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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二月,林如海攜女進京,出任戶部尚書一職。
林家在京中也有不少故交,林如海這一回京,又是升調,陛見後自然少不了與人應酬幾日。
騰出了一日的功夫,林如海帶著女兒黛玉,往榮國府去拜見賈母和兩位舅兄。
賈母摟了黛玉,直叫著“心肝兒肉”,“竟是這般狠心,一去這麽久”。
鳳姐兒在旁邊兒勸著,“老太太這是做什麽?林妹妹沒有回來的時候,您整日裏念著想著。好容易妹妹到了,正是該當高興才是,怎麽倒傷心起來?這豈不是叫妹妹也跟著傷感麽?”
賈母拭了拭眼淚,看看黛玉,果然是眼圈紅紅的。忙斂了悲色,撫著黛玉的頭,歎道:“可見我是老背晦了!”
“外祖母正是春秋,並未見老。”黛玉柔聲道。她在賈母身邊生活數年,當初賈母待她比三個表姐妹還要好些,一應用度都是和寶玉一般無二。念及於此,黛玉看向賈母的目光更見孺慕之情。
“林妹妹還是這般會說話!”鳳姐兒笑嘻嘻地過去,拉了黛玉手,上下打量著,口中嘖嘖讚道,“我就說呢,林妹妹原本就是個好的。回了揚州這幾年,出落得越發水靈了!跟妹妹一比,我竟成了個破落戶了!”
黛玉今年也有十二了,已經脫去了先前稚嫩的樣子,開始拔高了身條。一襲淺黃色繡竹葉紋的裙襖將她襯得眉目清雅,如一株早春的嫩柳一般,既是嬌媚婀娜,又不失清新婉轉。
聽得鳳姐兒這麽說,黛玉抿嘴笑了,微微偏過頭,“鳳姐姐慣會這樣,這麽幾年了,還隻抓著我說笑?”
說話間賈赦賈政兄弟兩個陪著林如海來見賈母。屋子裏眾人彼此見禮互相問好,又是好一通忙亂方才坐下。
賈母見林如海兩鬢處微見白霜,形容清瘦,精神看起來卻是不錯。又問了些路上情形,林如海欠身一一答了。
賈赦賈政兄弟二人一旁相陪,賈政一向佩服這個妹夫,笑嗬嗬地坐在一旁,眼珠子掃過屋子,忽又想起一事,忙問鳳姐兒:“寶玉呢?昨兒還告訴了他,今日你姑父表妹過來。這又是跑到哪裏去了?”
“寶玉出去了。”鳳姐兒笑容不變,親手將一盞新上的熱茶端給黛玉,“原是二太太年前許下的願心,他往鐵檻寺還願去了。”
賈母聽了,臉色便先有些個不好了。
這還願,哪一日去不行?非得趕在今天林姑爺和黛玉來府裏拜望去?這兩年自己不理會,王氏越發上臉了!這樣的日子把寶玉打發了出去,不就是不想讓他瞧見黛玉?她也不想想,林家姑爺這一進京,就是正二品的戶部尚書。這樣的靠山,她不說上趕著讓寶玉過來,反倒讓人離得遠遠的!
本來今兒沒看見寶玉,賈母還以為是跟著賈璉等人都在外頭等候林如海。誰能想到王氏就真的能做出這麽不給臉的事兒?寶玉也是的,什麽事情,都聽王氏調遣?
賈母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說自己這個兒媳婦了。說她蠢吧,時常又耍些小手段小心眼。說她精明吧,大事上就要犯糊塗。自己昨兒還特意說了今天林家人過來,為的是什麽?話雖然沒有直說,但總歸為了禮數,今兒寶玉也不應該出去!真不知道這王氏腦子裝的是什麽!
