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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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隻有一隻手,辰南的速度沒有很快,但也絕對算不上慢,一排扣子解下來也就幾分鍾的事情。

    宿飛幾次求饒未果也知道辰南不給他點教訓肯定不會放手了,於是心有不甘的他幹脆破罐子破摔,愛咋咋地了,隻見他垂著眼看著辰南的動作,嘖了一聲,道:“喲,一看這手法就知道是什麽脫慣了人衣服的,我自己解還沒這麽快呢。”

    “那你可想錯了,一般都是別人自己脫了來找我的。”辰南把宿飛的衣服往兩邊一撥,露出他整個胸腹來,“能讓我這麽費心費力親自脫了的,你還是第一個。”

    “嘿,那我是不是還得感到榮幸啊?真是謝謝您了喂。”宿飛嗤了一聲,“臉可真大。”

    辰南看到他胸口還沒完全消散淤青,忍不住皺眉,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這都一個月了吧,怎麽還沒消啊?”

    “沒辦法,誰叫我不像某人一樣皮厚呢?”宿飛不以為意,反倒是抓住機會就擠兌辰南。

    辰南也不惱,手指順著宿飛胸膛滑到小腹落在了褲腰上,笑著問:“還熱嗎?要不褲子也給你脫了?”

    “你別給弄得跟霸王硬上弓似的好嗎?”宿飛見他還真去解牛仔褲的扣子,反而笑了,“剛才咯吱你是我錯,我跟你道歉還不成嗎?你想怎麽報複我咱倆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你看我又不像你一樣怕癢,你這樣不是白搭嘛!”

    辰南抿著唇半晌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看著宿飛開口:“你知道現在可以用個什麽俗語來形容你嗎?”

    “大丈夫能屈能伸?”

    “不,死豬不怕開水燙。”辰南搖頭,脫口而出。

    宿飛對辰南的形容表示十分不滿,可惜他受製於人動彈不得故而無法反抗,徒勞地扭了兩下,他還是放棄了,嘴上自然是不服氣的,“早知道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

    “別啊,你想怎麽做倒是給我見識見識啊。”辰南故意扣著宿飛的手腕抬了抬好讓他明白自己的處境,語氣十分欠抽。

    宿飛聽了,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氣的半晌沒說出話來。

    “剛才不還牙尖嘴利的嗎?這會兒不說話了?”辰南越看他那樣子越想逗他,空出來的手滑到宿飛精瘦的腰間,沒忍住摸了一把。

    “說了八百遍了我真不怕癢!”宿飛以為他也是咯吱自己,幹脆眼一閉,一副隨你怎麽著的樣子,“你愛撓撓吧,隨你怎麽搞,搞完了我好去洗澡。”

    辰南扶著宿飛的腰,看著宿飛衣衫不整在自己身下任人宰割的模樣,體內憑空生出一股邪氣橫衝直撞,直衝腦門,他口幹舌燥地舔舔嘴唇,性感的喉結上下聳動咽下一口並不存在的唾沫,放在宿飛腰間的手情不自禁又加了把勁,他整個身子俯了下去,火熱的鼻息全部噴到了宿飛耳廓上,聲音沙啞,他問:“真的隨便我怎麽搞?”

    宿飛隻覺得一股子熱氣從自己的耳洞裏打著圈兒鑽了進去,癢的他頭皮陣陣發麻,他哆嗦著躲開頭,睜開眼看到的是辰南危險的雙眸,不知怎麽的他突然覺得有些害怕,可是當他感受到從手上、脖子上以及胸口傳來的另一具軀體的熱度,心中竟又隱隱的有些期待。

    宿飛咬著嘴唇,為自己的期待感到羞恥和惡心,他的耳邊是辰南粗重的呼吸聲,他的胸膛禁不止跟著辰南的節奏起伏起來。

    逼仄的衣櫃,狹窄的縫隙,咯吱作響的木床以及上麵糾纏的軀體。他看到床上女人赤果的雙腿yin亂地纏上她身上人的腰身,他甚至看到了那女人似笑非笑看著他的那雙媚眼,於是他別過眼,看向床頭櫃上的煙灰缸裏沒熄滅的煙頭上方嫋嫋升起的煙。

