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西成勢力十分強大，誠如溫莞之前所說，他所掌握的資料庫絕對不會比國家的資料庫少，所以，如果連他都這麽說的話，那就說明，這個人身上的問題真的很大。

    明朗離開郊區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三點多了，李茜已經在一個小時之前就被他送走。而他一個人，在這片廢墟中站了整整一個小時。

    溫莞的車就停在郊區必經之路的岔口上，看著迎麵而來的車隊，心中十分的複雜。

    這個時候的郊區已經沒有什麽車輛，溫莞直接讓莫景行將車子橫在路中間，因此，明朗的人不得不停車查看。

    看到車裏的人是溫莞的時候，他們都很驚訝，畢竟這些人，大多都在溫莞手下做過事兒，就算沒有做過的，也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溫莞以及她的事跡。

    “您是……溫部長？”來人很驚訝，雖然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在這樣寂靜的夜晚，就顯得格外的清晰。

    明朗一直在閉目養神，此刻的他已經將之前倉庫中穿的那套裝備換下，西裝筆挺，聽到溫莞的名字之後。他似乎愣了一下。

    眼中閃過一些難以言明的情緒，但是很快就融入夜色中，無人察覺。

    他推開門，自己走了下來。

    老遠就開始詢問，“是姐姐麽？”

    溫莞歎氣，莫景行已經推開車門讓溫莞下車，“是我、”

    “這個時候，姐姐怎麽會在這裏？”明朗的語氣有些急促，春天的夜裏還十分的涼，剛剛下車的溫莞就忍不住打了個寒磣，明朗立刻就將外套脫下給溫莞搭上。看著溫莞不回答，他有些不確定的詢問，“姐姐……在等我？”

    “嗯。”溫莞點頭，“我有事情需要離開江城很長時間，打電話給你一直沒有開機，無奈之下隻得打到辦公室，知道你今天回來，而且會經過這裏，所以，就在這裏等你了。”

    “離開？”果然，聽到這話，明朗有些激動。“我剛剛才知道姐姐被停職了，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就是想問問到底怎麽回事，您怎麽又要離開呢？”

    “這是閣下的決定。”溫莞開口，語氣溫婉，“想著三年前終究差了你一聲道別，這次就怎麽都要補上。”看著明朗依舊難看的臉色，溫莞接著說道，“所以，這麽冒昧的在這裏將你攔下，我們的小明朗該不會生氣吧？”

    這種理由，明朗怎麽可能生氣，他吸了一下鼻子，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三年前姐姐一聲不吭的離開，之後就消失了整整三年，這三年的時光，過得無比艱難。”

    “之後，知道姐姐當年出事，也終於明白姐姐當時特意將我支開的保護，我心中的感激和愧疚更是日益明顯，三年後再見，本以為姐姐回歸國務卿之後，我們就能好好在一起，我也能夠加倍對姐姐好，可是，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我一直忙於工作，連跟姐姐好好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之前接到消息說是姐姐出事，我恨不得長雙翅膀飛回來，可惜身份比原先高一些，肩膀上的責任也就越發的重了，我不能不管不顧的就衝回來，我知道我要是真的那麽做了也不是真的不可以，雖然會麵對很多的損失但是我相信自己可以解決，我隻是……隻是擔心這樣會辜負了姐姐對我的期望。”

    這般說著，明朗已經開始抽泣，“這麽多年，我一直將姐姐的教導個和忠告銘記於心，甚至覺得，就算我可以不顧及天下人所有的眼光，但是隻要想到姐姐會看著，會牽掛著，我就無能如何也不敢亂來。”

    “我馬不停蹄趕回來。知道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就盡力將所有的行程都提前，就是想著，能夠盡早結束之後盡早回來看看姐姐，可是我沒想到，為什麽我才剛剛回來，接到的又是姐姐要離開的消息呢？”

    他伸手抱住溫莞，身子再微微的顫抖，“三年前，姐姐沒有告別，就這麽猝不及防的離開了我的世界，我當時覺得我的世界已經完全崩潰，三年後，姐姐特意等著我告別，我卻比之前沒有告別還要覺得驚慌。這種感覺，就好似……就好似是姐姐這次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一樣。”

    這般真誠的語氣，溫莞實在不忍心懷疑他什麽，可是這個時候出現的明朗，不也剛好證明了之前經過包裝跟李茜見麵的人就是明朗麽？

    但是他的這些話都不像是假的，憑心而論，她真的不願意懷疑這個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

