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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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澤自那日聽了水溶的一番話,心裏早已定下了主意。又想著,賈寶玉平日裏的作態也不甚講究,隻把紫鵑往那裏一推也就是了。

    雖然紫鵑有些無辜,可林澤卻並不可憐她。

    他不是不知道,紫鵑背著他們和賈府裏的人可恁的親密。不說她原就是賈母派來服侍的人,慣常是要在賈母那裏回話的。就是王夫人也攏絡著她,好等她口裏說出什麽話來,在林家身上剮一層。這樣的丫鬟,林澤自認是要不起的,也不想要。

    趁著這個機會,一並還給了賈府才好。

    打定主意後,林澤的飯量和睡眠質量都上升了不少。正琢磨著怎麽下手呢,沒兩日就從青梅那裏聽說寶玉跟前的大丫鬟襲人病了。林澤有些驚訝,他還記得青梅和賈寶玉那旮瘩的人向來沒什麽交情的。

    問了之後才知道,原來這話都是從紫鵑那裏聽說的。

    青梅見林澤問起,便也笑道:“哪裏是我要去打聽的呢,大爺又不是不知道,我慣常是個不愛理會這些個事情的。左右誰家的丫鬟婆子有個不好的,與我們什麽相幹呢。”

    林澤便也點頭道:“很該如此。”

    兩人正說著,就見白果進來,一麵笑道:“青梅姐姐,你可有什麽做工精致的荷包不曾?”

    青梅便笑了笑,說:“那些東西,都收在箱子裏呢,哪裏有精致的,不過是能看罷了。”又見白果已經去找了,便又笑著問道:“什麽時候你也來找我要東西了,從前可沒見呢。”

    白果便笑了笑,從青梅的箱子裏翻出一個藕荷色的小荷包來,又從自己袖子裏拿出一隻碧藍色的,並排放在一塊兒,又指著那兩個荷包笑道:“大爺瞧瞧,這是青梅姐姐的好呢,還是我的好?”

    林澤從來也不關心這些事兒的,見那兩個荷包,一個是藕荷色做底上麵繡著映天彩蓮,一個是碧藍色襯著一對仙鶴昂首嘶鳴。便笑道:“一個清淡雅致,一個意境高遠,各有千秋罷。你怎麽突然拿這些出來,是又有人來找你學針線了?”

    白果便笑了笑,才說:“原是姑娘房裏的紫鵑過來找我,央了我好幾次要我把姑娘的荷包給她瞧一瞧。可我那裏有,手裏不過多些自己平日裏做的東西罷了,便隻好跟她說明了。她先時說不要的,現下又說想要了。這不,我怕自己的手藝不好,特特地來尋青梅姐姐呢。”

    說得青梅一陣笑,隻拿手戳了戳白果的額頭,又笑道:“這些不過是家常做的東西罷了,值當什麽。隻是,給她看著學了也好,獨有一樣兒,可別落進那些個髒手裏,沒得汙了我們的名聲。”

    白果自然也知道這意思,忙點頭道謝,就要出去。卻有被林澤叫回來,瞧著林澤臉色,卻不敢吱聲。

    林澤皺眉看了看白果手裏的那兩隻荷包,又想到那紫鵑素來也不是個愛拿針撚線的,怎麽這二不當五的時候就來尋了這些個東西來?便問道:“她先要你去拿了姑娘的東西?”

    白果便點頭道:“是啊,我還笑話她呢,姑娘房裏的針線自然是由綠柔姐姐或是紅杏姐姐收著的,哪裏就來找我們要呢。”

    林澤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

    “昨日聽說寶二爺過來了?”

    白果雖疑惑怎麽突然問起了這個,卻也不礙她回答,隻說:“寶二爺昨日來時,見大爺不在,便覺得沒趣兒。又去看了二爺一回,那時候二爺和環三爺正一起寫字呢,也沒空說話。再後來,寶二爺想去看姑娘來著,崔嬤嬤卻擋著沒讓他進。”

    林澤眯了眯眼,聲音也沉了幾分。“昨日是誰送寶二爺出門的?”

