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莞手指握成拳，這種非常煩躁又生氣到極點的感覺她這二十七年隻有過兩次，一次就是三年前，自己以及父母被綁架然後被人殺害而自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的時候。

    還有就是現在，溫馨被人擄走幾天不見還被人折磨成現在這個樣子。

    若不是因為她的克製力本身就比一般人好的話，指不定她真的已經衝上去殺人了。

    “媽媽，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您了。”

    “怎麽會。”溫莞心疼，起身抱住了溫馨，“媽媽保證，不管溫馨在哪，媽媽都會找到你好麽？”

    “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媽媽最好了、”溫馨笑得很甜，雖然麵容蒼白整個人也虛弱無力，但是嘴角的那抹笑容是真實的。

    “對了……”溫馨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般，猛地坐直了身子，“媽媽，那個漁夫的名字查出來了麽？他的家人，現在怎麽樣了？”

    “之前我並不知道這些情況，所以……也並未關注那具屍體，不過既然你現在說了，那麽……我現在就打電話查好麽？”對於溫馨，溫莞是一點謊話都不願意說的。

    因此，雖然覺得很愧疚，卻依舊選擇說了實話。

    “希望媽媽早點查明他的身份。我當時聽他的語氣，應該是很著急的，而且……當時他給我吃的餅，足以證明他的家庭條件並不好，那麽大把年紀還出去工作，而且做的還是很髒很累的活兒，我擔心他的家人……”

    “好。你別擔心，先睡會兒，媽媽現在就去查，也順便將錄音送到警察局，我保證，等你醒過來之後，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好麽？”

    溫莞從不食言，因此當溫馨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她真的已經查到了男子的身份。

    溫馨聽到這話很激動，溫莞本想自己去看看情況，但是溫馨也吵著要去，雖然她的身體目前做這種事情還十分的不方便。但是因為有莫景行跟著，所以……溫莞隻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他的屍體已經被送回現在住的地方了，那是一個……十分僻靜的地方，他們現在住的房子據說是臨時居住的，在一大片垃圾房後麵，隻是一個十幾平米的小屋子，溫莞他們起的時候是下午，陽光明媚，但是這個屋子裏邊一點光亮都沒有。?漆漆的一片，隱約伴隨著幾聲壓抑著的哭聲和咳嗽聲。

    房東說，這家人之前是租在她家的出租屋裏邊的，之前他們住的地方寬敞而且環境也好。

    “他們那會兒啊，一家人租住在一個四合院裏邊，呐，就是那邊的那套屋子，男的吧，是在一家公司做銷售，女的給有錢人家當保姆，老媽媽那會兒身子骨也還算硬朗。能夠在家給他們做做飯什麽的，小孩子剛剛上學，這當父母的呀，沒人舍得自己的孩子吃苦，哪怕條件不是很好但是也想給孩子最好的，所以啊，她去的學校也是非常好的、”

    溫莞他們到的時候沒有急著進去，一來是這麽直接去似乎有些不合適，二來是，他們想了解一下具體情況才知道應該怎麽幫他們。

    “後來啊，一次意外，老太太在買菜的途中除了車禍，撞到人的那個人也太?心了，直接跑了。等好心人將老太太送到醫院的時候啊，她已經錯過了最最佳的治療時間，下半身就徹底的癱瘓了。沒有辦法，女人隻好一邊照顧老太太一邊上邊，日子就過得緊張起來。”

    “可是有句話叫做禍不單行呐，就在老太太癱瘓後的一年，女兒在上學期間突然暈倒，送到醫院檢查的時候發現得了骨頭癌。這樣的並且，對於他們這樣的家庭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但是因為這個病症有可能來自遺傳，因此……醫生建議家裏的人都做個治療，所幸，其他人並沒有類似的症狀。”

    “就算沒有，對於一個普通家庭來說，遇到這種事情，也真的是極大的悲哀。”溫莞插話，說著自己的見解。

    房東歎息，“哎，可不是麽，昂貴的醫藥費，耗光了這個家庭中所有的積蓄，他們本想回農村老家，但是農村的醫療水平畢竟有限，在大城市中女兒尚且還有一線生機，若是回去，那就真的等同於放棄了，他們當然不願意放棄，因此啊……男人跟女人都開始瘋狂的工作，每個人每天兩份班，除了家中老人需要照顧之外，他們還要輪流到醫院照顧女兒，每天睡覺的時候隻有兩三個小時，長期以往，女人……再次病倒了了。”