    但其實，隻是跟李茜有關係的話，又不能證明他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不是麽。

    “或許吧。”溫莞退出了他的懷抱，“上次不說告別的話，是擔心說了之後不能履行承諾跟你再見麵讓你失望。這次之所以說，是因為不想總是欠著你什麽，誠然……雖然明朗長大了，可是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那個會在我跟前哭鼻子的可愛男孩，雖然知道這麽做你一定會難過會傷心。可是，讓你一直沒有盼頭的等待終究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明朗，這次我不說再見，我隻說告別，要是……”這本來也隻是自己事先計劃好的一場戲，可是當真將這些話說出來的時候，就忍不住假戲成真。溫莞吸了一下鼻子，鼻頭泛酸，心裏也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石子堵住了一般，壓得她喘氣兒都有些困難，“要是餘生我真的消失不見，請你忘了我。”

    “嗚嗚。”明朗一下子沒忍住，腳下發軟，整個人都坐在了地上，他開始嚎啕大哭，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此刻的他，說不出的狼狽，哪裏有一點外交官的樣子，身後的人想要上前攙扶，但是又不敢貿然行動，隻得手足無措的站在後麵。

    他們……

    除了三年前溫莞的死訊被公布的時候，明朗將自己鎖在屋子中不吃不喝兩天之外。何時見過這麽崩潰的他呢。

    “姐姐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你怎麽可以在那麽猝不及防的闖進我的生活中給了我親情之後，猝不及防的消失再出現之後，還說著又要永遠離開的話呢？”

    “你知道麽，遇到你之後，我的人生就像是一直坐在過山車上不曾下來過。一會天堂，一會地獄，若隻是這樣倒也罷了，反正這三年的時間，我已經漸漸習慣，可是你怎麽能在我已經習慣了生活在天堂和地獄之後又說出讓我徹底忘記你這樣的話呢？你為什麽，要殘忍到……連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機會都不給我。”

    溫莞眼中一直不曾掉下的淚珠幡然滾落。她跟明朗一樣，不顧形象的在他身側坐下，她伸手，想要像曾經一樣摸一下明朗的腦袋，卻被正在鬧脾氣的明朗給直接避開。

    她的手，就這麽落空，僵硬在空中，在車燈的照耀下，連影子都那麽的孤獨。

    而明朗，也是在不經意中看到那孤零零的影子之後才猛然察覺到自己剛才的動作有多傷人，但是別扭著的孩子哪裏肯說抱歉的話，於是，他側身，將頭朝溫莞抬著的手下送去。

    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溫莞破涕為笑。

    “你怎麽一點也沒變呢。”手指落在他的頭頂，也不知道是室外的溫度太低還是溫莞的手實在太冰，總之落在明朗頭上的那隻手，就算隔著頭發，他還是覺得有些清涼清涼的。

    不等他反問，便聽到溫莞接著說，“我承認我很自私，所以，我不想在我人生的最後階段還要帶著遺憾走，明朗，我有時候甚至會想，要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我，或者說，沒有我當初的多管閑事我不介入到你們的生命中的話，所有人的命運是不是就都會變得不一樣了？”

    “我沒有愛上雲西成，雲西成也就不會傷害到我，沒有認識你，也就沒有離開時的悲傷，莫景行沒有救了我，現在的他跟張希雅是不是也就不會這麽的難過，可是最讓我擔心的是，我的女兒，溫馨。要是當時我沒有將她從孤兒院中帶出來並且承諾餘生會給她母愛和陪伴，她是不是就不會遭遇這些，她是不是，也就不會小小年紀就要兩次麵臨親人的離開？”

    “姐姐……”

    明朗插話，但是被溫莞直接打斷。她說。“我一直以為自己恨善良，所以就總是想著好好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可是我忘記了，給予的越多，離開的時候就會有更多的不舍。明朗，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弟弟，剛才那樣的話，雖然不中聽卻也是真心的，當然，如果你不喜歡聽，那能不能當作沒有聽到？”

    “姐姐？”明朗終於開口，也終於接上了話，“我其實明白你的心情，若是可以，我當然希望那些話都沒有聽到過，這些年，你是怎麽對我，怎麽保護我的，我都清楚，所以，若是交換身份想一下的話，你也一定能夠理解我的心情，我不是故意要生你的氣，我也知道你從來都不是真的自私，可是姐姐啊……就是因為都知道，所以才會更加的不願意聽到。我隻是覺得，隻要你永遠不說這樣的話，那我們，是不是就會永遠的不分開了。”