    無限久遠的記憶像毒蛇一樣纏上了他的脖子,他突然瞪大了雙眼,仿佛真的被人勒住了喉嚨,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甚至於掩蓋住了辰南的聲音。

    辰南本來還以為這是宿飛對他的回應頓時心下大喜,當他扭頭看清宿飛臉上猙獰的表情時,才終於發現不對勁。他立刻鬆開鉗製住宿飛的手,跳下沙發蹲到地上,著急地拍宿飛的臉,“宿飛?宿飛!聽得到我說話嗎?”

    就在辰南急的都快打電話叫救護車的時候,宿飛突然一個挺身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整個人大汗淋漓,像是劫後餘生似的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辰南坐到他身邊,輕輕地替他撫背順氣,十分擔心地問道:“怎麽了你這是?”

    宿飛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過了好長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音調還有些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辰南眉頭擰的死緊,他抬手把宿飛額上汗濕的頭發往上捋了捋,語氣有點掩飾不住的暴躁,他說:“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裏麵到底藏了多少事情。”

    宿飛抬起自己的左手握成一個拳頭,頗有些自嘲道:“統共才這麽點大,能裝多少東西?”

    辰南輕歎了一口氣,轉而柔聲問:“是什麽事情,可以和我說嗎?”

    宿飛一震,他偏頭看向辰南,對上了對方無比誠摯的雙眸。他微張了張嘴,似乎想要開口,最終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垮下肩膀,低頭看著茶幾上的蠟燭出神。

    辰南看他這樣子,直接探身把燭火吹滅了。唯一一個光源消失,室內重新陷入了黑暗,誰都沒有說話,隻能聽見彼此清淺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辰南都快以為宿飛已經睡著了的時候,突然聽到對方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不知該怎麽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隻知道自己那一刹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錯過了宿飛任一一個音節。

    宿飛說:“大家都說,下一代是上一代愛的結晶,可是在這個世界上,並是不所有人的都是帶著愛出生的,比如我,我的出生,一開始就隻是一場交易……”

    宿飛說的很慢,聲音很輕,辰南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傾聽,沒有打斷他。

    宿飛出生的年代,試管嬰兒還不像現在這麽普及,那時候生不出孩子的夫妻,想要一個孩子,基本上都是從別人那裏抱養,有些人家生了女孩不想要可能就找個好人家直接送了;還有的就更冷酷殘忍些,把自己的孩子當成貨物來賣,一手交錢一交人,男孩的價格比女孩的要貴上不少。

    宿飛的爸爸媽媽造人造了幾年都沒結果,去醫院檢查說是女方子宮有問題,基本上沒有懷孕的可能。後來有一天,當丈夫悶頭抽煙告訴自己他有孩子了,和另一個女人的時候,宿媽媽選擇了沉默。

    他說沒有感情隻想有個後,說好了隻要生下來孩子健全,給那女人一萬塊錢,這孩子就當是他們倆自己生的,仍然好好過日子。

    那個年代,很多女人的思想還很封建,畢竟是自己生不了,這就是原罪,於是宿媽媽同意了。

    事情當然沒有那麽順利,真的沒有感情隻是交易嗎?

    一個窮鄉僻壤裏來的發廊妹,為一個男人生孩子真的也隻是為了一萬塊錢嗎?