    “這個……?”白果想了想,卻想到自己那時候可忙著給白芍蓖頭發,也沒空。隻瞧著崔嬤嬤沒給寶二爺好臉色,那寶二爺便自討沒趣地說了幾句話,惹得崔嬤嬤的臉色也不大好看,終究沒鬧騰起來也就回去了。隻是,到底何人送的,卻真真兒地沒印象了。

    “好像是紫鵑。”青梅在旁邊低低地說了一句,見林澤看過來,又忙道:“我也記不大真了,隻是瞧著寶二爺是一個人先出的院門兒,紫鵑追過去說了幾句話,是不是她送寶二爺回去的,我就不知道了。”

    林澤眯起了眼睛,這算什麽,賈寶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整日裏“寶姐姐”、“雲妹妹”地親親熱熱,還和那什麽花襲人的幹出齷齪事兒來。這邊居然還敢肖想他的妹妹?哼!既然人家上趕著作死,林澤也不想攔著。反正那紫鵑瞧著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眼瞧著心大的很,怕還作著什麽不該作的夢呢!

    “白果,你去叫了甘草過來。把這荷包且先留在我這裏,青梅,你去老太君那裏請姑娘早些回來,我有話說。”

    二人對視一眼,忙照辦了。

    不多時,甘草便掀了簾子進來。見林澤端著一杯茶坐在桌邊,忙行禮問安。林澤隻揮了揮手,讓她也坐下。便把桌上放著的那兩隻荷包往她跟前一推,隻問:“我知道你素來是心靈手巧的,這事情從前我也信你,這次也要信你的。”

    甘草便疑惑道:“大爺有話直說罷,若我能做到的,必不推辭的。”

    林澤因笑了笑,又吃了一口茶才說:“這兩個荷包一個是白果的,一個是青梅的。她們手藝也好,隻是這事兒卻不好要她們做。你聽我的意思,是要在這荷包的背麵繡上一株紫鵑花來才好。”

    甘草聽了,便把眉頭微微皺起,尚不解其意。

    林澤便道:“如今你跟在姑娘身邊,那紫鵑是個什麽樣兒的人,你想必也心裏清楚的。我有一句話問你,若她把你的東西送到爺們兒的手裏,你什麽想法兒?”

    甘草立刻道:“她敢?!”

    林澤便歎了一口氣,說:“正是了。你們女孩子家家的,名聲可恁地重要。沒得白叫她糟蹋了。如今隻是除了一個隱患,那紫鵑是想把姑娘的東西給賈家的寶二爺,我焉能不管?”

    甘草本來就不笨,聽了林澤的幾句話便了悟了。想到那紫鵑隔三差五地就要往屋裏麵湊,這段時日和那寶二爺走得忒近。若說紫鵑沒有半點的想法,她是頭一個不信的。所以當林澤這樣說了之後,她就立刻明白了林澤想要她在荷包後麵動手腳的目的了。

    隻是……紫鵑花太顯眼了些。

    甘草笑了笑,說:“大爺隻管交給我辦,必妥當的。”

    林澤聽後,也是放下了心,又囑咐道:“還有一句話,紫鵑原想要的便是玉兒的東西,這兩隻荷包是白果和青梅的,她想必也沒見過。你偷偷地交給她,別露了風聲,隻說這是姑娘那裏的就是了。”

    甘草點了點頭,應聲道:“我知道大爺的意思,這東西我必親生交給她,不出一點差錯的。”

    等晚間黛玉回來時,林澤便把這事兒簡明扼要地跟她提了一提,差點讓黛玉氣得發喘。雖不至於犯了舊疾,卻也是橫眉倒豎,隻啐道:“原來是打的這樣的主意,我還說她見天兒地要往我房裏去是為什麽。”

    又道:“幸而青杏她們守得緊,沒要她得逞。”

    綠柔便笑著在旁邊安慰道:“姑娘可消消氣,為了這起子小人哪裏值當。”說著,便把手裏的茶遞過去,看著黛玉吃了一口,氣息漸定了,才又笑道:“原是那些個混帳東西自己下流狐媚子,哪裏要姑娘這裏生氣呢。何況,有大爺在,必沒事的。”

