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地回到公寓時早過了和韓北宸約定好的時間，衛歡躺在床上迷愣愣地把天花板上的燈來回數十遍，雜亂生疼的一把利刃在她胃裏剔肉血皮，生生逼得喘不過氣。

    時鍾溜達到十二的刻度，雨聲也混合著雷音劈裏啪啦地作響，十指把床頭的手機捏在手心，到底動作快過思想，在她意識到錯誤前就已經撥了韓北宸的國際長途。

    幾乎就在她剛撥出去，那邊就立即接通，好像一早等著這通電話，隻不過韓北宸的聲音溫柔一如既往，平靜好似深湖，半點聽不出他在紐約遇到了什麽樣的事情。“怎麽，想我了，這麽晚還沒睡，對身體不好？”說到後半句他的嗓音微微沉下，對衛歡這種作息不規律的行為似有不滿。

    原是這樣沉得住氣的人，衛歡微微失神，好像也的確如此，和韓北宸在一起這麽許久，沒見過有他控製不住的局麵，想必封潔的事他已成竹在胸，肯定能背著自己處理得幹幹淨淨。

    可她這邊呢？衛南的視頻，她半點法子沒有。

    “怎麽不說話，生我氣了？”韓北宸調笑道，衛歡還能聽到那邊的刀叉碰盤聲，想來是在午餐中被衛歡的電話打斷。

    她深吸一口氣，輕道，“怎麽可能，我就是，想你了，你還有多久回來，不是說好了七點視頻的麽，結果我等到現在都沒有等來？”

    韓北宸起座告退的幾句話模模糊糊在那頭響起，等了不過數十秒，就聽見韓北宸柔聲說，“好啦，不要扁嘴，再一個星期有餘，我就回去，你那邊電影是不是全拍完了，要不你過來陪我？”

    莫名其妙地，被他這麽一哄，胃裏那種糾纏不休的痛楚被衝淡許多，衛歡抽抽鼻子，上半身趴到落地窗上看劃過的閃電，“我才不去，累都累死了，再說了去那邊你也陪不了我，肯定天天有合同要談。”

    “好傷我心呐衛歡，每次你拍戲也不見得能陪我，我不還顛顛地去片場等你……噫算了，這麽幾天裏真讓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不遠萬裏飛來飛去，我還不放心。乖一點，沒事兒找朋友聚聚會，話說霍靖安的未婚妻楚容，為人很有趣，你沒事別悶在家，可以去找她……”韓北宸嘖嘖幾聲，批評了她這種不體貼的做法幾句，又叮囑她許多，兩人來來回回講了好半天話，直到衛歡意識到快過了半個小時，才狠狠心要掛電話。

    可她到底演員出身，那句“我等你回來”說得流暢無比，幾乎讓她自己都要相信。

    梳妝台前的抽屜淩亂打開，小藥片撒了一抽屜，衛歡凝眸了幾個瞬間，一個個地撚起來，並著白色小藥瓶扔進垃圾桶。

    ——

    電源鍵一按，韓北宸重新落座。

    “看來你對你們家那位真是寵得很……話說回來，我也知道讓你接受小潔那是千難萬難，畢竟小潔她精神有點極端，真強要你娶她我們家也不好意思。隻是北宸，小潔她畢竟對你用心到這個地步，再者我們家也不會逼你和衛歡那邊斷，隻是要個兩頭大，別讓她腦子更不清楚就得！你愛怎麽寵你家那位，我們半點不幹涉，更別說去了小潔，我伯父伯母的事業不還都得你和未來的侄子來繼承……若是你想在國外給那位辦婚禮，我們家還給你賀禮，這不就兩全其美了麽。”封贏諄諄勸說，言辭懇切。

    韓北宸臉色卻從溫柔帶笑換了陰沉，他切了塊鵝肝牛肉，聽得封贏講完表情已經沉得要擰出水，刀叉重重一擱。恰逢此時，他下屬匆匆過來送份文書，韓北宸掃了一眼，啪的一聲甩到封贏麵前，險些把酒杯碰倒。

    “今天早上這事我已經放了封潔一回，按理來說她現在該在監獄裏因為意圖□□蹲著了，再糾纏下去也別說我不要臉麵在這邊起訴她，美國可不比國內，這塊的法律完完全全的男女平等，不要惹急我，你們封家討不了好處。”

    早上六點，他在酒店醒過來時萬分震驚地發現自己居然和封潔同床共枕，好在他冷靜得快，電話打到前台一問，調了昨晚酒吧錄像出來，分析地差不離後，立刻穿好衣服把封潔叫醒，耐著性子半哄半騙地把這事問了一遍，“木已成舟，還有你們封家的臉麵，我不能不認這事，隻能委屈一下衛歡。但是小潔，我實在不記得我什麽時候和你……”。

    封潔的話言猶在耳，“封贏哥給了我這個方便，北宸哥，我實在太喜歡你了，衛歡她，我完全可以當做不知道這個人，你給我一席之地，能陪在你身邊就好。”

