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紅樓之薛家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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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鳳羽在京中想著小奸商在做什麽的時候,薛蟠卻是熱火朝天地忙活著。
他和張添錦的鋪子好歹算是開了。為了名字,倆人還頗費了一些功夫來討論。
張添錦道:“依我說,得找個有學問的,給弄個文雅點兒的名字才好。”
薛蟠倒是不這麽想,“文雅不文雅的,讓人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做什麽的才好。你找個秀才來取名字,滿大街的人倒有一多半不知道啥意思的,那有個什麽用啊。”
“那你來想個。”張添錦一揮手,“你說叫什麽?又得讓人看了直白,又不落俗套。”
薛蟠倒背著手踱了幾步,煞有介事點頭,“就叫做‘錦繡衣坊’,如何?”
張添錦看他那副小樣兒,跌在椅子上,指著他大笑,道:“蟠哥兒你……哈哈哈,人家古人七步成詩,你也要學著七步取名?”
薛蟠不以為意,“切”了一聲,不屑道:“咦?難為你還知道‘七步成詩’這個詞?我沒那才情去作詩,捉個虱子倒還差不多。你別隻是笑,說說這個名兒怎麽樣?”
“俗了些,不過還算直白,倒真是能讓人一眼瞧出來賣什麽。”
薛蟠得意,“布料成衣女人固然是買賣的大戶,這爺們兒的錢其實也是好掙的。就說錦哥你吧,全身上下,從腦袋到腳,除過了衣裳外,還掛著多少東西呢?哪天也沒見重了樣!這要是一塊兒弄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張添錦手裏頭正翻著店裏頭衣裳布料的畫冊子。這也是薛蟠的主意,衣裳的就是仿著薛家為宮裏采買首飾頭麵的樣兒,描著衣裳的形兒畫了出來。開始張添錦還擔心那會畫的人不好請,薛蟠直接將自己鋪子裏的幾個畫師調了過來。
這幾個人都是做熟了的,原先畫的都是珠釵簪環 ,最是擅長精細處的描繪。那衣裳的冊子一出來,張添錦便笑了——先不說花色,單隻那樣子,畫的那叫一個飄逸一個雅致!
薛蟠兩眼一眯笑嘻嘻,看著張添錦的麵色,便知道他滿意,登時便得瑟起來,“叫人連著趕出來六七本冊子,你先拿著往幾家交好的女眷多的人家去。這頭一炮要是打響了,往後就擎等著收銀子了。”
張添錦珍而重之地將冊子收了。對他來說,這是頭一次自己個兒出來做些事情,總是希望能夠做好的。
薛蟠倒是沒有張添錦的那份激動。他要操心的事兒太多了,這麽一個鋪子,還並不能占用他過多的精力。
金陵雖是遭了一場水患,但說到影響,多是那些普通的百姓。至於城裏官宦富人,和之前也並沒有什麽兩樣。“錦繡衣坊”一開,因著賣的衣裳樣子又新,布料又大多華美,還是拿著冊子上門請人隨便兒挑,省去了不少麻煩,因此倒也頗為受到了一些女眷們的喜歡。
張添錦出身商賈世家,很有一些經商的天分。他還記著薛蟠之前說過的,搭著賣些成套的小物件。他也有自己的想頭——那些個赤金鑲珠嵌寶點翠的,一般的人家不會經常添置,大富大貴的人家呢,多是有了固定的買處。所以剛開始的時候,他又磨著薛蟠,將薛家金樓裏的首飾匠人借了兩個出來,用些金線銀線串了米粒大小的珍珠織成發圈,或是按著薛蟠給描畫出來的幾個樣子弄成鐲子腕帶一類的,圖個新鮮樣子罷了。
薛蟠眼看張添錦做的不錯,也就不再費心。橫豎他最初也是抱了多一半用鋪子綁緊張添錦,進而拉攏張家的主意。
