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下坐到將近淩晨,錄製仍然沒有結束。有不那麽敬業的觀眾們開始犯瞌睡蟲，顧江沉一抬腕表看了下時間，起身往後台去。

    他身後有幾個普通觀眾也打算效尤，被眼觀八麵的工作人員嚴厲地製止。

    電視台的高層都認識他,顧江沉當下暢行無阻，堪堪五分鍾就走到《閨蜜》劇組的休息室。

    女星的助理和私人化妝師都歪斜豎倒地靠著沙發睡覺，聽到動靜見是他紛紛精神一凜，站起來想要跟他打招呼,顧江沉無謂地擺手,選了個背門位置,讀茶幾上擱著的報刊雜誌。

    休息室的門半開著,顧江沉就坐在門後,外邊的動靜盡收耳底。

    他等了一會兒，正心浮氣躁時，發覺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

    顧江沉起身，正要把琢磨了一晚上的開場白運用出來，忽地住口。他聽到兩撥人的腳步聲，後麵的那撥趕上前麵，啪地一聲，好像是什麽東西砸到了地上。

    幾位助理似請示般地看了他一眼，得到首肯先後魚貫而出，休息室裏隻餘下顧江沉。

    “抱歉，不小心給你摔到地上了。”一個甜得發膩的嗓音，聽上去簡直折磨，“還好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獎杯。”

    “有病吧你。”“她故意的。”因為得勝而大出風頭的於薇兒和錢玥此時摒棄前嫌，同時開口指責道。

    “誰說我是故意的，你們大陸的女明星能不能注意一下素質，上來就知道說別人，再說了，衛歡本人都沒開口說我，你們兩個靠她贏的人有什麽臉在我麵前橫啊。”甜膩的嗓音風格一轉，粗嘎起來。

    顯然剩下的那位也注意到這一點，清淩淩的嗓音抹了些笑意，“原來你有名的娃娃音不是天生的啊，以後接受采訪時可要注意，不要破功哦。”

    牙尖嘴利！清甜歡快的聲線聽得顧江沉心悅神怡，他稍一頷首，沒意識到自己卻在附和外麵的人。

    “你！”娃娃音的甄圓氣急敗壞，“你給我等著瞧，等到五一看票房，我分分鍾教你們做人！”

    教她做人？

    她也配！

    顧江沉眉一挑，臉色一深。他正要推門而出，卻聽門外的那位不急不躁說道，“恭候大駕……不過現在，你的妝花了，外麵還有不少記者呢。”

    甄圓呀一聲，蹬蹬蹬拖著其他人應該是怒極而去，聲音漸遠。

    顧江沉悶悶地輕笑出聲。好在外麵那位正窸窸窣窣地披衣服，又對身邊的助理輕聲說謝，沒人注意到休息室內的情況。等了一會兒，隻聽兩位主持人過來喊道“一起吃夜宵嗎”，隨後外麵的人就一搭沒一搭地談笑風生。

    顧江沉略一思索，連三跨五，推門而出。“你們在說什麽？”

    衛歡正和主持人推脫晚上的聚會，就聽見顧江沉出聲問詢，她回眸一看，便見此人跨出休息室，燈光下長身玉立，含笑著看著她們。

    陰魂不散。衛歡不露聲色地後退一步，恰恰讓錢玥的身體遮住自己。

    “我們在商量晚上去哪裏宵夜，顧先生，您能否大駕光臨呢？”劉一璿眉開眼笑，上前一步。

    於薇兒沒動彈，站在原地和錢玥都閉嘴不言，很是溫順的樣子。怎麽不像以前那樣貼上去了？衛歡在她們兩人之間來來回回地看了一遍，沒細想，包裏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她交代地看了蔣雪一眼，自己拿著手機往走廊邊緣處躲，待離人群的距離足夠安全，方接下電話。

    “喂，你現在在哪兒？”

    “電視台的停車場，你錄完了？”韓北宸愉悅問她，“表現得怎麽樣？”

    衛歡抿唇一笑，心情昂揚起來，手舞足蹈地跟韓北宸解釋道。“這次碰見一個t灣的女演員，我可是全方位碾壓她，等節目播出你就知道啦……”

    掛掉電話，衛歡一回頭，就見全部人都齊齊地看向自己，中間隔著十幾步的距離。

    “抱歉，”衛歡微微鞠躬，“晚上我有事，不能和大家一起去吃飯了，好好玩。”

    “你是不是有約了？”於薇兒冷不丁發問。

    眾人的目光被這一個問題更牢牢地釘在了衛歡的身上。

    *問題。衛歡本想含糊過去，可隔著人群看到站在最後麵的顧江沉。

    他正遙遙地凝望著她，目色深沉。

    衛歡頓了幾秒，摘下眼鏡，方微笑道：“是，男朋友。”