賈政也有些不喜,按說,親姑父上門,寶玉怎麽著也不能這個時候出去啊。
鳳姐兒看他們臉色,忙笑著岔開:“老太太放心,一早兒寶兄弟出去的時候,還特特說了,必是要趕回來的。”
不管心裏如何不滿,當著林如海的麵兒,賈母是斷然不會擺著臉色。當下隻是點頭,笑著對林如海道:“寶玉是個實心孝順的孩子。他太太常年吃齋念佛的。咱們府裏頭,從我開始,到你兩個舅兄,再到那些個小輩兒,也就是寶玉能跟著她吃上些素齋,有心到廟裏去跪跪經了。”
林如海含笑道:“有這樣的孩子承歡膝下,也是嶽母的福氣。”
寶玉是賈母的心頭肉,自然最是喜歡別人誇讚他。尤其這話從林如海的嘴裏說出來,就是透著那麽一股子更讓人歡喜的意思。
“那是。”賈赦捋著兩縷稀疏的胡子笑道,“寶玉自打出生便不同凡響,聰慧透徹,妹夫若是見了,必是喜歡的。”
林如海笑而不語,端著茶輕輕品了一口。聰慧?或許有點兒罷。透徹?那可就未必了。至今,他可仍舊記得上次進京時候寶玉的形容。眉眼生的倒是好,比一般的姑娘都要俊秀些,可那脾氣秉性,實在不能讓他恭維。
賈母命人叫了迎春姐妹三個過來拜見林如海,鳳姐兒脆生生應下了,親自帶了人去叫。
不多時外邊腳步聲輕響,門簾子打了起來,迎春姐妹三人隨著鳳姐兒一同進了門。
三人過來先見過了林如海,又去給賈母賈赦賈政行了禮。聽得賈母命人端了繡墩上來,都謝過了,方才坐在黛玉的旁邊。
鳳姐兒笑道:“老祖宗,您瞧,三妹妹她們與林妹妹也是這麽長時候沒見過了,在這裏沒得拘束著。不如讓她們到後邊兒坐著,也好說說體己話。”
賈母瞧瞧屋子裏,都是些長輩,小姑娘家都難免不敢輕易說笑。便忙命鳳姐兒:“虧你提醒我。快些送你妹妹們去暖閣裏坐著,那裏暖和。再叫人送了點心果子過去,讓她們小姐妹親親熱熱說話去。”
又拍了拍黛玉的手,慈愛道:“好孩子,去罷。”
黛玉起身與迎春三個一同對著幾位長輩福了福身子,都進到暖閣裏去說話。鳳姐兒親自跟過去照應了一番才回來不提。
這邊兒賈母吃了一口茶,斟酌了一番言辭,向林如海道:“孩子們眼不錯見兒的就都長大了。當年玉兒到我這裏來,才這麽高。”
右手比劃了一下,臉色黯然,“那會兒她一個小孩子,偏就失了親母。又讓我這個老婆子接過來,與你父女分離。唉……”
話語中帶著十分的傷感。
提及亡妻,林如海心裏先是一酸,忙又忍住了。
又聽賈母道:“……後來她跟著你回了南邊,我這跟前,就總覺得空落落的。誰知道再見著,竟是出落成了大姑娘了。”
林如海官場多年,極擅察言觀色,又怎麽聽不出賈母話裏大有深意?
果然,賈母又道:“再過兩三年,玉兒也就要及笄了。本來這話不當我說,隻是既在京裏,我又是她的外祖母,想來說了姑爺也不會見怪——先前你們在揚州,聽姑爺說,是將玉兒送到了舞陽郡主跟前教導?如今回京了,可要如何?”