    這些宿飛都無從知曉,甚至於他也不知道這場混亂的三角關係當時究竟是怎麽解決的,最終的結果是他仍然被生母帶走了。

    在他的記憶裏,她並不是一個好女人,也不是一個好母親。她很少和宿飛講話,隻有喝醉了的時候才會,不過那時大多隻剩下打罵,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爸爸不要的野種,是給她帶來黴運的掃把星,把他鎖進狹窄黑暗潮濕的衛生間裏一整天都不給飯吃,有時候她甚至會把宿飛關進衣櫃裏就直接在外麵接客……

    “後來她自殺了,我在那間屋子裏待了兩天才被人發現,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記得那房子裏那股子惡臭,挺惡心的。”宿飛抽了抽鼻子,仿佛還能聞到味道似的,他的聲音一直平淡無波,像在講別人的故事,聽得辰南心顫,“然後直到我被爸爸領回家,我才覺得自己終於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有吃有穿還可以看電視上學。我知道媽媽不喜歡我,一開始我不知道為什麽,後來經常聽見她在臥室裏和爸爸吵架我就都知道了,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真的。”

    “過了兩年媽媽很幸運地懷上了小翔,他真的是老天給我們家最棒的禮物,他讓家裏的關係變得好多了,媽媽對我也好多了。”宿飛的語氣變得歡快,讓人打心眼兒裏能聽出他內心的喜悅,“小翔特別粘我,做什麽事情都喜歡拉著我一起,隻要我放學回家,耳邊全是他嘰嘰喳喳叫我的聲音,有時候晚上正躺下準備睡呢就見他抱著自己的枕頭出現在我的房門口,跟個小跟屁蟲似的,哈哈。”

    “可是……”宿飛的聲音突然一轉,變的陰鷙無比,他說:“媽媽應該恨我的,就像她說的,我骨子裏留著我生母的血液,我和她一樣的魔鬼,都應該下地獄!是的,我的親生母親破壞了她的家庭,而我,我……”

    天際突如其來的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座城市,也照亮了兩人所處的漆黑的客廳。就著那一瞬的光亮,辰南看到了宿飛眼裏滿滿的恨意。他嚇了一跳,不知道宿飛到底是恨他的親生母親,還是……他自己。

    “轟隆”一聲雷在窗外炸響,掩蓋了宿飛最後說的那句話,同時也把他從回憶裏拉了出來。

    盛夏的暴雨說來就來,回家的時候還看見朗月當空,這會兒才幾個雷響的功夫大雨就下來了,“劈裏啪啦”的砸著窗戶。

    “雨下的真大啊。”宿飛突然轉移了話題,聲音也似乎恢複了正常,和平常並無二致,他說道:“把蠟燭點燃吧,這電閃的可真夠瘮人的。”

    辰南在電視機櫃旁邊摸到了開始扔在那兒的火機和煙,他點燃了蠟燭,客廳又重新亮了起來。他又拿出一支煙,點燃了又發現沒有抽得興致,於是就那麽放在指間夾著,隨它自己燃燒。

    宿飛盯著那煙出神,毫無波瀾的眼眸讓人看不出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辰南看著宿飛,他想安慰他,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有那麽多難以啟齒的傷痛,他擔心他說出的哪一句話會不小心傷害到他。

    於是辰南伸出手去,想握住宿飛緊緊攥著擺在大腿上的的手,卻一時忘記了自己手中還點著煙。長長一截煙灰還帶著火星掉在了宿飛的手上和褲子上。

    辰南連忙胡亂叼住煙嘴,手忙腳亂地捉住宿飛的手,“痛嗎?燙著了嗎?”他著急的問。

    宿飛抽/出手抬到嘴邊,吹掉手背上殘留的煙灰,笑道:“幹嘛呢這是,有這麽嬌氣嗎我?”

    辰南終於放下心,輕輕給他拍腿上散落的煙灰,卻隔著褲子摸到他大腿上有些凹凸不平的痕跡,他順著那痕跡往內側摸,想摸得更仔細些,宿飛卻立刻縮回了腿。

    傷疤?辰南皺眉回憶剛才的觸感,有些不能確定。

    “下了這場雨,今晚也不用擔心熱的睡不著了。”宿飛站起身,又重新變回了平常的宿飛,用一層樂天的殼把自己包裹在內。

    辰南下意識喊住他,可等到宿飛回頭問他什麽事的時候他又忘了自己要說什麽,於是他問了個跟之前的話題幾乎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他說:“宿飛,你相信愛情嗎?”

