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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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子趁和疏雨竊聲商議一番,也不知到底說了什麽。過了許久,邊子趁黑著個臉離開了。這死丫頭,腦袋這麽靈光,還用得著自己管她?

    疏雨笑著看子趁離開,然後自己也整理整理身上的衣服,慢慢走回學堂。

    不出所料的,輕歡見她回來第一句就問:“你和子趁師兄認識麽?他剛剛和你說什麽了?”

    疏雨毫不避諱地說:“遠房親戚啊,平時走動不多,所以他不知道我入北罰了,剛剛一看見有點激動而已。”

    “你居然是子趁師兄的遠親?”輕歡手支著下巴,若有所思,“這世界真小……子趁師兄,出身也應該是名門望族吧……”

    坐在不遠處的蘭澤聽見,回頭看著輕歡譏諷地笑道:“名門望族?你也太小瞧你那子趁師兄了,怎麽你在榮枯閣三年都不知道嗎,他可是皇族的人,當今聖上的第三子!”

    “什麽?”輕歡一愣。

    蘭澤看著輕歡愣住的表情,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毫不留情地戳中她的痛處:“你現在知道了吧?能夠進入北罰宮成為弟子的,要不就是家世顯赫,要不就是天賦異稟,不然你以為誰都能輕輕鬆鬆進入北罰麽?隻有你,出身卑微,來曆不明,資質平平,你到底怎麽有臉繼續留在這裏的?”

    “夠了!蘭澤,禍從口出,你還是小心些說話吧!”疏雨喝止蘭澤那傷人的話,可愛的眼睛此時哪還有平時的天真,赫然散發著皇家天生的威儀。她瞪蘭澤一眼,有些擔心地看向輕歡。

    輕歡一反往常,沒有立刻跳起來和蘭澤拌嘴,隻是目光呆滯地出神。

    “輕歡,你怎麽了?”疏雨關心問道。

    輕歡眉毛皺住,搖搖頭:“沒有……她說的對……”

    “輕歡……”

    輕歡喉頭一哽,隨即帶了一點點哭腔:“我沒什麽的……我隻是怕師父……我怕師父不要我……”

    她來了鴻飛閣才知道,自己原來和其他人沒有什麽不同,事實上某些方麵還不如其他人。如果說以前她還能仗著是榮枯閣尊主的徒弟,那麽現在她還有什麽?

    十多天了,師父一次都沒有來看過她。

    為什麽?為什麽?師父為什麽不來看她?師父真的,真的打算把她永遠放在鴻飛閣嗎?!

    疏雨掏出手帕,幫輕歡擦去眼角溢出的一點眼淚,歎口氣。

    西南峰下,鑄劍池中。

    “南泱,你歇歇吧。”容懷不知是第幾次來勸南泱了,眉間憂色漸重。

    鑄劍池石門緊閉,室內熱浪滔天,灼熱異常,呆久了給人惡心欲嘔的感覺。即使外麵冰天雪地,容懷還是隻穿了一件單衣,袖子高高挽起,哪怕穿的這樣少,背後還是濕了一大片汗。

    南泱的情形更不必說,容懷好歹在這地方呆過上百年都難以適應,她還是個女子,何曾遭過這樣的罪。額角鬢發全部被汗水濡濕,汗珠順著臉頰不停往下滴,手裏握著的刻刀都不住發顫。

    “還有一些就刻好了,今晚就能入爐烘幹。”南泱嗓音都有些嘶啞。

    容懷端了杯水遞給她,無奈道:“你多少天沒睡了?一個劍範而已,你和繡花一樣,一把劍的樣子至於這麽認真麽?”

    將近完成的泥胚上,一把長約三尺三寸的精細劍形已出,劍身上有繁複完美的鳳凰圖騰,九天吟嘯地昂首欲飛,無比華麗動人。

    “上一回做劍範,還是小時候在鴻飛閣修習鑄劍術時。這麽多年沒碰過,難免要多花心思,要是交給師兄,這樣的劍範怕是兩天就做完了。”南泱少有地說了一長段話,神色柔和而認真,隻是那清茶一般清潤的眼睛紅得可怕,淺色瞳仁周圍一圈血絲密布。

    “做完這個,你回去歇一歇吧,過幾天再來。做劍身的礦石,要用我這裏的還是……”

    “不,用我的。”

    容懷挑眉:“你?你還私藏了鑄劍石麽?”未等南泱作答,容懷又一敲腦門:“等等!莫不是那個……是當年,師尊贈給你的那塊……!”

    南泱點點頭,隨著她的動作,又兩滴晶瑩汗珠滾落。

    “那是師尊送給你的拜師禮啊,如此珍貴的鑄劍石,你確定要用在這把劍上?”