    *

    因為在場的幾位女士都巴不得衛歡早走，而周揚和顧江沉都沒發話，衛歡毫不費力地就從飯局中脫身。

    顧江沉更是全程除了開場白，一言不發，在告別時正眼沒瞧過她。

    衛歡估摸著，他現下知道了自己有男友，以他那種人的驕傲，也不屑於留意於她。

    ——她又不是絕色佳人，脾氣性格也不溫順，顧少爺肯定不會費心再找她的麻煩了。

    想到這，衛歡下樓的腳步都輕快了數分。

    很快就和韓北宸在停車場會和，一上車韓北宸就敏銳地發現了她的愉悅，給她係安全帶時就放心地掐了掐她的臉。

    “在高興什麽？”

    這件事怎麽好告訴韓北宸，保不準他心裏會不舒服。

    衛歡低頭，掰著自己的手指嘟囔道，“事無巨細都要告訴你嗎？管太多了吧，還有我的劇本，你要怎麽說。”

    錄節目時衛歡接到了宋姐的電話，才知道韓北宸做主給她推了一部電影，是她很想拍的女性文藝題材，導演曆年來都入過三大獎項，捧出來不少影後，很有得獎的希望。

    但這人居然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給她推了。要不是宋姐順口一提，衛歡就會一直被蒙在鼓裏。

    還有……她想起前不久發來的短信，心中一沉。

    秦建業……

    “下次我的事，你讓我自己處理，可不可以。”

    韓北宸見她雖平聲靜氣，但有些著惱，哦一聲，不慌不忙地問，“怎麽，嫌我管你管的太多？”

    衛歡聽到他語氣裏的沉抑，把那個“是”字咽了回去，模糊道，“反正，你日理萬機，沒必要插手我的雜事吧。”

    “是嗎？”韓北宸笑得意味深長。

    衛歡心裏一顫，不知為何地就想起來昨晚上的畫麵，但見他表情奇異，輸人不輸陣，她肯定地點點頭。

    “是！”

    韓北宸笑得意味更深更長。

    簡直像，簡直像給雞拜年的黃鼠狼。衛歡打了個激靈。

    *

    有驚無險地回到了公寓，時針都指向了十二點。點檢了劇組送來的道具和服裝，衛歡才去浴室洗漱。待她洗完澡，一拉開浴室門，就看到韓北宸抱臂倚在門外。

    黑色的浴袍襯托得他越發如天神降世，他其實很高，即便半倚著們仍然高出衛歡半個頭。

    衛歡心跳如擂鼓，抓緊衣領，隻當做沒看見他，和韓北宸擦身而過，往餐廳的方向而去。

    韓北宸不緊不慢地跟上。

    順路上二樓次臥門口堆了不少東西，衛歡下意識地瞅瞅，看到《獵魔錄》裏的那把誅魔劍，蹲下拾起。

    第一次挑梁古裝大戲的紀念意義不言而明，衛歡便把劇組裏她所用過的道具都買了回來——尤其是裏麵稀奇古怪的捉妖誅魔道具，因為做得精巧，衛歡更是一件不落地弄了回來。

    她跨進房門。

    次臥的麵積比韓北宸睡的主臥要小上一半，**白色大理石小圓桌靠在窗簾處，對著雕花描銀黑色雙人床，象牙白真皮沙發上堆滿了衛歡的衣物和書本。

    誅魔劍在手。衛歡一笑，感覺回到了那個英姿颯爽的角色裏。她走到窗邊，把那把劍重重地拍在圓桌上，睨了門口的韓北宸一眼。

    韓北宸忍俊不禁。

    “晚上吃這個，小心太涼。”

    衛歡身體健康在明星中算不錯的，但和正常人的體質相比，還有一段距離。

    果盤裏一顆顆草莓被她連著提溜而起，在她的指間來回晃動。

    韓北宸見她一笑，麵色緩和不少，上前幾步，和她隔空相視，溫聲道，“你少吃點。”

    衛歡聽他言辭諄諄，用的是商量的語氣，就掐起一顆草莓，探過身遞到韓北宸麵前，微笑，“我不吃，給你。”

    晶瑩剔透的果肉在燈光下綻開，溢出來的紅色把她素白的指尖染得嫣然一片。

    含笑的杏眼眸光似水，盈盈欲滴，又好似釀好的酒，不需入口，隻消看一眼，便熏得人醉。

    已醉。

    韓北宸眯了眯眼，不疾不徐地繞過圓桌，走近衛歡。

    “我猜，”他悠悠說道，“一定很甜。”