    宿飛一聽樂了,他笑道:“辰南,我還真沒想到你會跟我討論這麽少女的話題,你信嗎?”

    辰南很認真地看著他,回答:“以前不信,現在信。”

    宿飛突然有種預感,如果放任辰南繼續說下去會不太妙,於是轉過身往房間的方向走,當走到門口,在闔上門之前,他說道:“愛情?不,我的生活裏隻看到了交易、利用和委曲求全。”

    辰南看著那扇關上的門,突然覺得實在是道阻且長,他把嘴裏的煙屁股恨恨地放在蠟燭上,連帶著那點燭光一起摁滅了。

    第二天天朗氣清,整座城市重新被陽光籠罩,很快就連地上的水都蒸發不見了,仿佛昨夜根本沒有下過一場暴雨。

    辰南起床看到宿飛,發現他也跟這天氣一樣,似乎昨晚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

    宿飛從廚房走出來看到辰南站在門口,招呼他道:“來電了,我煮了綠豆粥,時間還早你可以喝一碗再去上班。”

    辰南應了一聲,轉身去廁所洗漱,洗到一半便覺得後腰處一涼,通過鏡子一看原來是宿飛正低頭給他在擦藥。

    辰南不由詫異地挑了挑眉毛,宿飛看到,笑了:“我今天正好要去唐老大店裏,你順便捎我一程唄。”

    “我還以為你今兒突然轉性了呢,原來是有求於我。”辰南嘖了一聲。

    “那也不能這麽說。”宿飛收起藥膏,“主要是我最近發覺你這人真還挺好的,所以決定把以前對你的偏見扔掉,好好相處,畢竟現在咱倆也算是室友,低頭不見抬頭見不是?”

    “你之前一直看我不順眼?”辰南擰眉。

    “就你那脾氣,有幾個能看你順眼?”宿飛隨口回了一句,立馬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於是馬上腳底抹油,“藥也擦好了,你趕緊洗漱完就出來喝粥吧,晚了可要遲到了。”

    ————

    雖然辰南對於宿飛剛拆了線就急著來上班表示很不能理解,但是宿飛則認為自己好的差不多了,雖然暫時還不能去酒吧調酒,但是過來咖啡店裏點個單送個短途外賣還是完全沒問題得。

    “別人講義氣給我帶薪假,我總不能真的一直白拿錢吧?”這是宿飛的原話。

    “謝啦!”宿飛跳下車,正打算甩上車門就被辰南叫住了。

    “下午下班在店裏等我,順路一起回家。”

    宿飛聽了,恨不得再爬上去握住辰南的手,他手沒好不能騎電瓶車,這天氣擠公交簡直是做集體汗蒸,還是超載的那種,“那我晚飯請你吃好吃到根本停不下來的砂鍋飯!”

    關上車門一回頭,宿飛便看到李澤騎著小電瓶在他身後不遠處笑的一臉的不懷好意。

    “幹嘛呢?臉抽筋啊?”宿飛瞥他一眼,擠兌道。

    “好車啊,怎麽,老大不是說你受傷了嗎?這不到一個月時間你就傍上富婆打算走向人生巔峰了?”李澤衝著辰南車子開走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十分具有八卦精神。

    “。”宿飛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糾正一下,是富商,不是富婆。”

    “喲,沒看出來啊,宿飛,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不走尋常路呀!”李澤用雙腳撐著電瓶車滑到宿飛身邊和他並排。

    “過獎過獎。”宿飛順手把李澤掛在後視鏡上的袋子裏抽出一根油條,塞進嘴裏。

    “才買了兩根呢!”李澤迅速伸手搶了一半回去,叼在嘴裏把電瓶車停好,一邊吃一邊問道:“不和你開玩笑了,傷好些沒?”

