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x.秦中天辦公室。門窗雖然開著，卻還是有一股散不去的煙味和腳臭味。

    “秦總，您找我？”米蘭敲了敲門，站在辦公室門口沒進去。

    “米蘭啊，進來坐、進來坐！這裏沒別人。”秦中天見米蘭來了，趕緊起身招呼。

    “秦總，我感冒還沒好，對煙味過敏，就不進來了吧？您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我能聽到。”米蘭輕輕地捂住鼻子說。

    秦中天尷尬地笑了笑，也沒勉強，拿過一張印著字的a4紙走到門口，說：“米蘭啊，今天湯主管說你想要一個實習生進去幫忙，是這樣的吧？”

    米蘭知道秦中天還有下文，也沒答話，隻是點了點頭。

    “事情是這樣的，你的難處我們都知道，也積極地想了很多辦法，跟有關部門都溝通過了，為了業務發展，我們特事特辦，開個綠色通道，原則上還是可以的。”秦中天首先作了個鋪墊。

    米蘭還是沒說話，隻是看著秦中天。

    “不過呢，人力資源部也提了個建議，但凡有競爭的地方，一般都是通過公平競爭解決的。”

    “競爭？”米蘭聽到這裏，隱隱地猜到了什麽，警惕地問。

    “是啊。想要進櫃台學習業務的實習生不隻一個。咱們選幫手又不是選男朋友，當然要從有利於業務發展的角度出發，優中選優了。所以呢，我們就根據業務需要，做了個競聘方案。你看看。”秦中天說著將紙遞給米蘭。

    米蘭接過方案，一目十行地掃了兩眼。她本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子，看完之後就大概明白了秦中天和陳高打的是什麽算盤。她知道，秦中天畢竟是領導，做的事情表麵上看也是滴水不漏，如果自己強行索要七星，看在別人眼裏就是“恃寵而驕、目無領導”，這是職場大忌——盡管別人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說她如何受領導寵愛、如何說一不二，但那也隻是個誇張的說法，並不意味著她就真的可以為所欲為、騎到領導頭上去了。她可以拒絕秦中天放陳高進來，但卻不能指名道姓非七星不可，尤其是在領導不同意的情況下。即使拋開這些不談，作為一個家教良好、涉世未深的大姑娘，“我隻要七星”這樣的話縱是在心裏想一想也已經讓她羞不可抑了，要宣之於口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腦中千回百轉後，米蘭不動聲色地問道：“秦總，這個方案是您製定的嗎？”

    秦中天本來就有點心虛，聽了這話就更覺得有些不自在。他強撐著說：“那當然，我親自動手打印的。這個方案有什麽地方不合理嗎？”

    “有。這方案的文字水平很高，完全不像是高中生的水準啊。”米蘭似笑非笑地說，也沒有戳穿秦中天將“製定”改成“打印”的文字遊戲。

    其實這文件主要部分是照抄市分行科級幹部競聘文件中的內容，隻有報名條件和考試項目是陳高改的，措詞還算中規中矩。秦中天的第一學曆是高中，函授在讀還沒畢業，秦中天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多次在公開場合說起這事，所以這已經不算秘密了。要是秦中天心裏沒鬼，完全可以把米蘭的話解讀為拍馬屁，但現在這種情況下，他聽到的意思就是——這方案不是秦總你寫的吧？

    “咳。主要是參考了市分行科級幹部競聘的文件。”秦中天尷尬地咳了一下掩飾自己的心虛，接著問了一個他最關心的問題：“內容應該沒問題吧？”

    “問題不大。”米蘭很好說話地樣子。

    “問題不大”那就是“有問題”了。秦中天的心頓時又提到了嗓子眼，忐忑不安地看著米蘭。

    “不過，有兩個小問題要請教一下秦總。”米蘭繼續說道。

    “你說。”秦中天故作淡定。

    “第一，我也不過是個大學本科學曆，招個來幫忙的實習生卻要求要碩士學曆，這要求是不是太高了？是他給我幫忙還是我給他幫忙啊？”米蘭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方案中最嚴重的問題。

    秦中天聽到這裏，大吃一驚，搶過文件一看，頓時就傻了。原來陳高這死胖子，居然妄想直接就贏在起跑線上，仗著自己是碩士研究生，直接就把報名條件提高到碩士學曆，這比科級幹部競聘的報名要求都高了！

    “哦，這是我的失誤，沒注意看這一點，直接就把市分行的文件內容複製過來了。不過，學曆要求高一點也不是壞事吧？”秦中天一邊在心裏狂罵陳高一邊掩飾道。

    “原來市分行競聘科級幹部要碩士學曆啊？那我們不是前途渺茫了？”米蘭裝出一副失望透頂的樣子，秦中天聽了，隻覺得自己好像又說錯了什麽，卻又不知道到底錯在哪裏，一時間茫然無措地站在那裏。

    米蘭又感歎地說：“記得不久前秦總以自己高中學曆擔任科級幹部的事例來激勵我們年輕人，我還一直以為是真的，所以信心滿滿說‘事業不成，何以言嫁’，卻萬萬沒想到，秦總的真實學曆竟然是碩士！唉，我就說嘛，一個高中生，有什麽能耐可以成為堂堂正科級營業部老總呢！原來是秦總編故事安慰我們啊！”

