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醫生！”老婆婆緊緊抓著傑克的袖口，她枯黑幹癟的手指像是樹枝一樣，顫動卻堅決。病人皺縮的嘴唇無力開合，陸陸續續吐出不連貫的氣聲。

    沒事的，看著我的眼睛。

    一團火焰，在二人眸中映現，宛如壁爐邊上的溫熱，催人入睡。

    魅惑，使得病人失智而幻入佳境。

    她看見了，父母微笑著從家門踏入，回贈給期待的她以禮物；又見，曾經的那個他，二人依偎在慵懶的樹蔭下共同飲茶；又見，聖潔的病床，丈夫懷抱著孩子，光明的未來正在趨近.........

    幸福啊，幸福啊，人活著就是為了等待幸福、享受幸福、回味幸福，不是嗎？

    血液，順著病患蒼老的皮膚潺潺流下，凝聚在傑克的手指上，不斷湧入血手之中。

    不需要傷口，隻要近距離接觸到就可以讓血液自己湧出。這就是傑克的特殊能力：控製血液。

    血，以死為界而斷。

    病人安穩地離開，帶著被幻想喂飽的充實幸福，不再被不甘的遺憾感噎口。

    這樣就好了吧，這樣就好了.......

    這就是醫生的職責吧，緩解人的痛苦，修複人的破損，糾正人的異變，延長人的壽命。在最後一絲活力也不剩時，讓病人閉目隨夢而眠。這樣的服務，你有什麽異議嗎？這血液，本是無用物，是否可以作為我的小費呢？

    人類，就是這樣。因為脆弱，才會膽小，才會低聲下氣，才會苟且偷安，才會留得青山再起。吸血鬼不一樣，因為優秀，才會傲慢，才會自我中心，才會無所畏懼，才會八方是敵而玉碎。不追求極致強大的強者還有何意義？隻是靠詭計多端存活下來就有稱霸的資格嗎？

    我不接受，不能接受，被人類用這種方式踩在腳下！

    但是，我也羨慕，人類的溫情，確實可以溫暖心窩呢。哪怕隻是所見所聞，也可以感同身受。無關實力，隻靠羈絆就可以一直保持快樂幸福.....

    醫生，這個吸血鬼裏不可能存在的東西，它讓我看見了多少呢？

    從那以後，又過去了多久呢......

    火焰，在空中飛散成蛇形，宛如一條旋繞著的巨蟒撲向傑克。

    傑克沒有躲閃，任由火焰纏繞在自己身上，散發著灼熱的蒸汽歇斯底裏地大笑：

    “我早就知道，這一切不會永恒，你們肯定會找到我。但我......哈哈哈.....還是沒想到，你們會無恥到派一位病人去對付醫生的地步......哈哈哈哈！”

    “不要再自稱醫生了，你的存在就是與我等相悖的！”

    “哈哈哈.....了解了，了解了。”傑克的白大褂在火焰之下已經化為灰燼，露出裏麵的工作正裝，“哪怕我什麽都不做，也是會被肅清的對象呢....所以，我沒有資格對人類施以援手對吧？哈哈哈.....那我就舍棄醫生的身份吧，這樣，也不用對你手下留情了！”

    話音剛落，火焰原地落空，隻留衣物在燃燒，傑克不見蹤影。

    血

    他變成了血

    空中全部是血

    血花四濺，彼此之間以細微的血鏈連接，組成一張網，不知不覺中朝奇跡靠近。

    奇跡不敢大意，小心地警戒周圍，暗暗地往手中匯聚火花，以作為回擊。

    血越分越細，簡直就變成了微塵一樣。

    隨空氣流動，沒人能夠看見。

    一滴，兩滴......慢慢地從奇跡的口鼻進入體內。

    傑克可以操控血液，那麽血液的形態、溫度、壓強，方向都在掌握之中。

    隻需要接觸，隻需要媒介，就可以讓人的血液橫衝直撞，破壞內部阻織，甚至直接爆體而亡。

    既然對方是個使用火焰的獵人，近身接觸就成為送死行為，而且把本體暴露在外也有可能在接觸到之前就被消滅。不如把身體索性全部血霧化，這樣就能變成捉摸不透的空氣炸彈了。

    一滴一滴，奇跡還是沒有發現傑克的蹤跡，無意識地把殺機一口一口地吞進身體裏。

    血滴鑽進血管，依附在奇跡的血液上運輸到身體各處，如魚得水。

    器官出現各種衰弱現象，運動神經已經變得破破爛爛了，這就是你成為獵人的下場嗎？

    真是不堪入目啊，讓我替你減輕痛苦吧。

    奇跡頓覺氣脈澎湧，身體的各處反應出現紊亂，他透不過氣，頭麻而暈痛。

    一個聲音，不知在哪，仿佛是在腦內，又或是在身體各間回蕩：“勝負已分了。”

    “誰......什麽？！”

    “將軍了，不要再掙紮了，乖乖躺下吧，我可以讓你毫無痛苦地死去。或者你現在就可以給自己挖個墳。”

    “你在哪裏？！在我裏麵嗎？！”

    “我隻給你一點時間準備後事，可不是讓你用來問蠢問題的！”

    奇跡慌了手腳，這種不適感越來越強，他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心髒的鼓動，仿佛是最後就要炸毀的炸彈的聲音。

    躊躇間，一句話飄上心頭：

    吸血鬼不會燃燒。

    嗯？

    這是在學徒時學會的一句格言，是老獵人瞎吹比出來的。他們說吸血鬼與火焰不合，被火焰纏上後並不是燃燒至死，而是斥離消失，就和蝸牛浴鹽一樣。

    還有一種說法，吸血鬼天生下來就擁有一切，不會為了未來拚搏，隻是重複單調的狩獵。他們沒有夢想，沒有目的，隻為欲望而活，冰冷地，機械地活著。

    “問你一個問題。”

    “嗯？”

    “你們吸血鬼會燒起來嗎？”

    你在害怕什麽啊，奇跡。

    你自己，本來就是一個炸彈啊。

    想到這裏，奇跡毫不猶豫，舉起手裏蓄勢已久的火花，張大嘴把它吞了下去。

    ..........

    深夜

    常州醫院外

    李橋掂量著剛剛買好的藥品，吹著口哨走在路燈下，冷澈的燈光投射出扁長的影子，仿佛在他的腳下筆畫著扭曲的故事。

    忽然間，他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吸引力，好像有人在拖拽著他，漸漸地連平衡都維持不住。

    什麽？！

    李橋倒懸著飛起，朝路燈杆子撞去。

    哐當！

    二者重重地碰撞在一起，李橋感覺整個人都要散架了。

    哦，不！

    他是真的被拆開了，身體的各個部位黏在路燈杆子上，慢慢地往裏陷！

    一個人影，劃破夜色，從路燈上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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