經水患捐糧一事,薛張何三家暫時是綁在了一起的好名聲,又有徒鳳羽當初有意無意的顯示對薛蟠的另眼相待,都不是傻子,張信也好,何勉之也罷,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與薛家翻臉。
至於甄家,薛蟠表示完全不用理會。要是他沒記錯,他們被抄家還在賈家之前。隻要害不著自己,那他們愛怎麽蹦躂怎麽蹦躂去。
徒鳳羽走之前,囑咐了又囑咐,書館之事不能操之過急。
薛蟠不明所以,不過徒鳳羽既然這麽說了,他自然不會悖逆。不管怎麽說,到底人家是當朝的皇子王爺,這件事情看的肯定比自己要深,萬一犯了什麽忌諱呢?還是聽話比較保險。
這天金樓掌櫃張德發來找他。這是個在薛家幹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兒了,從小跟在金樓當夥計,一步一步熬到了掌櫃。如今家裏頭頗有些家底,按說不做了也是使得。不過這老人家對薛家真是盡心,上回薛蟠歎了一回好的玉雕匠人難找,他便留了心。
“這人祖籍是咱們金陵,他打小兒得了一個機緣,拜了蘇州那邊兒的一個玉雕師傅。算他運道好,那師傅老倆口一輩子隻得了一個姑娘,看他還算勤勉,就索性招了徒弟做姑爺。如今他師傅倆口早就沒了,他和家裏頭的帶著兩個孩兒原也過得不錯。也算是飛來的橫禍,他家裏頭大小子在街上衝撞了人,說是蘇州知府家裏的公子。事兒不大,可他們一家子在蘇州也沒法再混下去。這不是麽,拖家帶口地回來了。隻是他原先娶媳婦時候,說的就是入贅。如今這麽回來,爹媽也都過世了,兄嫂弟妹的,誰能讓他再分份兒家產去?也實在是沒法子。哥哥家裏住了不到兩日,嫂子酸話連天,一氣之下,他帶著媳婦兒女都出來了。因著我們小時候也是熟識的,托人又找到了我,想讓我幫著踅摸個地方,是開個小買賣,或是找個作坊做老本行都行。”
要說起這蘇州的玉雕,曆史既久,工藝又極其精湛,說句鬼斧神工也不為過。薛家承辦宮內的不少采買事務,薛蟠如今接手的時候雖然不長,小心思也還有些。
本朝尚玉,上到宮廷,乃至於宗親權貴,下到一般的富庶人家,誰家裏沒有幾件兒玉器?或是玉石盆景,或是擺件兒,再不然就是身上佩著的頭上插著的,隨處可見玉。
薛蟠見每年薛家替宮裏采買的玉石,多是從蘇州或是揚州的幾個作坊裏進,不過是轉個過手的費用。若是自家有個玉石作坊,那可又是一個豐厚的來錢買賣。
不過,這玉石的雕琢一般都是很有些門戶之間的,輕易還真的很難找到好的匠人來金陵。
“你那小時候認識的玩伴兒,人品如何?到底鬧個什麽事兒,連蘇州都待不下去了?”
張德發細細地說了,末了道:“我也多年未見他了,到底如何,不如大爺自己瞧瞧?”
薛蟠點了點頭。
次日,張德發果然帶了那人來請安。
那人名喚劉萬全,年歲要比張德發小些,看上去倒是一副老實麵孔。
因聽說是來大名鼎鼎的金陵薛家,劉萬全提著十二萬分的小心。打進了院子,便沒敢抬起頭來。
請了安問了好,規規矩矩地站在下首。
薛蟠看了覺得有些木訥,笑道:“劉師傅,你不必拘束。聽說是從蘇州回籍的?我這裏有盆水仙,劉師傅瞧瞧。”
劉萬全聽著他說話聲音年輕,尚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稚嫩,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但見一個白淨麵皮團乎臉,眯著眼睛笑的十幾歲少年。
其時天已進了十月,薛蟠換上了棉裝。今日正穿了一件兒品藍色遍底銀直身棉袍,領口和袖口都滾著白色風毛兒,襯著一張臉越發討喜。
他的手邊兒擺著一盆玉雕水仙,青玉葉子象牙根,白玉雕成的花瓣兒裏裹著黃玉雕成的花蕊,蕊上纏著金絲,就連底下的盆兒,都是鎏金嵌琺琅的。
“回大爺,這是水仙是蘇雕。”
薛蟠小眉毛一挑,“怎見得呢?”