    衛歡胸口一跳，猛地反應過來，正要側身躲避。

    當然沒來得及，她隻覺手腕一疼，立時動彈不得。

    韓北宸握住衛歡的手腕，拇指在她的肌膚上曖昧地摩挲了一下，他俯□，如山壓頂，逼迫感在一瞬間把衛歡淹沒。

    “你要幹嘛？”強弩之末的聲音微微發顫。

    韓北宸拿掉那顆草莓，摔回果盤中。張口**了她的指尖，衛歡全身戰栗，隻覺得電觸般的酥麻從神經末梢洶湧撲來，半點也止不住。

    過了很久，又似不過一瞬，他半抬起頭，靠在牆上上，攬住她的脊背，讓她的雙腿環在他的腰間，挑起衛歡的下顎，成一個曖昧羞恥的姿勢。

    他黑漆漆的眼裏燃起烈焰，侵略，熾熱。

    “很不錯，”是不懷好意的聲音，“你要試試嗎？”

    衛歡心跳得更厲害，不敢細想他言語裏的弦外之音。她沉下聲，努力讓自己聽上去嚴厲一些“你有病！鬆開。”

    韓北宸笑得自得，靠得她更近，摟得她更緊。鼻尖相觸，他深深在衛歡頸間吸了一口氣，隻覺清香撲鼻。

    他聲音沉沉，喑啞著嗓子問，“你是不是覺得我，約束你太多？”

    衛歡略一思索，恍然大悟，明白他的咄咄逼人緣何而起。

    不過這事不該由她來發難嗎，怎麽韓北宸倒一副受害者的樣子。衛歡腹誹幾句，但眼下為人所製，不得不低頭。

    她急急搖頭，抓住這個機會辯解，“當然沒有啦，我隻是覺得你沒必要擔心我太多，我又不是，不是小孩子。”

    在娛樂圈裏她也摸滾打爬了六年多了，哪有那麽不堪一擊，需要人細細嗬護。再說，韓北宸對她的保護已經到了病態的局麵了，助理保安經紀人全都是他的下屬，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談個戀**，至於這麽，這麽沒有私人空間嗎……

    韓北宸撚起被他擱在果盤裏的那枚草莓，剛剛被他那麽一摔，外觀破損了點，但香氣反而四溢，縈繞在兩人狹窄的空間裏。

    “太倔不是好事，衛歡，”韓北宸抓住她被強行並在一起的雙手，將草莓送進衛歡嘴裏，柔聲道。

    “那個劇本和題材無疑出色，章微也確實捧出來不少影後。但他每部戲拍下來，都有演員出不了戲。上部電影甚至讓女主女配一起抑鬱了兩年，一蹶不振到今天。而你現在手上的劇本屬它最出彩，如果讓你自己來決定，你不會同意放棄。但你的性格又太要強，鑽研人物起來會不會太深入，以至於影響到你的情緒？”

    “衛歡，平心而論，你是不是太我行我素了些。當初在電視圈打轉，你主要拍星光現代劇，得罪的人，遇上的事還少一些，即便如此碰上問題還不肯和公司講……今非昔比，在拍《閨蜜》時，於薇兒欺負你，顧江沉有意於你，如果我沒換掉你的助手，現在會是什麽情形？”

    衛歡皺了皺眉，反駁道，“顧江沉也不一定會把我怎麽樣，我躲開不就行了。”

    韓北宸親了親她的臉頰，流連在她的眼睫處，他歎口氣。

    “我們這些出身的人，哪一個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即便你不喜歡他們，可如果他們迷戀上你，你躲不開。衛歡，強取豪奪在這裏是常態，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插手你的生活。”

    “但你太好，好到我怕別人也發現你的好。”

    衛歡抬眼，睫毛一顫，見他眸色深深，深如海。

    他說得纏綿，悱惻。

    她聽得驚心，動魄。

    但是。衛歡心裏一動，撫上韓北宸的臉頰，她咬了咬嘴裏的草莓，酸甜在味蕾裏一步步蔓延。

    “你們這種出身？”她咀嚼了一遍韓北宸的話，“那如果有一天，我不願意和你在一起了，你會逼迫我嗎？”

    韓北宸眸光一滯，半晌，他緩緩一笑，與衛歡額頭相抵。

    “不，”他語氣很用力，很用力，“我會尊重你的想法，退回朋友的地位。”

    如果是這樣的話……衛歡輕輕一笑，摟住韓北宸的肩，主動吻上他的唇。

    難舍難分——

    “甜不甜？”

    氣息交纏——

    “毫無，疑問。”

    作者有話要說：甜麽，同誌們？嘿嘿，我就擅長這種無意義的甜蜜情節。

    伏筆啥的是不是太明顯啦。

    明天見，大家多留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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