    這麽一頂高帽子扣下來,就是林澤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隻對綠柔笑道:“綠柔姐姐隻拿話來打趣我。我雖有主意,卻還怕妹妹不高興呢。”

    黛玉便冷哼一聲,隻笑道:“憑你做的事,再多的不高興也是有過的。你隻把你的主意說一說,若是荒唐的,再不必提。若是合情合理的,我才答應。”

    林澤便把自己的主意略說了一說,雖提到了甘草來做這個手腳,卻沒有說和甘草之間的話。隻是笑道:“甘草那丫頭是個好的,從前還沒提拔到一等的份例已經是辦事細致妥帖的了,如今跟著你這麽幾年,和你感情自然極深的。我不過把這話在她麵前微微一提,她已經氣得狠了。”

    黛玉便也笑了,想到甘草素日的為人,也是十分信的。

    綠柔更是笑道:“她平日裏便是個極好的,也不枉太太在時抬舉她,也不枉和大爺你出去了一遭呢。”

    說得幾人都笑了起來。這事兒便也敲定了,隻是黛玉還私下又和林澤說了幾句,隱隱是有些不忍心的意思。林澤卻隻勸道:“妹妹凡事也太軟和了,叫人都欺負到了頭上來。怎不想想,若今日當真要她得了手,日後壞的可是你的名聲。我林家的女兒再比不上金枝玉葉的,那也是極清貴的,怎麽容得了她來撒野!”

    說得黛玉也沒話了,隻應了此事。回頭卻還笑了笑,說:“凡事軟和的又不止我一個,哥哥性子才綿軟呢。”話畢,便自己回去了。留下林澤一個人,有些鬱悶的摸了摸鼻子。

    他很包子嗎?……好像是的。

    這事既交代給了甘草,林澤自然半點也不擔心的。甘草做事一向妥帖麻利,果然,沒兩日,甘草就把做過了手腳的荷包私下裏偷偷的給了紫鵑,又囑咐了她好些話,才罷了。

    紫鵑先時也曾想過要從姑娘這裏尋一兩個舊物件拿給寶玉,可終究那屋子都踏不進去,何況東西?隻好漸漸打消了這個念頭。隻是後來聽黃雀和青鶴兩個閑聊,聽說黛玉的針線活也是林府裏的嬤嬤教的,那嬤嬤也教過白果和青梅等人。

    紫鵑便存了這樣一段心思,隻想著就算拿不到黛玉的舊物件,拿了青梅和白果的物件兒那也可以蒙混過關的。女兒家的針線活,若不是特別出挑的,哪有什麽區別。寶玉又向來對這些沒什麽講究,縱拿了別人的去充數,料必他也是看不出來的。

    這樣一想,便卯足了勁去求白果。誰知白果先還答應的,後來不知怎的,卻又找不到好的針線活了。紫鵑總不好拿了太舊的東西,因此也鬱鬱不歡了好一會兒。隻是峰回路轉,姑娘屋裏的甘草不知道從哪裏聽說她要學針線的,便拿了手裏兩個不同式樣兒的荷包來,隻說這是姑娘從前學針線時做著玩兒的,讓她隻拿著也學一學。

    紫鵑自然欣喜異常。摸著那兩個荷包,心裏也如同吃了一劑強心散。

    林澤知道紫鵑的反應知道,笑得十分樂嗬。倒不是別的什麽原因,能一石二鳥的話,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次日,就有寶玉要往梨香院這裏來。林澤笑著婉拒了,後一腳就聽說紫鵑著急想要出去。可林澤哪兒肯放人啊,現在放出去,那可沒到時候呢。因此,紫鵑沒能去見得成寶玉。那著急的樣子,就連林澤都能感同身受了。