    “肋骨是沒事了,可惜手又傷著了,縫了大十幾針的,早聽你的買幾條紅內褲好了,這本命年過的可真是憋屈。”

    “這麽背時,我這正穿著呢,要不脫下來先借你穿穿?”李澤手扶在褲腰上作勢要解扣子,被宿飛一巴掌拍飛了,“得了吧你,也不嫌惡心的。”

    “哎!怎麽說話的呢,是兄弟才願意跟你穿同一條內褲,我這內褲女朋友都還沒摸過呢!”李澤嚷嚷起來,順利把店內幾人的注意力轉到宿飛身上。

    唐正第一個走了過來,睨了李澤一眼,“處了快兩年了,還沒讓女朋友給你脫過褲子你還自豪了是吧?”

    李澤恨恨地咬了一口油條,嘟囔道:“總比你這麽大歲數了還打光棍要好吧?”

    唐正佯裝活動了一下胳膊,“嘿,我說你這混小子!欠抽了是吧?”

    這下大家都笑了起來,宿飛給唐正幫腔道:“老大這是寧缺毋濫!”

    “就是,還是宿飛懂我。”唐正說完,重重拍拍宿飛的肩膀,“你小子,可算能來上班了是吧!”

    “可不是,在這麽白拿工資下去,我都擔心你受不了要辭退我了。”

    “這你可就小瞧你老大我了,你這點工資我還是不放在眼裏的,我跟你說,隔壁那家飾品店要退租了,我正打算把它並了呢。”唐正嘖了一聲,說道。

    “要擴店?什麽時候?”宿飛問道。

    “估摸著也就下半個月的事兒吧,到時還得升級裝修一下。”說著,唐正大手一揮,“給你們這群小兔崽子全體都放半個月假,帶薪的!”

    這下所有人都歡呼起來,要不是唐正身太高體太壯,大家恨不得把他拋起來慶祝一番。

    宿飛想了一下,樂了,“那我豈不是剛休完長假,沒過多久又休一個?那多不好意思啊,哈哈。”

    “可不是,現在知道自己跟了個多好的老板了吧?”唐正把自己身上的圍裙取下來往宿飛手裏一塞,“還不快給我工作去?”

    工作的時間比呆在家裏過的快多了,轉眼就到了中午,宿飛正揭開外賣蓋子打算吃飯,突然接到了辰南的電話。

    “怎麽,有事?”宿飛問。

    “這份文件沒問題了,通知工程部下午三點開會。”辰南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話卻不是對著宿飛說的。

    宿飛正想著他是不是打錯電話了,就聽見那邊又說話了,“嗯?通了?宿飛?”

    “嗯,在聽呢,打錯了?”

    “沒,剛在交代事情。你們中午下班嗎?”

    “服務行業嘛,中午不休息。”宿飛回答。

    “那正好,給我送杯拿鐵上來吧,加冰不加糖。”辰南說的認真。

    “……現在?”宿飛看著自己碗裏的飯菜,心想這是在他身上裝了針孔攝像頭還是咋地?電話可打的真是時候,不早不晚偏要在他吃飯的時候打。

    “嗯,不行嗎?剛不還說服務行業嗎?”不知是不是聽錯,宿飛總覺得辰南這話裏帶著一絲笑意,就跟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兒似的。

    “行,馬上就到。”宿飛咬牙切齒。

    唐正見他掛斷電話麵色不善,張口問道:“怎麽了?什麽電話啊?”

