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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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雀找了一整天,終於在黎明時看到靜立山巔,凝視深淵的阿惠。

    晨光灑在他宛如天人的容顏,朝霞給他身邊散出無數柔光,白衣勝雪,清冷如夢,仿佛下一瞬便要憑虛禦風,登天而上。

    孔雀看得呆了,忘記扇翅膀,直接從阿惠麵前錯過去,又急忙飛回來。

    “阿惠阿惠~”孔雀自飛到上邊,自由落體地向戀人墜下,夢想被對方接住抱住。

    但這注定是做夢,他被對方反手扯住脖子,甩出丈遠。

    咦?怎麽回事,阿惠手勁怎麽如此衰弱?

    孔雀心中一驚,化為一形走上前去:“阿惠!出了什麽事,你手上怎麽有血?”

    他一把撈起阿惠右手,卻見一道見骨的傷口正在緩緩愈合,而且周邊血跡蔓延,顯示曾經還有傷口,頓時大怒:“你氣血大虧,是誰傷的你?”

    姬惠依然沉默地看著山崖下鬱鬱森林,不曾回答。

    “以你之能,這世上能傷你的不多,大鵬沒那膽子,後羿已經死了--是夏王還是禺稷?”孔雀氣的羽毛倒豎,居然有人敢趁他不在傷他老婆,這絕逼不能忍,“我去吃了他們。”

    姬惠終於輕抬眉眼,反握他手掌:“與此無關。”

    無關?那是誰?孔雀心中隱隱感覺不祥,然後突然發現阿惠居然沒有元氣護體,頓時手忙腳亂地把羽衣變成鬥篷披在他身上,心疼的要死:“阿惠,你在風裏站了多久了,怎麽衣角都結霜了,你傷的不清,我們先回去……”

    “我殺了孩子。”

    他突然聽到這個聲音,冷淡地像從冰風中吹來的。

    孔雀呆了一下,才理解其中的意思。

    披上鬥篷的手指僵在原地,阿惠從不說笑的事實讓他感覺心髒仿佛被誰用力掐住,血液都冷的不能流動。

    抖抖唇,他幾乎是用乞求的眼神看著他,低低道:“阿惠,你別胡說……”

    姬惠伸出手,掌心豁然是一對沾著血跡的柔軟翅膀,嫩到絨毛都還不曾晾幹。

    那種血脈牽連的感覺,讓孔雀大腦一片空白,瞬間發出無法抑製的淒厲哀鳴。

    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這樣做?

    他是你的孩子,你怎麽下的了手?

    翅膀啊,那是翅膀啊——

    是鳥最重要的翅膀啊!

    他還那麽小,他才剛剛才殼,你不想讓他為妖,也不那麽早啊。

    孔雀眼睛裏血絲幾乎爆出,仿佛回聲一樣,巨大的尖嘯引得周圍雪山紛紛轟鳴,大雪崩塌,淹沒無數綠意。

    隻是他眼前的人依舊如一,毫無動容,更不曾有半點解釋。

    “夷召呢?”孔雀氣極怒極,咆哮道。

    “不會給你。”姬惠終於低下頭,“你就當我不曾生他。”

    孔雀這次沒有半分廢話,利爪伸出,一招就襲向他胸口,威脅與狠話對姬惠不會有半點用處,他從來就不是會因外力動搖的人,他愛極了這樣的姬惠,但今天,他也恨極了這樣的姬惠。