    等到了傍晚,黛玉卻讓綠柔把一盒人參給了紫鵑,對她囑咐說:“這原是要送給璉二奶奶的,隻是聽說璉二奶奶如今在大太太那裏養著病,一時又不好過去,故囑托你去送一送。仔細著送過去,路上也要注意些。別誤了晚飯的時辰。”

    紫鵑忙喜不自禁地接過那一盒人參,連忙就要去了。隻是她卻沒瞧見,站在她身後的綠柔無聲地輕歎了一聲。

    紫鵑當然不會錯過這麽好的機會,她能出來的時間有限,自然想著想把手裏揣著的荷包送給寶玉去。因此也不往花園子那裏去,先繞進了賈母的上房這裏,叫出碧痕來說話,然後才躡手躡腳地進了寶玉的屋子。

    哪知這一日這樣湊巧,賈母正和王夫人往東府去玩了,上房這裏隻有寶玉一屋子的人在,晴雯和麝月不知道哪裏去了,襲人因近日身上不好,便在外麵隔間的小床上自己歇息。紫鵑才進去的時候,就見寶玉和衣躺在床上酣睡,一旁的秋紋打著扇子。見她來了,忙過來親親熱熱地執了她的手,問這問那的。

    紫鵑從前就在賈母跟前做二等丫鬟,給了黛玉的時間也不算長,何況又日日在府內走動,幫著林家送這些東西那些東西的,寶玉這屋裏的丫鬟,十個倒要有八個和她是相熟的。見她來了,自然問長問短。

    紫鵑便笑著一一答了。秋紋又見她手裏拿了一個盒子,忙笑著問道:“又給我們送東西來呢?是什麽好東西,可要我們也瞧瞧呢。”說著,就去揭那盒子。當下就瞧見盒子裏一支人參,便疑惑道:“咱們這裏可沒人要用這東西呢,好好兒的,怎麽送了這個東西來?”

    紫鵑便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隻笑道:“誰說送給你們來的?怎麽,天底下但凡是好的,難不成都要送到你們這裏來?要我說來,這也太霸道了些!”

    說得秋紋也笑了,正要說話時,忽聞得睡在外麵隔間的襲人幾聲咳嗽,忙止住了笑聲。過了一會兒,聽襲人翻身的聲音,似是又睡過去了,秋紋才壓低了聲音道:“若要說起霸道,那一個不比我霸道些?我是什麽名牌上的人呢,哪一日攆出去了也不知道為什麽事兒呢。”說著,便努著嘴示意紫鵑去瞧襲人。

    紫鵑便也笑了笑,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凡事也想開些,她縱千般好萬般好的,寶玉身邊也難把她放在頭一位呢。”

    秋紋便低笑了一聲,說:“誰說不是呢。你這些日子不大往我們這裏來,可不知道咱們這裏熱鬧極了。又是寶姑娘又是史大姑娘的,哪一個不比她強些?要我說呢,她縱是樣樣兒好在頭裏,尚要在寶玉跟前伏小做低的,主子們問起來,還不都要她吃上掛落。”

    說著,隻瞧著紫鵑又是一笑,“我瞧著,老太太若不是把你給了林姑娘,真真兒地把你給了寶玉才好呢。瞧你這人品,瞧你這模樣,她哪一點比得你?”

    紫鵑被她說得臉紅,就要伸手去打她。秋紋哪裏會依她,隻小跑出去,又一麵輕聲交代說:“你可給寶玉扇扇風,若做得好了,來日也要抬你起來的。”

    紫鵑紅著臉笑啐了她一聲,回頭見寶玉和衣臥著,腦門上還有一層細汗,便拿出帕子輕輕地給他拭了。一麵手裏給他打著扇子,一麵想著秋紋那些話來。

    她又不是個傻的,老太太是什麽態度,舉家上下恐怕都能瞧出一二分來。親上作親的事情從前也不是沒有,單看著如今的璉二奶奶,那不也是二太太的內侄女麽。要是依著老太太的意思,把林姑娘許給了寶玉,那她說不得也能……雖然林姑娘跟前的一等丫鬟份額滿了,可眼瞧著綠柔和紅杏那是比她們大出好些去的,再要個兩三年的,恐怕沒等林姑娘出門,就先要打發了她們出去了。