    “醫生說是風濕病，而她的情況已經非常嚴重了。”這樣的變故，更是讓這個家庭陷入絕望，但是他們隻是頹廢了一段時間就恢複正常了，老人腿腳動不了，就自己做些針線活兒到街邊擺著賣，錢不多，但是最起碼有一點是一點，女人的身體已經熬不住兩個班，便隻能上一份然後一個人承擔了照顧老人和孩子的重擔，男人……更加的忙碌了。”

    “哎。”三人歎息，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來。

    房東繼續說著，她說，“起初的那幾年，我直接幫他們免除了所有的房租的，但是隨著物價上漲，我已經承擔不起了，而他們也真的很懂事，主動要求搬到這裏來的，雖然環境很差，但是……最起碼還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還好，女兒的病情得到了控製，這兩年啊，也不用每天往醫院跑了，男人的身體差了很多，而且因為這些年壓力太大已經老了許多，他被原先的公司辭退了。而現在找工作本來也不好找，之後有人說，漁場那邊的工作不錯，適合他這樣的人，還能多勞多得，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就去了。差不多一個禮拜才能回來一些，女人的年紀也大了，加之風濕越來越嚴重，保姆的工作已經做不了，便也隻能在家做做手工陪老太太去擺街賺取家用。”

    “所以……男人一直是這個多災多難的家的唯一支柱。”溫馨接話，雖然她表現的還算淡定，但是……那種愧疚的表情溢於言表。

    溫莞什麽都沒說，隻是摟著她的肩膀不吭聲。

    “是啊，現在連這個頂梁柱都沒了，她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吧。”

    “媽媽、”溫馨十分的難受，“我好後悔。”她想，是不是當時她不請男子幫忙，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呢。

    溫莞雖然知道她的意思，但是這種事情，又怎會真的能有個準確的定數呢？

    從目前來看，凶手簡直就是個沒有人性的畜生，所以，就算當時他不幫溫馨，以凶手的習慣，隻要發現有人，就肯定不會放過。

    “你先別難過，我們現在過去看看，要是有什麽能夠幫得上的，我們盡力好麽？”

    溫馨順從的點頭，但是顫抖著的腳步無一不在彰顯著她的害怕。

    離得近了，那些抽泣的聲音似乎就大了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年遭受到的打擊和挫折實在太多，因此，她們的哭聲都十分的壓抑和小聲。

    但是這種壓抑著的感覺，真的讓人覺得十分的心疼。

    令溫莞覺得刮目相看的是，一直感覺很害怕的溫馨，卻在到達的時候主動走到了最前麵。她抬起手，似乎是想敲門，但是進了才發現破敗的小門其實是開著的。

    隻是這個不足十平米的小屋裏邊沒有窗戶，三張小床加上一些十分簡陋的家具就已經將整個屋子塞滿，“你們……是什麽人？”

    女子咳嗽了幾聲，但還是很禮貌的站了起來，微微彎曲的腰身和她挪動的腳步就足以證明她身體不好。

    完全不需要診斷，莫景行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人長時間被疾病纏身。

    “對不起。”溫馨二話沒說，直接就跪在了她的麵前，這個舉動，顯然將憨厚老實的女子嚇得不輕。

    她踟躕著站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就是……之前被綁架了的女孩，叔叔……是為了救我才死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她的坦誠，讓女子愣了好久，她先是驚訝，之後便捂住嘴巴大哭了起來，她說，“送我老公回來的警察說他是出了意外，當時我就一點也不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老公是個好人。”

    溫馨愣了一下，溫莞倒是片刻就了然了，想必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局長也不敢將他真實的死因說出來，畢竟，溫馨的身份不一般，為了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亂子，他會這麽做也確實是正常的。

    “他是天下最大的好人，可惜是我連累了他，對不起，對不起。”

    溫馨泣不成聲，令她想不到的是，女人沒有怪罪，她彎腰將溫馨扶了起來，倒是那個隻有五六歲的小女孩一直站在門口盯著他們看，沒有出來，也沒有轉身進去。

    她隻是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當然，溫莞知道她不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她或許隻是還沒有接受這個現實，也或許……還不太懂得死跟離開的區別。