    “東西隻有發揮所用,才擁有價值一說。那塊鑄劍石,不鑄成劍,就永遠是一塊廢石。”南泱神情平淡,好像那塊鑄劍石不是她的一樣。

    鴻升雲送給南泱的鑄劍石,就好比南泱送給子趁雲棠的劍,以及輕歡的流玉一樣,是很重要的師門贈禮。且不先說那東西的意義,單說那塊石頭的價值,舉世無雙,材質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塊來。鴻升雲送出手的東西,向來都不是俗物。

    容懷很驚異,這把劍若是鑄成,怕是要超過這世上現存的任何一把名劍。

    這把劍,南泱真打算給一個小孩子用?莫不是在這鑄劍池裏呆了十幾天,腦子燒壞掉了吧?

    “嘶……”南泱忽覺腦中刺痛,手指按上太陽穴,使勁閉上眼睛。

    容懷見狀,隻能拍拍南泱的肩,遞點真氣過去。南泱再這樣勞累下去,鐵打的身子也是要垮的。她這些天來數次頭痛,某天晚上還吐過一次,容懷見著,心裏怎能舒坦。

    “你那徒兒最好是不要辜負你的期望。要不然,怎對得起你這個樣子?”容懷轉身走向鑄劍池,看著自己熔煉的液體,搖搖頭。

    是夜,南泱終於親眼看著劍範入爐,才緩過一直撐著的一股氣,身體的疲憊排山倒海般湧來,若不是她內力渾厚,又異於常人,哪裏熬得過這幾天幾夜的不眠不休。

    容懷將她送出鑄劍池門口,囑咐幾句就又回到鑄劍池中,關上石門。

    世人皆見容懷表明光鮮溫潤,君子如風,哪裏知道也是這般日日夜夜在鑄劍池中苦熬過來,才得以鑄成天下名劍。

    南泱本想早些回榮枯閣好好沐浴一番,但腦中又不自覺地蹦出輕歡那孩子的模樣。上一次見她,她還跌坐在梅園中失魂落魄,這麽些天不見,也不知在鴻飛閣學得怎樣了。

    就像三年前那般,南泱隻想去看一看輕歡,哪怕就是透過窗戶看看她睡得安不安穩。她這些日子忽略了輕歡的情緒,從榮枯閣到鴻飛閣的變動,是不是讓輕歡無所適從呢。

    白衣翩躚,長發流動,端正而均勻的步調依舊不緊不慢,一個一個的腳印,從鑄劍池蜿蜒蔓伸到東南峰上的鴻飛閣……

    南泱其實也不知道這麽多的弟子寢房,輕歡究竟住在哪一間。隻是一到這裏,一個窗口獨獨亮著燈,十分惹人注意。她就是有種直覺,輕歡在那間屋子裏。南泱憑著直覺,上前查看。

    那窗戶還開了一條縫,南泱從縫中望進去,目光頓時柔和起來。

    輕歡小小的身子坐在高高的桌椅上,兩條腿都還夠不到地,在空中前後晃動,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白貂裘。她手裏拿了一支筆,眼睛專注地看著桌上攤開的一本書,不時作批注,從眼睛可看出已很困乏了,但還堅持著強打精神。

    輕歡因為幼時那一段苦難日子,多少錯過了長身體的時間,所以身量要比同齡人嬌小一些,此時看來,越發的瘦弱。十幾天不見,輕歡竟然瘦了這麽多。

    南泱並不想叫她,隻想安靜地看自己的徒弟一會兒。但沒料到輕歡都困成那樣了,腦神經還是那麽敏感,措不及防地一個抬頭,正好和南泱的目光撞到一起。

    “師父……師父!”輕歡一下清醒過來,心中狂喜,一下蹦起來要朝南泱跑過去,結果一腳踩空,狠狠摔在地上。

    南泱一個閃身,快到看不清究竟是如何進來的,眨眼間便來到輕歡眼前,溫柔扶起她的胳膊。

    “師父!”輕歡顧不得摔得一身痛,連忙爬起來,一下撲進南泱懷裏,將南泱抱了個滿懷。鼻子一下就酸了,臉不停在南泱肩窩裏蹭來蹭去。

    南泱摟住輕歡瘦了許多的背,眉頭微蹙,這裏的日子過得很不好嗎。

    “師父……我很想你……我很想你……”輕歡抑製不住的思念如洪水迸發,瞬間哭出聲來,將南泱緊緊抱著,打死都不鬆手的架勢。

    南泱敏銳察覺到另一半床上有一雙眼睛在看這邊,她順著看過去。

    疏雨被輕歡那一聲“師父”吵醒,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師徒兩人抱在一起,這位就是南泱尊上麽,這身氣質真是世間獨一位啊,比那天見的雲棠姐姐還要出塵脫俗,也比雲棠姐姐看起來更加淡漠冷清。但是為什麽要一個勁盯著自己看呢?

    南泱和疏雨對視片刻,忽然開口道:“抱歉,打攪到你休息了。我帶輕歡出去。”

    說完,南泱就著那個姿勢,把輕歡抱起來,一個閃身就消失在房內,隻剩窗口空蕩蕩地吹著冷風,窗戶大大敞開。

    疏雨挑眉,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點點頭。

    原來是因為被自己看到,尊上害羞了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