    “姐姐，沒有方向沒有目標的時候很可怕，但若是沒有了信仰沒有了期待，那人生就會變得暗淡無光的。而我，我是明朗，我不要那樣的日子，可是……可是我又那麽清楚的知道，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再也沒有收回去的可能。”

    明朗一邊說一邊哭，身後的人眼眶似乎都變得濕潤，最後實在看不下去，各自退到五十米開外的地方等待，隻有……莫景行，雖然眼眶濕潤，卻終究沒有離開溫莞，不過到後麵他似乎也實在是忍不住了，所以打開車門直接坐了進去，溫莞恍惚看見，他上車的時候，用手擦了眼眶。

    “可是明朗，你又怎會理解我的心情呢，你以為我真的願意讓你們都徹底的忘記我麽？我也無比渴望著，我不在的往後。你們時時刻刻都會記得我，這樣的話，最起碼我這顛簸的一生，還有些回憶可以被珍藏，可是明朗，我又那麽清晰的知道，要是你們都不記得我，你們絕對會過得比現在還要快樂。”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麽想的，我也不能解析你們每一個人的心理，我更加不知道我在乎著的每一個人是不是也如同我在乎你們那樣在乎我，所以……我隻能祈禱我在乎著的你們，能夠在沒有我的世界你開開心心的活著。”

    “姐姐。”心中的信念在這一刻好像真的被強行扯斷，而且每一下都扯到肉裏。扯到心裏，融在血液裏，疼得明朗連腰都直不起來。

    他忍不住再想，若是當年，那件事情沒有發生的話，一切的事情會不會就會變得不一樣了呢？

    溫莞……

    分明是那個自己最不想要傷害的人啊，可是為什麽，到頭來，受到傷害最嚴重的人，偏偏就是她呢？

    對不起，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明朗錯了、

    可是怎麽辦，事情發現到現在這樣，我卻連一聲對不起都沒有辦法說出口。

    姐姐，若是將來你知道，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將我當成親生的弟弟麽？

    你還會……還會……像現在這樣摸著我的頭，說著舍不得離開我的話麽？

    “嗚嗚、”

    “別哭。”明明自己還在流眼淚，卻不斷安慰明朗不要哭。溫莞自己，想必永遠都不會知道，她這個樣子，到底有多讓人心疼。

    “好了，我今天來，除了要跟你道別之外。還有一件事情要說。”

    “可是再說事情之前，我能不能先提一個小小的要求呢？”一個小時已經過去，天空依舊黑蒙蒙的。

    明朗的哭聲稍微止住了一些，但是說話的聲音還是無比的沙啞。

    “好，你先說。”

    “我隻是……”明朗抿唇，“我隻是想問問姐姐，這一次，能不能不要走，不管還剩下多長時間，能不能讓明朗陪你走完這些最後的時光？”

    沒想到明朗最後的要求居然會是這個，溫莞一時間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剛剛止住的眼眶似乎再次泛熱，但是卻被她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你知道的，我一生當中有很多的願望，而且你還是唯一一個知道我全部願望的人。”溫莞這麽說的時候，眼神有些飄忽，連帶著明朗的也是，恍然想起，曾經兩人坐在屋簷下聊天，說起各自的願望的時候，溫莞突然就恢複了剛剛走出校園的那種青春氣息。

    她揚著頭，臉上帶著純真的笑容，她說，“我在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將自己將來要走的路做了所有的規劃，雖然這其中有一小部分是父親規劃的，但我並不反對、”

    “我的第一個願望已經實現。那就是跳級跳級再跳級，在二十歲之前，完成研究生考試，並且拿到博士證書，而且，證書還必須是國外的，我必須學會三個國家以上的語言。”

    “第二個願望，我也正在實現著，我要在二十一歲生日之前嫁給雲西成成為他的妻子並且任職國務卿，第三個願望，我要在三年之內將業務做到滾瓜爛熟，讓溫莞這個名字名揚中外，然後，要是雲西成願意的話，我要給他生個孩子。”

    “嘖嘖，現在這個時代的優秀又出色的女青年中，我是第一個知道你居然想那麽早就結婚生子的，雖然覺得完成起來有些苦難，但還是祝福你，不過姐姐，還有其他麽？”