    韓北宸不動聲色地應承了下來，封潔本來精神就不甚穩定，也稱不上聰明，一來二去，她的這番自白全被錄了下來，隻把被叫上來的華裔客房服務生聽了個咋舌不已。

    封潔話一講完，韓北宸立馬叫酒店派車把她送回她在美國的公寓，然後直接找來了律師和大堂經理，先罵了酒店經理一遍安保怎麽能放封潔進他房間，明明交代過任何時候不準女人進去，英文罵了一遍不解氣，又中文來回咒了一通。

    這邊的酒店經理也十分委屈，韓北宸每次來紐約定套房都會交代不讓女人進房間，他估摸著是前幾年出了一件服務生誣告歐盟官員□□易被nypd扣押，把這些謹慎的中國人給嚇住了，且正如韓北宸所講，書房裏涉及的商業文件說大不小的也算機密，一時間也隻連連道歉。

    韓北宸隨後這件事給律師一講，人證物證一拿，就問能不能定封潔意圖□□。律師當時的臉色可謂五顏六色，喏喏應承道，“可以倒是可以，就是韓先生，這種事，真要起訴，對您名譽也不太好吧。”何況說到底也不算吃虧呐。

    韓北宸忍了一早上的氣立馬炸了，把手裏的酒一飲而盡，轉身就把紅酒瓶砸在地上，價值數萬美元的地毯被染上色，心疼得酒店經理不知該為那瓶名酒哀悼還是為這塊地毯痛心。

    “她都不要臉算計到我頭上，這事我不扒了封家一道皮下來，我他媽就不姓韓。”律師被他嚇一跳，立馬當場起草了一份起訴書。

    封贏伸手一拿，瀏覽了個大概後臉色鐵青，“北宸，咱們兄弟這麽久，你對小潔也太狠了點。”封贏也暗自咬牙，他這個堂妹驕縱不說，腦子還不大靈光，他昨晚千交代完交代要她一口咬定韓北宸自己喝醉酒，她倒好，以為有了同床共枕的照片，又被韓北宸那麽一哄，就三下五除二全當豆子倒了出來，也是服氣。

    隻不過這件事也不能全怪封潔，按一般人的做法，他們封家又給了這麽優厚的條件，理論上講，換了自己也會應承下來，反正他們這圈子裏哪個男人身邊沒有三妻四妾，且封潔也做小伏低肯忍衛歡。誰他媽能料得到韓北宸把衛歡看得那麽重要，非讓她做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可。願意娶封潔的這麽些年多了去，未必不是衝著封家的地位財產去，但封潔本身也漂亮美貌，除了精神不穩定，有躁鬱症這個缺點，樣樣都拔尖。

    韓北宸冷笑，“這份起訴書還沒送到紐約地檢，我給你們家已經算留臉麵了，我沒別的要求，第一，我不管封潔留了什麽視頻也好照片也好的所謂證據，她最好自己全部毀了，要是有一張半張漏到衛歡那邊，嗬，追訴期有十年我不怕她搞小動作，到時候直接搜查令一下，你小妹就得在接受一下改造了。第二，這件事我要你，上門去我爺那裏親自解釋一遍，他還一直以為你妹妹有多冰清玉潔天真可愛，非常簡單。”

    他也實在氣急，早上為了安撫封潔不讓她把這事兒捅到衛歡那裏，他對封潔那是前所未有的耐心柔和，八輩子沒見過這麽荒唐的事，偏他對著罪魁禍首還隻能忍。然而安排完所有事後韓北宸也意識到這算可好時機，他祖父一心想讓封潔做孫媳婦，亦不知道封潔精神有些不妥。這件事一出，爺爺再沒有理由覺得封潔千好萬好，以至於對衛歡有所抗拒。韓北宸皺眉，心道，萬幸早上那會兒沒有氣昏了頭腦。

    韓北宸又放軟語氣，按鈴讓服務生撤了盤上了瓶紅酒，親自為他斟滿，“封贏，你也說咱們認識這麽久，我是真把小潔當妹妹看，這你難道不曉得？要放以前我沒有看中的，我和小潔不是不能將就，但現在我已經有了衛歡，給你說句掏心掏肺的話，我是真喜歡她，喜歡得受不了她受委屈……封潔真跟了我，那也隻能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到時候再把她刺激得病更嚴重，你說何必？”

    “還有封潔這樣子，你們也不要一直溺愛下去，以後要出了張家兒媳縱火遠山別墅那種事，再後悔就晚了。”

    他這麽軟硬皆施，把封贏說得唏噓。封贏略一沉吟，見韓北宸這邊絕無轉圜餘地，封潔即便能擠進韓家門也享不了福。又見他做事越發老辣，一上來捏住最要緊的七寸打，半點破局的空子不留，也不願傷了和氣惹他記恨。

    封贏隻能歎口氣，傾身拍了拍韓北宸肩膀，“我想錯路了，別氣你老哥……改明兒你和那位婚禮，我保管封個大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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