    也或許，是因為之前在醫院裏邊呆著的時候就見過了太多的生死，因此……有些習慣了而已。

    “老公救人，是好事，救了人而死，是他命不好，怪不得你們。”

    “……”這番話，實在讓人有些難以理解，因此並沒有任何人插話。

    “他活著的時候就已經遭受了太多的罪受了太多的苦，或許死了……對他也好，我也……不想拖累他一輩子、”

    “嗚嗚、”聽到這話，屋子裏邊坐在床上的老奶奶突然就哭了起來，聲音依舊很壓抑，看得出來他們都很難過，但是……這家善良的人，居然真的都選擇了原諒。

    “我們……想來送送他，不知道……可不可以？”溫莞開口。她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男子的屍體還放在一側的位置，那裏搭了個十分簡易的帳篷。幸好最近都不下雨，所以，棺材就這麽在外邊也沒有太大的關係，隻是……那股味道……已經在空氣中蔓延，隻是因為旁邊就是垃圾房，因此被掩蓋了許多。

    “他要是知道你們來了，一定很開心。”女人開口，“我們已經沒有錢買棺材了，這個還是房東送的，對於她，我們也真的十分感激。”

    溫馨看著這家人，本想將男人的話告訴他們，現在卻覺得已經沒有說的必要，最主要的是……眼下……說這些還有什麽用處呢。

    “你的身體不好，應該多多休息，更加不能呼吸亂想。”莫景行終於開口，這麽說話的時候已經將女子扶著坐下，女子有些踟躕，眼神中帶著防備。

    “他是一個非常厲害的醫生，大姐您別緊張。”溫莞解釋，然後走過去摸著小女孩的頭，小女孩似乎有些認生，但也沒有掙紮的很厲害，隻是片刻便乖巧的任由溫莞拉著。

    “你們的身體都不好，不能繼續住在這裏了，一會兒就跟我們離開，至於……先生的葬禮，我一定會妥善安排。您看，這樣好麽？”

    女人當然不敢說好。

    剛才雖然跪著的小女孩說了一些經過，但是這並不能證明她們說的就一定是真的，而且仔細想想，一般來說救了人死了的人都是英雄，她家這位死了直接把屍體就這麽抬回來警察什麽都沒有說就離開，顯然這其中還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且不說她們剛剛說的隻是一丁點，就算是真的，她們又怎麽能接受這樣的安排呢。

    而且，警察都不願意透露的事情。她們的說辭……現在卻有些不敢相信了。

    此刻的她們家，已經家徒四壁，或許有人會同情，但卻沒有人願意將這個?煩往身上攬，很多人視而不見，更擔心會惹禍上身，所以……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有人出麵幫忙，讓她實在有些難以理解。

    “哦，或許這麽說真的有些唐突了，但是請您相信，我們真沒有惡意。”

    溫莞本身就平易近人，她的聲線又十分好聽，無端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女子看著她，慌張的表情安靜了許多。

    屋子裏邊哭聲還在斷斷續續的傳來，女子歎息，“我也相信你們是好人，而且其實……我們家除了三個病怏怏的身體之外已經沒有什麽完整的東西了，所以其實……你們就算真的圖點什麽……這種話，想必說出去都會讓人笑話。”女子苦笑，“可是……警察之前對於我老公的死都沒有提及半分，你們就這樣跑來，又是說要幫忙又是說對不起還下跪的，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老公……他幸苦了一輩子，一天福都沒有享過就這麽去了。若是因為他撞見了什麽不該知道的秘密或者是什麽你們要殺人滅口的話，現在他都已經死了，所以……還能做什麽呢。”女子一直在自言自語，她的話前言不搭後語，邏輯混亂，像是相信溫莞是好人，又懷疑他們是壞人一般，這種糾結的心情，真的讓他們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我其實……真的很理解您的心情。”溫莞開口。“我現在……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不過，或許您看過這個之後，就會相信我也不一定、”溫莞這麽說的時候，已經從自己包裏邊取出自己的東西，護照，身份證，戶口薄，反正一切能夠證明自己的東西，她都已經準備好了。

