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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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修走得匆忙,收拾些簡易行李裝進馬車,僅帶了二十個弟子隨行。才從鑄劍池出來不過兩個時辰,便和南泱一同乘車下山。

    拉車的馬是兩匹極好的汗血寶馬,連夜腳程快耐力久,一路南下,很快便越過北疆進入中原。才四天時間,喻修一行人就預備進關中了。

    喻修一直忙著部署,整天有寫不完的飛鴿傳書,南泱在一邊幫襯些,二人本都是寡言的性子,一路上除了說幾句門派或江湖事宜,再沒有多聊什麽。隻是南泱才傷的手腕餘毒未清,不時劇痛,喻修為她配了些藥丸才緩解。

    喻修領著弟子們預備在驛站休息一晚,四天三夜,就算他和南泱坐在馬車裏挨得住,一眾跟隨他們的二十個弟子可都是騎馬,不眠不休的,也該好好休整,補充些糧食。

    飯桌上,喻修與南泱坐一桌,擺裏幾道算豐盛的菜肴。喻修草草吃完,南泱在一邊慢條斯理端著碗白飯慢慢嚼。

    喻修一邊埋頭寫著什麽,一邊用餘光瞥南泱一眼,低聲說:“這兩天你都休息不好,今晚服點定神丸,不然精神不夠,傷也好得慢。”

    “是,師兄。”南泱應道。

    “你這些年還是和以前一樣,有什麽事都不說出來,我是你師兄,你……”喻修頓了頓,又轉了話題,“吃些菜罷,你總喜歡隻吃白飯,又吃不出甚麽花樣。”

    南泱擱下碗筷:“師兄忙吧,我出去轉轉。”

    喻修點點頭,看著南泱踏出門檻離開視線,又專注於手下的信箋了。

    關中的驛站規格還不算寒酸,風光自然也和北疆大有不同,這時節恰好入秋,驛站後院的一園樹木盡是紅楓黃葉,重重疊疊。

    南泱才走到一棵樹轉手處,看見院裏不遠處的暗角裏有兩個人在交談,一胖一瘦。她本想避開,但偶爾順風傳入她耳中的幾個字眼讓她不由駐足。

    “門主到底什麽時候才叫我們回去?……我們好歹也是原先的三十六暗衛,如今卻耗在這些無頭緒的地方……”胖子語氣中怨氣十足。

    瘦子安慰道:“誰成想呢,門主堅持要找,這一找就是這麽些年,可鬼知道那人在哪裏?你才被派來,想通就好,不礙事,興許過段時間門主就不想這事了。”

    “可能麽?門主這架式,怕是要找一輩子!”

    “哪來的說法?……找到了,不就完事了。雖說……實在荒謬了些。”

    胖子聲音轉低:“可……我不是聽說,幾年前門主那一家子都被殺光了麽?眼瞅著裹了棺材入了土,怎麽又開始找小主子了?”

    “你竟不知道?!……那先幾年的確是都死絕了,門主還特意尋到一處奇妙所在,到處是錯綜複雜的地道機關,在那裏修了一座特別大的陵墓葬了門主夫人和小主子。你也知道,門主對他夫人感情之深,那陵墓修的,堪比皇室了。結果呢,就引來那倒鬥的了……你知道吧?就是那摸死人幹活的。門主再去祭拜時,發現陵墓被盜後震怒,清點遺失物品時,發現他小女兒的棺室有不對勁……棺材裏屍體沒了!”

    “什麽?!有這等事?倒鬥的連粽子都偷?”

    “哪個沒腦子的偷粽子!那陪葬品值錢,死人屍體值甚麽錢?……門主懷疑小主子詐死,跟著倒鬥的走了,或者是自己順著倒鬥的鑿開的路自個兒出去了,也不知詳細原因。嘖嘖,想著也想不通,門主想的倒也有道理。可天知道小主子到底是活著死了?那麽些年前可是真死了下葬了,就算現在活著,我們哪能知道在哪?”

    “是啊!……沒來由的就要找,估計就是那倒鬥的為了方便一順給抗走了,早都不知道在哪化成灰了……”

    “哎,埋怨也沒用,找罷找罷……再找上幾年,咱們也一並找進土裏咯……”

    接下來的對話沒有什麽可聽,南泱慢慢踱開。這兩個人武功很不錯,若不是南泱吐氣輕盈,耳力又是極好,也不能聽見他們這麽說出這些話。

    南泱將這些話暗暗來回思索。想了一圈也沒想出這倆人該屬於那個門派。江湖上以門成立的門派有許許多多,巴蜀的唐家堡,別名也叫唐門,這二人口中的門主也不知是哪一個。這麽些年各家之間多少恩恩怨怨,被滅門的何其多,這一樁倒是奇聞,死人複生。

    橫豎也不關她的事,權當聽了個趣事。

    南泱正想著這些事情,不知不覺就走出了驛站,天已漸黑,街道點上了明亮燈火。人們都開始集中地往東邊走,神色都喜氣洋洋,麵透紅光。想來是有什麽有趣事物,南泱遂跟著他們一塊走,難得的想去湊湊熱鬧。