“嶽母不必憂心,先在揚州的時候,已經替玉兒聘定了兩位教養嬤嬤。此次上京,她們也都跟著來了。”
話便到這裏,卻是不再往下說。賈母也不好追問,隻點了點頭,“既是你這做父親的有安排,我也就放心了。”
一時也無別的話,隻聽賈赦賈政兄弟又與林如海交談幾句,便也到了擺飯的時候。
鳳姐兒早就將酒宴安排的豐豐富富的,先還要請小戲班子,倒是賈母攔住了,隻說林如海是個斯文人,未必喜歡這些女眷們愛看的東西。
酒席就擺在了榮慶堂裏,依舊是一道屏風隔開男女,裏邊兒邢夫人王夫人並東府的尤氏都過來了,賈母帶著她們和黛玉迎春等團團圍坐在一張大圓桌上。外邊便是林如海,賈赦賈政主位相陪,賈珍賈璉對麵,賈蘭賈琮賈環下首坐著。唯有寶玉,到底沒趕回來。
林如海自然不會介意,倒是賈政,左右看看,心裏未免不虞。他本是個不通俗務的,這麽想著,臉上便掛了出來。
與兩位舅兄也沒甚好說的,一頓飯的功夫,全靠著賈珍賈璉兩個才顯得熱絡,不至於冷場。
飯後,不過又略坐了一坐,林如海便要告辭。
賈母哪裏舍得黛玉就走?因道:“我多時未見玉兒,要留下她在這裏住兩日,姑爺看可使得?”
林如海一怔,隨即手一抵額頭,笑歎道:“我竟是將這一件大事忘了回稟嶽母。玉兒在揚州的時候,因也要出去走動,小婿便將她托給了定遠侯夫人,哦,也便是前邊說過的舞陽郡主照看一二。誰知道她竟是得了郡主的青眼。這兩年,她們感情倒是好的。回京前,小婿已經應下了定遠侯府,將黛玉許給了他們家裏的三公子。算起來黛玉也是有婚約在身的了……”
話說到這裏,賈府眾人都愣住了。
賈母當年接黛玉來,固然是心疼女兒唯一的骨血,卻也是有意要湊成“雙玉配”。寶玉黛玉兩個當初住的極近,又時常在一起說笑,感情也是很好。不獨鳳姐兒等人,便是榮國府裏的丫頭婆子,也都明白賈母的這份兒用心。
乍一聽聞黛玉竟然已經定親,怎能叫人不感到驚詫?
賈母覺得耳中嗡嗡的,如遭雷擊,連聲問道:“你說什麽?”
林如海含笑又說了一遍,倒是弄得坐在一旁的黛玉紅了臉,垂著頭不理會惜春戲謔的目光。
迎春探春互相看了一眼,探春腳底下微不可見地踢了踢惜春的腳。惜春抿著嘴一笑,忙垂下了頭。
賈母覺得胸口處好似堵了一塊兒石頭,定了一定神,臉上已經沒了笑容,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我竟不知?”
“也是我們上京前才說好了,過了小定的。”
碧紗櫥後邊的邢夫人幸災樂禍地看了一眼王夫人,心情大好——該,讓你還看不上人家林姑娘?人家未來夫婿是侯府的公子,不比寶玉強出一條街去?
王夫人臉上不動聲色,放下一段心事的同時,又覺得多少有些個不忿。憑什麽,是那林丫頭先行定了婚事?
再看看邢夫人嘴角掩飾不住的笑意,拿起帕子按了按嘴角,淡淡道:“大太太,竟是咱們妯娌兩個不經心了。瞧瞧人家林姑娘,都定了親事。我瞅著,二丫頭倒是不能耽擱了。她底下可還有兩個妹妹呢。”
話說完了,邢夫人臉上的笑意也掛不住了。
這邊兒林如海十分自責:“今兒原本該先跟嶽母報喜,誰知道竟然渾忘了。嶽母勿怪。”
又十分懇切地致歉了一回,到底帶著黛玉回去了——畢竟這定了親的女孩兒,是不能隨意出來走動的。今兒是他們才上京來,黛玉來給外祖母請安,旁人自然無話說。若是往後,還是在家裏預備嫁妝才是呢。
作者有話要說:天降神明要求你臣服或者死?不小心弄死自己變成鬼的豐玄破罐子破摔了,哥死都死了還怕你啊!明明相看兩厭卻要通力合作?這是一隻鬼和一位神在各種位麵裝神弄鬼的故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