    女子接過，看到名字的瞬間就已經震驚，然後……

    她的手指開始顫抖，證件從她手中滑落，之後她又十分驚恐的跪下像是要撿起來，還好有莫景行拉著因此沒有真的跪下去，溫莞蹲下，仔細的撿著。

    “對不起，我不知道您是……您就是……就是……”她顯得很激動，似乎並不清楚自己此刻到底要說什麽，但是溫莞卻聽懂了。

    “我知道您要說什麽。不過我給您看這些，不是因為我想命令您什麽。事實上，今天我隻是陪女兒來感恩的，而之所以告訴您身份，是因為……那些警察暫時不說的原因，我沒有辦法解釋，隻是希望您能夠明白，或許警察局是覺得我們身份有些特殊因此才選擇隱藏，但是不管怎麽說……真的……謝謝您們。”

    溫莞彎腰，對著眼前這個看似十分普通的婦女九十度鞠躬，這麽做的時候，溫馨也跟著她一起，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她的心意真的很明顯、

    “我們很感激，對於這樣的結果，也真的覺得十分遺憾和抱歉，我知道現在做什麽都彌補不了這件事情對你們家庭，或者是個人帶來的傷害，但是，我們還是希望為你們做點什麽、”

    “不，不用，之前還擔心我老公是無緣無故死亡的，是遭遇歹徒，或者是得罪了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因此還覺得擔心，現在知道真的是救人，我們全家都為他感到驕傲。雖然很難過，但是……他是英雄。”

    她還說，“救人這種事情，本身就是應該的，相信不止是我老公，任何有良心的人遇到這種事情想必都會伸出援助之手，而他之所以會死，是……是他沒有保護好自己，而且……誰也想不到救人真的會死，說到底，是我們命薄，既然命中該有此劫難，便怪不得任何人。”

    “我相信，女兒長大之後，等事情真相大白之後，女兒一定會明白爸爸的良苦用心的，他是個好爸爸，是個好人，我們真的，很驕傲。”

    “夫人，您若是不同意我們做點什麽，我們的良心也會一輩子不安的，算是拜托您，這件事情，讓我們負責到底好麽？給你們一個家，一個好一些的生活環境，給先生，一個好的葬禮，讓你們。往後的生活不在這麽遭罪，讓你們好好的過完下半輩子好麽？”

    “我還活著，我的手腳還靈活，我能夠養活我的婆婆和女兒，溫部長，您有這樣的心我們真的已經十分感激，但是……您真的不欠我們什麽。不需要補償，救人，是老公自己的意願，死了，也是我們的命。”

    “我並沒有……說風涼話的意思。但是我也希望您能夠明白，您現在的身體並不是很樂觀，先生不在了，你們的生活來源肯定有很大的問題，我知道您也不會讓孩子跟老人挨餓，可是……您這麽會十分幸苦而且會委屈了自己，這……並不是我們想要看到的、”

    “自力更生本就是每個人的能力，雖然不能讓他們過很好的生活，但是……我會竭盡所能讓她們吃飽，而且……我不怕委屈，也不怕受苦。比起老公。我受的苦，又算得了什麽呢。”

    這人太善良，但這並不是溫莞願意看到的。不說自己此刻真的欠了他們，就算沒有，見到這樣的情況她斷然也不會袖手旁觀。

    “我知道您是不願意?煩我們，我也十分理解您現在的心情，但是……有件事情想必您比我清楚，您的孩子得了骨頭癌，不犯病還好，若是犯病，您將會再次陷入困境並且束手無策，當然，請不要誤會，我也並不是故意揭您傷疤，我隻是想讓您明白。若是……跟我們走，我會為她提供最好的醫療環境，或許……還有救不是麽？至於您跟老太太，也會得到最好的治療。”

    這個理由，顯然是目前最能夠吸引女人的，她可以不為自己考慮，但是卻不能不為孩子考慮。

    “你相信我，等孩子和老人的病情好轉，等你的身子也完全好起來並且能夠好好照顧她們之後，到時候，您想去哪裏我都不攔著、”

    女人皺眉，看看自己，看看屋子裏哭泣著的老人。又看看門邊像是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十分的糾結。她看著棺材，似乎是在詢問自己老公，接下來，她到底應該怎麽辦才好。

    是留下，不欠任何人。

    還是離開，為了給孩子一個穩定一些的將來。

    可是她之前明明想著，若是孩子也救不了的話，等她們都走了之後，自己也去陪大家的。

    “阿姨，求求您跟我們離開這裏吧，叔叔為我而死，若是以後你們的生活沒有保障。我……我會愧疚一輩子的，求求您，救救我，我真的……真的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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