    原是東邊的夜市,這次趕巧了,七天一回才聚的夜市,正好叫南泱撞見了。小街道來回縱橫分布,路邊全是熱熱鬧鬧的商販,每條街都不一樣,卻又很相似,走在裏麵還全是人,活像個小迷宮。

    燈火將這裏照得如同白晝,人頭攢動,異常繁華。南泱比較喜靜,可都進來了,一時也出不去,隻有到處看看。

    街道兩邊有很多賣些小玩意兒的,一看要麽就是女子喜歡的,要麽就是小孩子愛玩的,什麽胭脂水粉,書畫古玩,糖丸麵人。可惜輕歡沒在身邊,這裏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都是北罰向來沒有的。小孩子見了這些,一定很開心吧。

    等輕歡長大些,帶她來看看罷。

    南泱停在一個賣麵具的小攤前,目光忽然被一塊半臉白玉雲紋麵具吸引過去。薄薄的一層白玉,看起來光華流轉,冰涼適手。那上麵的祥雲精美細紋,繁複好看。

    南泱看了會兒,伸出手去拿那麵具。

    冰涼手指才觸上去,忽然和另一人的手指相遇。瞬間的接觸,那人溫熱的指尖柔軟感覺在自己略冰的指尖綻開,讓南泱下意識立刻抽回手避開。

    南泱抬眼看過去,隻見一個身著青衣的女子立在自己身邊。那女子也正看她,眉眼如同水墨畫一般清朗明媚,顧盼生輝,長及大腿的黑發隻在發尾鬆鬆一綁,極有韻味,看起來也不過十六七的年紀,但給人感覺很是內斂。

    氣氛一時尷尬沉默。

    兩個絕色女子一同站在路邊對視,一個白衣如雪,超凡脫俗;一個沉靜秀雅,眉目如畫。一時間引來許多行人側目。

    “姑娘也喜歡這個?姑娘拿去吧。”青衣女子先開口,口吻謙卑禮貌,眼神中沉澱著超過她年紀的成熟的沉穩。

    “多謝好意,我隻是看看。失禮了。”南泱微微頷首,示意後轉身離開。

    才邁兩步。

    “姑娘留步。”青衣女子又叫住南泱。

    “何事?”南泱停住,吐字是慣有的清冷。

    “我記起來了,我認得你。七年前還小的時候,我見過你。”青衣女子朝南泱走近幾步,唇角含笑,“你是……南泱,對麽?”

    南泱再次打量青衣女子,可實在一點印象都沒有:“我不記得你。”

    “嗬……不記得我了……可你應當聽說過我,我叫君橋。”

    “原是少穀主。”南泱微微挑眉,她還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亂花穀的人。

    “七年了,南泱尊主還是當年的模樣,一點也不見老。我七年前,約莫才到這裏罷。”君橋在自己胸口比劃一下。

    南泱隻是禮貌地應一聲:“嗯。”

    “竟然在夜市裏碰見了北罰的尊主,還……和尊主一同看中同一塊麵具,實在有緣。”君橋看著南泱,笑意漸深。

    “少穀主也去洛城麽?亂花穀其他人呢?”

    “我是去洛城,其他人先去驛站安頓了,我得空來這邊轉轉。北罰……居然派了尊主親自去麽?”

    “還有我的師兄,現也安頓在驛站裏。”

    君橋有點吃驚:“來了兩位?……嗯……既然咱們是一個住處,何不一同走兩圈,結個伴?”

    南泱淡淡回道:“不了,我這就回去。少穀主慢逛。”

    君橋又道:“等等。”

    說著,君橋抬起右手,忽然有一隻小巧的鳥兒從她袖口飛出,繞著她飛了一圈,靈巧地落到了南泱的肩頭。

    南泱側臉去看,細看才發現,這鳥竟是木頭做成的,精細的木質骨骼巧到了極致,鳥頭及鳥翼栩栩如生,剛剛飛的那一圈,分明和活鳥無甚差別。

    她知道亂花穀擅長天工機甲,卻從不知,竟都達到了這樣的水平,可以和活物相提並論。

    “今日算是初見,一點小玩意兒,聊表心意。”君橋拱手道別,“尊主慢走。”

    亂花穀做出來的機甲,定然不止好玩那麽簡單。這一隻小小木鳥,用處定然頗多,而且被君橋隨身攜帶,定不是俗物。南泱沒有推辭,收下後同君橋道謝,轉身便踏著輕盈慢步,漸漸消失在人群中。

    君橋看著南泱離開,定在原地許久不動,望著南泱消失的地方出神。過了很久,才緩緩轉頭,看向那塊白玉麵具。

    黑夜街道邊的燈火照在瑩潤白玉上,原本冰涼的白玉被昏黃光線鍍上一層溫暖光暈,更顯別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