    這話就像一巴掌狠狠扇在秦中天臉上——他真的就是高中學曆啊！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嘛！可是秦中天自己剛剛說了是複製的市分行競聘科級幹部的文件內容，如果現在否定，那就相當於自己反手再扇自己一巴掌了。

    秦中天一張老臉頓時臊得通紅，簡直就要滴出血來。

    “怎麽了，秦總？我說錯話了嗎？”米蘭小心翼翼地問。

    你沒有！是我說錯了好嗎？啊啊啊啊——秦中天一邊在心裏狂吼一邊挖空心思地解釋著：“沒有。這個……特殊人才……是可以破格報名的”。

    “既然高中生可以破格報名競聘科級幹部，那麽大學生破格報名競聘櫃台內實習崗位應該也沒問題吧？”米蘭的問話邏輯嚴謹，雖說是輕聲細語，但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擊在秦中天的要害上。

    秦中天無可奈何地答道：“這個……原則上……應該也是可以的。”

    “那就好，”米蘭見秦中天第一個問題服軟了，也不拖泥帶水：“第二個問題，考試項目是點鈔和操作電腦，這個是不是與崗位要求不太匹配？秦總，我其實隻是要一個幫我引導客戶、整理憑證、輔助我辦理業務的人，又不是要他代替我臨櫃，就算我臨時離崗，按規定其他人也不能借用我的櫃員號辦理業務，會不會點鈔和操作電腦其實並不重要吧？”

    這一席話也是句句在理，秦中天腦子裏更亂了，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就隨口反問了一句：“那你覺得應該怎樣合適呢？”

    見秦中天這麽問，米蘭也就不客氣了。她很幹脆地說：“我建議，別比點鈔和操作電腦，就比引導和分流客戶、指導客戶填寫憑條、向客戶解釋業務知識和幫我整理憑證吧。”米蘭一下子加了四個項目，都是她認為七星具備優勢的項目，這明顯就是漫天要價了。

    秦中天不由得有些頭痛——這個米蘭實在太難纏了。他仔細想了想，覺得米蘭提的這幾個項目陳高未必會輸，不過如果取消點鈔和電腦操作的話，變數實在太大了，絕對不能答應，於是擺出一副領導的姿態說：“你的建議也有些道理，不過考慮得還不是很全麵。點鈔和會電腦也算是銀行工作的基本技能，即使用不上那也代表著實習生的素質不是？還是保留吧。至於你提議的四個項目，整理憑證實在太簡單了，就不比了，另外三個都是大堂服務的，在服務一個客戶的過程中差不多就全部完成了，幹脆合成一個大堂服務項目，總共三個項目，怎麽樣？”秦中天倒也想得美，陳高兩個項目穩贏，剩下的一個項目也有五成的勝率，這比賽不用比結果就出來了，這就叫落地還錢，而且是四個項目變一個，腰斬了一刀之後再斬一刀，還得那叫一個狠！

    “那不行！既然電腦和點鈔算兩個項目，那大堂服務的三個項目也必須分開才合理。”米蘭見秦中天表麵上同意自己的建議，實際上卻三下五除二差不多全否定了，當然不肯接受。

    秦中天見米蘭態度堅定，也不敢說什麽太硬的話，他再三考慮，陳高已經有兩個項目穩贏了，剩下的三個項目主觀性比較大，有自己當裁判，再拿下一個應該問題不大，就敲著腦袋表示“痛苦地答應了”，不過加了個要求——三項可以在服務同一個客戶的過程中全部比完。

    米蘭聽了，覺得秦中天這個要求可有可無，就答應了。她再仔細想了想，想到了一個關鍵環節，於是回答說：“可以，不過我有個要求。”

    還有什麽要求啊姑奶奶？我都快沒法交差了！秦中天在心裏哀歎一聲，無奈地回答：“你說吧。”

    “比賽要請湯姐和吳姐做裁判，當然，秦總您是主裁判。我那邊櫃台上業務實在忙不過來，就不參與了，相信你們幾位領導會公平處事的。”米蘭話說得客氣，提防之心卻表露無遺。

    話說得好聽！你“就不參與了”！——我想過要你當裁判嗎？還要請湯主管和吳經理當裁判！還有什麽事情是你算計不到的嗎？

    秦中天鬱悶至極，內心狂吼，卻又不能說出來——畢竟湯主管和吳經理也是網點管理團隊成員，一起當裁判完全說得過去。在心裏發泄了幾句，秦中天無奈地接受了現實，似笑實哭地擠出一句“行！”

    米蘭想了想，覺得秦中天也算有誠意了，於是也點了點頭。整個比賽還算公平，如果這樣七星還輸給了陳高，那就說明自己看錯人了。

    秦中天見米蘭不再提出新的要求，另一半懸著的心輕輕地落在地上。

    米蘭轉身離開。秦中天陪著笑恭送了兩步，再目送她走遠，直到米蘭拐過彎看不到了，他才舒了口氣。

    這個姑奶奶，真是太可怕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