“蘇雕講究疏密得當,虛實相襯,再就是要八麵玲瓏。若是揚州的玉雕,講究的便是渾厚圓潤了。”
劉萬全平時看著木訥,一說起這做了幾十年的活計,便換了個人似的,侃侃而談。
薛蟠聽得有趣,也不打斷他。說了小一刻鍾,還是張德發忍不住咳了一聲,劉萬全這才省過來,忙閉了嘴。又恐薛蟠生氣,小心地看了一眼。
薛蟠托著下巴,“劉師傅真真不愧是做了這許多年的,我隻知道這玉能戴能佩能擺著,其它的就是兩眼一抹黑了。劉師傅既是回了金陵,也是合該咱們有緣。隻是不知,你好好兒的蘇州不待,為何非要還鄉?不是我說,咱們金陵這雕玉的地方可沒有。”
劉萬全歎了口氣,又將自己回祖籍的緣故說了一遍。
薛蟠聽了一下,跟張德發說的差不多。歎了口氣,命人拿出一塊兒玉料來,“這個劉師傅瞧瞧能雕出個什麽來?”
劉萬全自然知道這是考校自己,忙躬身道:“這裏頭是什麽樣的還不好說,須得先行開了出來才行。”
“既然這樣,你拿了回去,三天,不管雕出什麽來,都來見我。”
“是。”
薛王氏對於薛蟠要開辦玉坊的事情並不支持,“我的兒,咱們家大業大的,就是之前你父親留下的產業,還不夠?何苦再去費心做這個?況且,咱們家裏金樓不是就做著頭麵首飾?”
薛蟠笑道:“我也就是先有個想頭,多少事情還沒成型呢。玉坊並不是單做首飾。等我把事情都理順當了,再跟媽說。”
薛王氏不死心,勸道:“不是我要攔著你,蟠兒你想,弄個玉坊跟開間鋪子可不一樣。那本錢要多少?弄出來的東西又往哪裏賣?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的。”
薛蟠剝了個栗子放到嘴裏,“媽,做什麽簡單?老祖宗剛開始的時候,能知道什麽?還不是慢慢摸著來的。媽,你放心,風險太大的咱也不做,啊!”
薛王氏歎了口氣,要說兒子要爭氣,那是好事。不過她到底是個婦人,平日裏隻在內宅裏,所想所求的,倒是平安穩妥為主。依著她,薛家的家產不少了,別說薛蟠和寶釵這一輩兒,便是再有幾輩子,也吃喝不盡,何苦再去折騰呢?
三天後,薛蟠看著一枚紋路精美,手法細膩玉佩,笑了。
不過隻劉萬全一個,這玉坊肯定是弄不起來。母料從哪裏進,匠人從哪裏請,還得再細細規劃了才行。
叫薛四安置了劉萬全一家子,薛蟠覺得自己雄心萬丈,除了金山銀山,往後自己還能弄座玉山出來!
日子過得挺快,轉眼間便到了年底。薛蟠身為族長,難免要比別人更加忙亂些。
因往京裏送了信,說了自己要開玉坊的打算。過了年兒,徒鳳羽從京裏遣了兩個人來。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一個叫崔亮,一個叫趙方。倆人長得都挺平常的,若是扔到人堆裏,大概就是找不到的那種。
“王爺說,薛大爺年紀尚小,讓我兄弟兩個好生跟著薛大爺。”
薛蟠麵上露出詫異之色,“這是怎麽話說?我這麽大人了,還讓王爺操心不成?”
崔亮趙方飛快地看了一眼對方,都垂著眼皮不語。
這話薛蟠說得,他們卻是不好接口。兩個人當初都是跟著徒鳳羽來過金陵的,知道自己主子對這個商賈出身的少年很是照拂。見過兩個人相處的情形,崔亮趙方對薛蟠能這麽說話也算是見怪不怪了。要是換了兩個人,難免就要覺得薛蟠太狂妄了一些。
瞧著倆人低眉順眼的樣兒,薛蟠心裏一時也拿不準,這徒鳳羽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是要在自己身邊兒安插兩個眼線呢,還是確乎出於本心要這倆人來保護自己?要是前者,這麽明著來?要是後者,這,這,這到底為了什麽嘛?
腦子裏亂成了一團,薛蟠索性甩了甩頭,愛咋咋地吧。為了腦袋,王爺大腿要抱牢!