    宿飛忿忿地把手機插回兜裏,站起身道:“叫外賣的,拿鐵加冰不加糖。”

    “外賣?怎麽沒打店裏電話打的你電話?”唐正納悶了一下,旋即道:“你先吃飯啊,反正也得李澤送完回來才能再去送,晚點就晚點,就說路上堵車。”

    宿飛聽了,立馬撇嘴,“堵個屁,就是對麵天雲大廈叫的,還堵車呢,說出去人也不信啊。算了,就過個馬路,我快去快回。”

    “那行,你去吧。”唐正從宿飛沒蓋上蓋兒的盒飯裏夾了一筷子肉放進自己碗裏,直揮手,“我給你看著飯菜。”

    宿飛看著明目張膽監守自盜的唐正,歎了一口氣,道:“別介,您就吃您自己碗裏的吧,我的就不勞您惦記了。”

    “嘖,我發現你這人忒不大氣!不就幾塊肉嗎?你想想,要是你又和上次那樣給關電梯裏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這不就浪費了嗎!”

    “嘿,我還真是謝謝您了喂!說的這叫什麽話呀!”宿飛迅速接滿一杯咖啡,扣上蓋子和吸管一同裝進袋子裏,提了就走,經過唐正身邊得時候,還順便給了他一肘子,叫你烏鴉嘴!

    不過事實證明,唐正還真說對了,宿飛這一去就待了大半個小時,倒不是被關電梯裏了,而是被辰南留在辦公室了。

    “呐,你的拿鐵,加冰不加糖!”宿飛把杯子重重往辦公桌上一放,攤出手,“給錢。”

    辰南沒掏錢,倒是把吸管插上了,問:“吃飯了嗎?”

    “親愛的上帝,您打電話讓我給您送服務前我是正打算吃的。”宿飛牽起嘴角露出一個標準的服務笑容,語氣卻無一不表達出自己內心的不滿。

    “為上帝服務是你的榮幸。”辰南喝了一口咖啡,不由皺眉,“怎麽這麽淡?”

    “是你口味太重了吧?”宿飛得逞一笑,嘴上卻是催促道:“喝也喝了,錢你倒是給我先啊,再不回去我碗裏那點菜得給店裏那群窮凶極惡的餓狼分完了!”

    “那就留在這兒一起吃吧,我剛好叫了外賣。”辰南說的十分自然,順手把杯蓋揭開一看,發現裏麵起碼放了半杯冰塊,咖啡的顏色都給兌淡了,味道能不淡嗎?

    辰南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口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一個穿工裝的短發女生推開門,道:“辰總,您叫的午飯到了,給您送進來嗎?”

    辰南若無其事地把杯蓋闔上,點點頭:“嗯,就放到小會議桌上吧。”

    宿飛看著短發女帶著外賣員迅速在落地窗旁邊的小型會議桌上排開各類菜式,頓時腹誹,這哪是叫外賣,分明是變相炫富啊喂!

    宿飛湊到會議桌前掃了一眼,心有點略塞,這檔次跟自己那可憐的青椒肉絲蓋碼完全屬於兩個世界好嗎?

    “一個人吃得下這麽多嗎?”宿飛撥弄了一下麵前的紅燒獅子頭,撇嘴。

    短發女生聽到他的嘟囔,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看向宿飛,“咦?難道不是你嗎?”

    “我?我什麽?”宿飛不明白了。

    “安娜,擺好就可以出去了。”辰南站起身,掃了下屬一眼,“賬單讓財務從我的工資卡上劃掉。”

    安娜立刻意識到自己多嘴了,隻見她吐了吐舌頭,放下手裏的一次性碗筷,轉身打算招呼外送員一起出去。

    宿飛立刻晃了晃自己手裏的電腦小票,“哎美女,我這單你看能不能也幫忙結一下啊。”

    “額,這個……”安娜看向辰南。

    辰南從宿飛手裏抽出那一張小票,衝安娜擺手,“這個我過會兒親自給,出去吧。”

    安娜如獲大赦,衝宿飛抱歉的一笑,“用餐愉快。”

    宿飛看著他們出去的背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辰南推他坐下,掰開筷子塞到他手裏,問:“想吃哪個菜?”