    姬惠抬手抵擋,他修長的指尖看似輕柔無力,卻精準無比地拈住孔雀襲來的利爪,輕易引到一邊。

    一串連環的輕響間,雙方的手指在空中交手不下百次,他們都是身經百戰之人,若是平日,姬惠更占優勢。

    隻是今日不同往日,幾滴血線濺出,招式來往間,姬惠掌心的傷口再度裂開。

    他的血氣精氣,已經不足已讓他再戰了。

    但他沒有退後,若要讓孔雀放棄,不拿出決心是不可能的。

    眉心一道印記浮現,涅阿長/槍自掌心浴血而出,重重轟向孔雀麵門,與一支金翎硬拚一記,擦出一道火花。

    雙方同時上前,姬惠血槍橫掃,其勢重如山嶽,千難萬劫,也要一槍盡碎。

    孔雀身後華屏一展,浩蕩神光盡展而出,無邊浩大,極盡堂皇,連朝陽也在神光之下黯淡渺小,向那昨天的枕邊人奔然刷去。

    光與槍相觸的一瞬,整個時間似乎都靜止了一瞬。

    姬惠槍尖一顫,他提槍之手後退一分,卻又在光芒前行的那一瞬,重新刺出。

    他最後的血氣似乎都隨之而出,這一槍和剛剛完全不同,輕柔寂靜,將之前的聲色都收斂無聲,像一隻翩然蝴蝶,落到那恐怖神光之上。

    那寂靜的聲意蔓延開來,孔雀與神光都被那無聲的寂靜沾染了一刹那,身上的時光,似乎也靜止了那麽一刹那。

    就是那麽難以感覺到的時間裏,血色的槍尖透過無邊的寂靜,捅入孔雀右腹。

    他的其它要害都會很快愈合,唯有孔雀膽,一破便是九死一生。

    孔雀的爪子隨後也捏住他的脖頸。

    但他知道自己輸了。

    姬惠的槍偏了一寸,沒有傷到他的膽,甚至沒有傷到任何大一點的血脈。

    “你居然想下殺手。”孔雀沒有覺得他留情讓自己欣喜,反而更加憤怒,他如何看不出,這一槍出後,姬惠是在告訴他,他還有同歸於盡的力氣。

    “我並不想。”姬惠緩緩收起□□,閉上眼,“罷了,你想殺,動手便是。”

    “我想殺你?”孔雀怒極反笑,右手勁力勃發,狠狠將他甩出去。

    姬惠猛然咳出一口鮮血,在雪地裏觸目驚心,剛想起身,一道金翎破空而過,透過鎖骨,將他紮在地上。

    “你是我妻,我怎會想殺你。”孔雀危險地看著他,“一個孩子沒有了,沒關係,你再生幾個好了。”

    他一手撕裂戀人衣襟,掐住肩上傷口,輕柔地問:“你說對不對?”

    冰冷在心口蔓延,可笑又可悲,姬惠甚至不知道如何麵對這樣的孔雀,這樣的自己。

    他說:“對。”

    他知該向孔雀抱歉。

    但他不能。

    留下夷召性命,是已經是他背叛族人,背叛天命。

    傷害夷召,是我負你。

    所以,如何對我,都是應當。

    ……

    這一次,孔雀沒有任何留手,無關情/欲,隻是一場極重的刑罰。

    甚至他最後也無法了。

    他不知該拿阿惠怎麽辦。

    他也不知還能用什麽表情來麵對他。

    阿惠就像一塊頑石,可以打碎他,但改變不了他。

    麵對不了,他隻能離開,心裏痛苦已經壓垮了他。

    為何會如此,他以為會有一家人,他想了那麽多的生活,為什麽說好的事情,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化鳥離開時,有滾燙的水滴,落在姬惠手背上。

    妖類從來不隱藏自己的情緒,他是真的傷心了。

    血液在身下蔓延,姬惠倒在雪上,安靜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

    這次,是孔雀妥協了。

    而現在,他看著明淨的天空,一種深深的疲憊在意識裏蔓延,吸引著他休息安眠。

    但功法裏本能的預警幾乎尖叫著提醒他,你快死了。

    鳳枝一役,他身受重傷,後來又為妖胎損了根基,未及修養,就以血為夷召脫去妖胎,更與孔雀大戰,用盡最後的真元。

    太累了。

    不能睡,夷召還在地底,被他用地氣陣法穩固人血,若他死去,就沒人救夷召。

    可是,做不到了,他真的,沒有一點力氣了。

    神照經裏,還有一胎息之法,鎖住生機,回返氣血,愈合傷勢,但十之四五者,一睡永眠,再難醒來。

    罷了,交給天命吧。

    天空明淨,一對南雁緩緩飛過,姬惠緩緩閉上雙眼。

    山風掠過,卷起的雪花覆蓋了一地紅豔。

    也覆上那人。(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