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當眼睛裏再次印上金屬的天花板時，苗淼還有一種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的感覺。

    眼睛依舊火辣辣的疼著，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挖了出來，苗淼知道，被挖掉眼球的並不是自己，但是卻仍舊控製不住自己的雙手，一遍又一遍的摸索著眼皮上眼球所撐出來弧度。

    ‘呐，小家夥，看在我養育了你這麽久的份上，作為報答，你把你的眼睛給我好麽？’苗淼還清楚地記得，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那個人的臉上依舊是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就像是從頭到尾隻是說了一個玩笑一樣。

    即便是已經脫離記憶的當下，苗淼依舊不願意相信，那個長相儒雅，卻性格脫線，一路護著‘自己’從練氣直到元嬰的師父，竟然從一開始，就是在騙他。

    並不是偶然撿到的他，而是對方算準了‘自己’出生的方位，並且在距離‘自己’出聲很早之前就散步了‘天生異瞳必生禍’的消息。所以，剛出生的‘自己’才會被父母遺棄。

    提升‘自己’的修為，也是因為，這雙眼睛，隻有修為在元嬰期以上，才能真正的發揮它的作用。

    而帶‘自己’出門，闖秘境，那就更不是為了‘自己’了，有了這雙眼睛的存在，兩個人闖的都是上古秘境，‘自己’雖然也得到了不少修為上的提升，但是獲益最大的還是那個人，每進一個秘境，那個人都能得到各種抗天劫的秘寶。

    其實，如今細想下來，那個人的目的，從來都沒有掩飾，隻有‘自己’才會傻了吧唧的一頭撞在對方精心編織的網裏，連掙紮一下都不願意——‘自己’從小到大，除了去闖秘境之外，生活的山頭上隻有‘自己’和那個人；那個人教自己的從來都是最溫和的心法，攻擊技能一個都沒教過——也許當時的‘自己’已經察覺到了，但是卻不想去深想吧。

    不過，也多虧了那個人，苗淼終於知道了自己這雙眼睛的名字，和它最終的作用。

    就像那個人說的一樣——‘……有了這雙眼睛，那麽我便有資格和天道對話了！’

    “哢噠！”就在這個時候，苗淼突然聽到了房門打開的聲音。

    這幾天，因為阿波羅的事情，珊德拉一直留在幽麟上，所以連帶著，阿德裏安這個做兒子的也隻能全程陪護了，而馬修則被第三軍團掌管機甲的上尉纏上了，自從看了幽麟留下來的戰時記錄之後，這幾天那個同樣是技術宅的上尉，是天天拉著馬修在幽麟和女王號兩艘戰艦的機甲存放層來回跑。

    所以，這給苗淼造精神鏈接以的事情，便這麽被擱置下來了。索性，苗淼現在誰在療養艙裏，身體即便是出現了問題，療養艙也能夠第一時間找到解決的辦法。

    “苗淼？！”但是讓阿德裏安沒有想到的是，苗淼竟然在沒有用精神鏈接儀的情況下，自己醒了過來。看著一臉迷茫的坐在營養艙裏的瘦弱的身影，阿德裏安隨手將手上的東西一扔，身體先大腦一步衝到了苗淼的麵前。

    “苗淼！”在抱住這具瘦弱的身體的時候，阿德裏安才終於覺得自己懸了這麽多天的心重新回到了它應該待的地方。

    “……”隻不過，被阿德裏安抱在懷裏的苗淼卻並不是這麽想的。經曆過三段漫長記憶的苗淼，此時最懼怕的便是這種寬厚溫柔的懷抱。

    “苗淼，我錯了……”感覺到懷裏的身體僵硬的厲害，阿德裏安以為苗淼這是又想到了那天在舌尖精華看到的場麵，也不顧苗淼身上還沾滿了營養液，阿德裏安大力的將苗淼按在了自己的懷裏，同時，像往常一樣，伸手撫摸上了苗淼的後頸。“對不起，我錯了，這次真的是我考慮不周，放心吧，絕對不會有下次了……”說著，阿德裏安伸手輕柔的按/壓著苗淼僵直的後背，語氣裏更是撫/慰多過歉意。

    “……我沒事。”沉默了良久，苗淼終於還是開口了，嗓子幹癢得厲害，連續長了三次嘴之後，沙啞的聲音才勉強從苗淼的嘴裏擠了出來。“你先去忙吧，我還要去洗個澡。”

    “哦，好吧。”其實，阿德裏安是回來休息的，但是看到苗淼現在的這個狀態，阿德裏安以為苗淼看到自己會直接聯想到當天在舌尖精華看到的景象，畢竟，當初要不是自己思考不周，也不至於讓苗淼看到那樣殘酷的畫麵。

