說：“阿蘭是個可憐的女人，你不要怪她。婆婆知道你不是鬼，也不是普通人，今天救下你了，來日你若有機會，便幫阿蘭一把吧。”

    林桐眨了眨眼睛，不能說話很苦逼啊婆婆。

    “唉，你中了阿蘭的攝魂咒，被定住了三魂七魄，若是我來的晚了點，你這三魂七魄就要變成阿蘭的人皮燈籠了。”老婆婆枯枝似得手掌貼上林桐的頭，冷冰冰的，像一塊冰。

    不過這塊冰貼了沒多久，林桐的額頭出現了一絲灼熱感，接著他就慢慢的有了知覺，試著動了動僵硬的手，又擠了擠臉，過了沒多久，整個人就恢複正常了。

    “謝謝老婆婆。”林桐興奮地說。

    “不用謝我，我姓耿，你叫我耿婆婆就是了。”見林桐沒事了，老婆婆轉身離開，慢慢的走到了炕上坐下，朝著林桐招了招手，“過來。”

    耿婆婆？笑臉燈籠嘴裏說的耿婆婆？

    耿婆婆靜靜地看著他，端端正正的坐在炕上，似乎隻有等到林桐過去坐下了，她才會接著開口。

    林桐一頭霧水的走過去坐下，“耿婆婆。”

    “恩，你應該好奇阿蘭是誰吧？”耿婆婆微微扭過身子，轉身麵對著林桐，雙手交疊放在褐色的旗袍上，說話不緊不慢的，像是教養很好的家庭出來的大家閨秀。“想不想聽一聽老婆子我的故事？”

    “您說，我聽著。”

    “阿蘭是我親妹妹，我們嫁給了同一個老爺做妾，那時候華國亂的很，到處都在打仗，我們跟的那個老爺是個大人物，雖然年級有些大了，但是能夠保我們衣食無憂，日子倒也不是那麽難過。”老婆婆帶著追憶的口吻說起，像是打開了一個布滿灰塵的木盒，開啟了塵封許久的記憶，帶著林桐回到了那個戰火紛爭的年代。

    “後來，戰火終於燒到了我們家門口，那一夜，衡城的城門破了，老爺得到消息之後當機立斷的就帶著全家開始逃亡，同樣，那一夜，也是阿蘭生產的日子。”回憶到這裏，老婆婆的手緊了緊，平整的旗袍被抓出了幾道褶子，頓了一會兒，她才接著平鋪直敘的開口：“老爺拋下了阿蘭，還有阿蘭未出生的孩子。後來，日人破城之後，天剛亮，就開始放火，燒了整個衡城，也燒死了阿蘭。不過，阿蘭的孩子被她的丫鬟帶走了，興許逃過了一劫。”

    “過了近百年，阿蘭還是恨。所以，如果你將來有機會，能不能幫忙找找阿蘭的孩子，找到了就去她的墳上拜一拜，她恨了這麽多年，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個孩子……我想著，要是見到了那個孩子，她說不定就願意去投胎了。作孽太多，終成因果，生前我護不住她，不願她來時也飽受折磨。”

    林桐試探著道：“婆婆你也沒有去投胎，是為了她嗎？”

    耿婆婆微微笑了笑，看向牆角的少年，眼中露出柔和的神色：“還有我的兒子，阿奇。阿蘭死後，到了帝都，我生下來阿奇。其實我和阿蘭差不多時間懷孕，但是我比她總歸要幸運些，阿奇是個晚產兒，保了我一命。若不是阿奇，那日衡城大火，說不定我就隨著阿蘭去了。”

    “阿奇也不想去投胎？”

    “投胎有什麽好的呀！我就在這，陪著婆婆，哪兒也不去！”聽到他們提到自己，牆角的少年揮了揮手裏的樹枝，聲音清亮的時候。

    “這孩子。”耿婆婆笑著睨了他一眼，又回過頭來看著林桐，“對了，你是要去東城吧？”

    林桐點了點頭，“是有這個打算。”

    耿婆婆：“這樣走過去太費時間了，不如這樣吧，我告訴你一條捷徑，三天之內就能到。”

    還有這樣的捷徑？林桐眼睛亮了起來，“婆婆，您說。”

    “明天就是角城來悲喜鎮接人的日子了，如果你能代替阿奇，角城的人便會用骨船載著你去東城，很快就能到了。”

    林桐沒有馬上答應，而是警覺地問：“代替他做什麽？”

    這個耿婆婆幫了他這麽多，又是說故事又是親情牌的，恐怕這才是正題吧？

    隻見那耿婆婆眼中露出奇異的神色，說：“我也不瞞你，東城集會同樣也是城主選妃的日子，每座分城都要選出一定數量的鬼魂獻給城主，前些日子，阿奇就被角城選中了，我不舍得他去，又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正好你剛巧路過，憑借小夥子你的相貌，頂替阿奇是綽綽有餘了。”

    被人誇讚了長相的林桐：……

    選妃是個什麽鬼啊！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搞什麽封建製度，一起建設社會主義新華國不好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