    宿飛還在糾結究竟是哪裏不對,便隨口答了句,“隨便,都好。”

    於是辰南給他夾了兩塊排骨,挖了一勺鬆子玉米,又把豆腐柴魚湯換到宿飛麵前,“吃吧。”

    “哦”,宿飛應了聲,聽話的埋頭開吃,吃到一半他突然一拍腦門兒想起被自己遺忘在店裏的午飯來:“哎,我青椒肉絲還沒開吃呢!”

    “那你還要回去吃嗎?”辰南敲敲桌子把宿飛的視線引過來,淡淡的說道。

    宿飛看看眼前這豐盛的一桌菜,又回想了一下自己那份青椒多肉絲少的外賣,保不準還已經被店裏那群窮凶極惡的餓狼把肉挑完了,於是果斷選擇留下來,他訕笑道:“這麽多菜,反正你一個人也吃不完嘛。”

    “嗯,那就多吃點。”辰南給他夾了一個獅子頭,又從旁邊拿了一個勺子,問道:“左手夾菜方便嗎?要不要用勺子?”

    宿飛抬起左手,靈活地動了動筷子,得意道:“沒辦法,人太聰明,你看我這練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個天生的左撇子呢!”說完這句話,宿飛終於明白過來是哪裏不對勁兒了。

    他手裏一副碗筷,辰南手裏還有一副碗筷。打一開始就是給兩個人預備的,難怪剛才那個安娜還問了一句“難道不是你嗎”,最後走之前又看著他說“用餐愉快”……

    難道辰南這是……

    宿飛吐出嘴裏的骨頭,有些踟躕地問道:“噯,你被放鴿子了?”

    “嗯?”辰南不知道宿飛怎麽突然冒出這麽個問題來。

    宿飛立刻一臉“別裝,我都懂”的表情,用手裏的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碗和麵前的幾個菜,道:“你這本來就是給兩個人準備的吧?那人不來了?”

    “來啊。”辰南好笑的看了自以為是的宿飛一眼,回答。

    “來?”宿飛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那……我這不好吧,把人家餐具用了,過會兒……”

    “嗯,已經在吃了。”辰南定定看向對方,十分自然。

    “過會兒人家過來怎麽……噯?”宿飛說到一半聽到辰南的話,一時有些蒙。

    辰南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奈道:“我一直以為是我表達的太含蓄,不過我今天發現更多的應該是你反射弧太長了吧。”說著,他從錢包裏掏出宿飛的身份證擺到桌子上,“宿飛,我還沒有閑到會一直把另一個人的身份證收在自己錢包裏的程度。”

    宿飛一頓,馬上便避開辰南的眼神,隻見他放下筷子把自己身份證拿過來,笑道:“嘿,我差點都忘記我身份證被你拿走了呢!噯,你這才哪兒點的啊?味道做的還可以啊!”

    這麽明顯的轉移話題,再繼續剛才的話題估計宿飛就得抬腿走人了,辰南歎了口氣,“鑫耀大酒店。”

    “嘖,不愧是壕啊,吃個外賣還要點這種檔次的。”宿飛嘴上打趣,卻再沒看向辰南。辰南的回答讓他心裏也跟著鬆了一口氣,不過接下來這飯吃的可真叫食不知味了。

    各懷心事的兩人沉默地吃飯,宿飛很快就說吃飽了,咖啡錢也不要直接告別走了。

    下午收到宿飛的短信,說他要和同事一起聚餐,下班不用接他一起回去的短信時,辰南倒也不覺得意外。

    現在擺在他麵前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裝作今天什麽都沒有說過,繼續跟以前一樣相處;另一個則是直接把宿飛故意捂在自己耳朵上的手扯開,直白地說清楚。

    站在落地窗邊俯瞰整座城市,辰南開始反省自己是否太心急了,宿飛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他能夠這麽健全的生活下來並出現在自己麵前已然是十分幸運的事情,如果再前進一步,是不是反而會將他推開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