其實徒鳳羽也確實沒什麽安插眼線的念頭。要真是有這個心思,那多少個人都能安插進來,還能不叫薛蟠察覺一絲一毫。不過,不知道怎麽著,想起來薛蟠那個偶爾會得瑟的小樣兒,就覺得這孩子往後少不得要得罪了人。先遣了兩個人過去照看著些,倒也是好點。
展開了薛蟠寫來的信,徒鳳羽總有一種慶幸,慶幸看信的時候沒有喝水。不然,那水都能噴出去!
薛蟠繼承了原來的那個呆霸王狗爬似的兩筆字。那字寫得不小,真真正正的大字,一張信箋上頭盛不下多少。簡簡單單的一封信,說了兩件事,足足十幾張紙。
徒鳳羽有個琴棋書畫樣樣都行的爹,他自小為了討得永淳帝喜歡,在這些方麵也多少有涉獵。他的字乍看之下圓潤俊秀之中帶有一種飄逸之感,但用永淳帝的話說,“一筆一劃中皆暗藏著遒勁清健”。
這麽一比較,徒鳳羽對薛蟠拿兩筆蜘蛛爬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想了想,索性決定過一兩個月將自己身邊兒一個名叫程紫溪的門客送到金陵去,好歹看著那小奸商念些書。
又想起薛蟠心中用鬥大的字暗示自己把給他妹妹的教養嬤嬤忘了,笑著歎氣搖頭,卻還是拿起筆來,給自己遠在揚州的堂姐舞陽郡主寫了封信。信才裝好了,又覺得不妥,索性命人叫了程紫溪來。
舞陽郡主乃是徒鳳羽的叔父信王嫡女,永淳帝的親侄女,如今正隨著丈夫定遠侯秦慕天住在揚州。
這一天舞陽郡主聽說堂弟徒鳳羽遣人來訪,忙命人傳了進去。她與徒鳳羽關係不錯,看了信中所寫,堂弟要兩個當初王府陪嫁的嬤嬤送人,不由得很是詫異。她是個聰明人,心裏雖然疑惑,還是很痛快地選了兩個規矩好的,交與了程紫溪帶走。
不過背地裏卻悄悄地問自己的丈夫:“你說鳳羽是個什麽意思?這教養的嬤嬤,無非就是個些小姑娘們用的。難道是他看上了誰家的姑娘?信裏說的含含糊糊的。”
秦慕天拉著郡主的手,笑道:“你一向精明,怎麽忽然傻了?憑他什麽意思,兩個人罷了,給了就是了。”
舞陽郡主點點頭,“也是。”
又見丈夫沒穿官服,隻一身兒湛青色蜀錦長袍,問道:“今兒沒去營裏?”
秦慕天如今任著忠武軍節度使,就屯駐在揚州。
“老林前幾日病了,去瞧了瞧他。”
秦慕天口中的老林,便是揚州巡鹽禦史林如海。兩個人一文一武,難得是脾氣秉性相投。林如海欣賞秦慕天為人磊落坦蕩,秦慕天卻是因家裏幾代從武,對林如海這個前科探花很是佩服。
“林大人如何了?”
秦慕天重重歎了口氣,“沒什麽大事,我瞅著,不過是心病!”
他是個粗人,說話直白,“年初時候,體仁院總裁甄士仁參奏老林治下不嚴,所轄淮南鹽場出了鹽民動亂一事。要說起來,體仁院雖是總理江南一帶大小事務,卻與鹽政毫無相幹。鹽場便是真有鹽民鬧事,也當由鹽場外駐軍平息。偏生那姓甄的插了一腳,事後不說請罪,反倒告了老林一狀。老林自然也上了折子自辯。誰知道聖上怎麽想的,就那麽各自申斥了一回,就算揭了過去?倒叫姓甄的得意了。”
舞陽郡主看看屋子裏,隻兩個丫頭是自己的心腹,並無外人。忙勸道:“這話老爺心裏想想便是了。”
秦慕天一仰頭灌下半盞熱茶,將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我是瞧著老林可憐!江南鹽政一職,折了的官兒海了去了。他如今尚能支撐著,我佩服!可他也夠可憐了,夫人沒了,膝下連個兒子都沒有,就一個姑娘,還遠在京裏。你說說,這人……唉!”
舞陽郡主搖搖頭,也是長歎一聲,“可憐呐,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都沒有。哪怕是女兒能在跟前盡盡孝,也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太累,明天再撲大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