    “馬修那邊還要更改機甲的數據，我就先去了啊……”舔/了舔嘴唇，阿德裏安緩緩鬆開了抱著苗淼的雙臂，然後小心翼翼的離開了房間，臨出門的時候還不忘替苗淼關好了房門。“黑子，隨時監控苗淼的狀態。”

    “是。”

    幾乎是在房門關閉的那一瞬間，苗淼就將自己蜷縮成了一個球，塞在了裝滿營養液的缸子裏。而缸子裏的營養液，也因為苗淼身體不斷的顫動，表麵產生了一層層的波紋。

    太嚇人了……

    趕快走……

    逃開！逃開！

    天知道，剛才苗淼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克製住自己，不要立刻推開抱在自己身上的阿德裏安。

    ‘小骨的體溫好低啊，不過抱在一起就不會冷了不是麽……’回應苗淼的是十指連心的疼痛……

    ‘宇文，朕真的好愛你，離不開你，但是朕真的很害怕啊，宇文，既然你能造就一個我，那麽也就能造就第二人，所以，宇文，以後你就待在這裏吧，朕是皇帝，除了自由，這天下所有的東西，是朕的，也是你的。’當然，苗淼是看不到皇帝說這句話時候的表情的，甚至連嘲諷都做不到，一瓶□□下去，傷到的不單單是苗淼的嗓子，眼睛也看不到了……

    ‘為師的好徒弟，把你的眼睛送給為師好麽，為師已經困在渡劫期三千多年了，這已經是為師最後的機遇了，看在我們師徒一場的份上，你不會讓為師就怎麽死吧……’法陣早就已經設好了不是麽？為什麽還要說這些，明明你已經切斷了我最後的退路……

    “嗬嗬，嗬嗬嗬……”蜷縮在營養液裏，苗淼笑了，一邊笑著，眼角的淚水卻止不住的往下/流，最終和營養液融為了一體。

    天道之眼，天道之寵，明明是拴在一根繩上的兩根螞蚱，但是卻在天道的操控下，永遠逃離不了相殺的命運。

    苗淼知道，那個走廊上還有很多的門，他隻看到了其中三個‘前輩’的記憶，但是苗淼知道，剩下的那些個門後麵，所循環播放的故事，也和這三個大同小異。

    那麽，走廊上最後的那扇門呢……

    屬於自己的那扇門呢……

    如今，阿德裏安已經知道了這雙眼睛的秘密了，他會怎麽辦？

    果然應該還是利用更多一些吧。

    明明知道這次任務的目標是什麽，也能夠大概猜測出會兩人會麵對什麽，但是，阿德裏安依舊帶著自己的去了不是麽，哪怕是在推開那扇門的前一秒，阿德裏安都沒有說讓自己哪怕是閉上眼睛……

    苗淼一直記得那句話，之所以不背叛，是因為背叛所得到的利益還沒有達到讓人心動的地步。

    苗淼記得這句話，最初告訴苗淼這句話的，是他的父親。

    如今想來，這也算是老人的先見之明了。

    三段記憶下來，苗淼即便是醒了，也有點分不清自己到底身處何處，他知道自己是苗淼，但是對於那三段的記憶，他也同樣感同身受，那三段記憶的結局，也會是……自己的……結局麽……

    苗淼覺得自己快瘋掉了，整個人被分成了兩部分。

    這一麵，說著要相信阿德裏安，相信自己，相信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可另一麵，卻反複的將那三段記憶拋出，一遍又一遍的質問著苗淼的內心——你真的有能力，有信心避開這種結局麽！

    ……沒有。

    沉默了很久，即便是再怎麽想要欺騙自己，苗淼仍舊無法說服自己。他真的沒有信心避開這樣的結局。

    要說，那三段記憶力，兩人之間的關係難道不親密麽？第一個是兩個相互依附長大的私生子，第二個是皇宮不受寵的皇子和一品大員家的庶長子，而最後的那段，即便是修真無歲月，但是，又有幾個人能夠相伴千年呢……

    可是到頭來，還是抵不過這雙眼睛所帶來的利益不是麽……

    逃……

    要逃……

    逃走了就好了……

    要趕在一切發生之前逃走……

    哆嗦著雙手從療養艙裏爬了出來，苗淼雙手顫抖的將頸環接上了光網。

    “麻團，上次我定的東西，可以麻煩你發貨麽……”

    ……

    “主人，苗淼似乎哭了。”

    “上次真的是我錯了，讓他哭一會兒吧，發泄/出來總比憋在心裏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