    “我一定會實現的，你要相信我。”記得當時，溫莞的眼神是那麽的堅定，前一刻還覺得溫莞是在吹牛並且胡亂應付溫莞的明朗，突然在那一刻就相信了她的話。

    果然，在那之後的沒多久，溫莞真的嫁給了雲西成，然後，在接下來的三年中，她真的憑借自己的努力讓自己名揚中外，唯一的遺憾就是，她始終沒有為雲西成生下孩子，但是還好，她的婚姻一直很穩定，雖然看似平淡，卻也保持的很好。

    再然後……溫莞死了的消息就火速蔓延，也是在這個時候，雲西成的私生子曝光，眾人才明白。原來那個陽光明媚的少女背後，還背負著這麽一段肮髒的情感，是雲西成對不起她，而她到底都帶著遺憾，而當初，要不是……

    溫莞是不是也不會遭此劫難呢？

    “我的願望啊，那就是，名揚中外之後，為雲西成生了孩子之後，我希望可以回歸平靜過隻屬於我自己的生活，我要帶著老公孩子環球旅行，等我們將世界走一圈之後，我就找個鄉下的地方，種種花，養養草，過著最平凡的生活，你看，我的計劃是不是超級完美和偉大，要是都實現的話，我會樂瘋了的吧、”

    記得當時，溫莞說出這個願望之後，他突然無比的嫉妒，“姐姐那麽多的計劃當中，怎麽就不多加一個我呢。”

    溫莞當時就笑得直不起腰來，她的回答也十分的理直氣壯，“我們一家三口過著神仙般的日子帶你這麽一個電燈泡做什麽呢？”

    後麵兩人到底說了些什麽，明朗又有多氣氛溫莞已經不記得，同樣的，除了這些話之外，明朗也不記得自己當時到底是怎樣的心態了，隻是隱約說過，若是溫莞當真去旅行而自己沒有辦法參與的話，溫莞一定要記得將沿途的風景寄給他。

    而且，每去一個地方，都要讓他知道並且說一句再見，因為隻有說了再見，他們才會真的再見麵。

    “我很慶幸曾經所有的願望都告訴了你，雖然這些年我那些美好的願望到最後都變成了泡沫，有的甚至也麵目全非，但是，我還是覺得臨走之前應該跟你告別，隻是很可惜，我終究不能跟你說再見了。”

    溫莞若是知道，自己這一次不說的再見在很久之後又會是一次遺憾的話，她一定會毫不吝嗇的說出口，可惜，人生最缺的，永遠都是……沒有如果。

    “姐姐，當年你的願望中沒有我，但是我還是希望，若是你的生命真的到了最後一段旅程，那麽。這段日子，是我陪著你走過的、”

    溫莞搖頭拒絕，“不了，本來計劃中也就沒有你，現在當然也不能強行將你加上，再者，你現在工作那麽忙，其實也真的沒有時間陪伴，既然這樣，我們又何必委屈彼此呢。”

    “可是姐姐，我……不放心。”

    “莫景行是國內頂尖的醫生，我接下來的旅程，他都會陪我一起。所以你放心，要是我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的話，隻要有他在身邊，想必也不會死的很痛苦。”

    “最主要的是……我的那些夢想，現在已經變得支離破碎，所以在最後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被誰打擾，我在乎的人也好，不在乎的人也罷，我都想安安靜靜的走完最後一程。”

    “你剛剛說的，有事情要跟我說，是什麽？”溫莞的語氣雖然誠懇，但就是因為太誠懇因此讓明朗承受不住這種最真實但是又最傷人的說辭。所以，他主動引開了話題。

    “你知道的，我身邊的所有人都是成年人，而且都十分的出色，林笑現在有了她的顧先生，我不必太擔心，雲西成……沒有了我他或許會更開心，我也不擔心。至於你，你現在是國內最出色的外交官，我也不需要擔心，但是……有一個人，我始終放心不下、”

    “姐姐說的，是溫馨麽？”

    “對啊。溫馨那個孩子太敏感又懂事，可越是這樣，我就反而不敢跟她道別，但是我知道，要是我真的消失了，她一定是最承受不住的那一刻，所以……明朗，我想拜托你，若是將來雲西成不能好好照顧溫馨的話，請你一定要好好對她。當然，若是雲西成還能念在我們過往的一點點感情的份上好好對她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