    紫鵑這時候還惦記著當初做黛玉跟前二等丫鬟時,林澤和黛玉的話呢。一心想的是,等綠柔和紅杏走了,那空下來的位子必是自己的。她又是賈家的家生子兒,老子娘又都在賈家做活,日後林姑娘真要嫁了進來,一應的人情往來家中上下老小,還不都得她在旁搭把手麽。

    想到這裏,便又把心思轉到了平兒身上。都說璉二奶奶是個最掐尖要強的性子,可就是那麽剛強的人呢,嫁給了璉二爺,還不都一樣要拿平兒攏絡著爺們兒?那二太太素來也多人敬重,可還有周姨娘、趙姨娘跟著老爺生了孩子呢。她這樣的,林姑娘平日裏待她也和善,說不得……日後就能被抬舉著做了姨娘呢?

    一時想到這裏,臉上便是一片緋紅。

    “好姐姐,你怎麽臉紅了?”

    紫鵑一驚,手裏的扇子便“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此時也顧不上去看寶玉何時醒的,也顧不上去回答寶玉的問題,紫鵑便忙低頭去拾扇子,誰知一低一抬的,就這麽和寶玉碰著了腦袋。兩人同時輕呼一聲,紫鵑腳下沒站得穩,一個踉蹌竟倒在了寶玉的懷裏。

    寶玉才剛醒來,就見床邊坐著的人從秋紋變成了紫鵑,心裏正疑惑呢,就瞧著紫鵑一臉緋紅。才出口問了句話,誰想嚇得紫鵑這樣。兩人也是湊巧了,可紫鵑軟倒在自己身上,寶玉也撐不住,順勢就又躺回了床.上。

    紫鵑羞得滿臉臊紅,隻道:“你這是什麽樣子,被人看到了怎麽好?”

    寶玉一抬頭,就見紫鵑滿臉羞紅,一雙眼睛眸色氤氳,神情似笑還嗔,心中正是迷醉之時,聽得紫鵑嚦嚦嬌聲,便嘻嘻一笑,隻拉著紫鵑的手道:“好姐姐,我瞧見你,心裏正歡喜呢,哪裏顧得上其他。”

    紫鵑被他說得臉上更是滾燙,想要抽手回來,卻又覺得滿手酥軟不得著力,隻得由他去了。便挨在床邊坐了,見寶玉身上衣衫散亂,便拿手去給他理了理,又笑道:“這一覺睡得可香呢,若不是我來,你豈不是要睡到明日大早去?”

    寶玉也笑道:“正是呢。老太太今日午後已經要人傳話過來說了,晚上隻留在東府裏玩牌,隻怕回來的晚了,交代我們自便呢。”又見紫鵑眼波生情,忙挽留道:“好姐姐,不如你也在這裏用飯罷,我這裏的飯菜雖比不得林妹妹那裏的雅致,卻也極好的。”

    說得紫鵑也笑了,看得寶玉又是一呆。隻覺得平日裏紫鵑雖亦有些動人之處,卻難得今日瞧見她這樣嬌柔的一麵。不覺便看住了。

    紫鵑隻笑道:“你留我吃飯,我可不敢呢。”又笑道:“我還有別的事呢,哪裏能在你這裏耽擱太久。快放開我,我還要往別處去呢。”

    寶玉聽她這樣一說,再不肯放的,更把手抱緊了,隻猴在紫鵑的身上扭股糖一樣,嘴裏說著:“好姐姐,便依我這一次罷。我每日裏隻盼著和姐姐你見一麵呢,怎麽姐姐你竟不想我呢。”又側頭去看紫鵑,見紫鵑唇上一抹脂紅,便嘻嘻笑道:“好姐姐,把你唇上的胭脂賞我一口吃罷,上一次可沒嚐到呢。”

    紫鵑聽他這樣說起,便微微掙紮了一下,見掙不開,也就由他去了。寶玉便在紫鵑唇上舔了一舔,笑道:“這味道倒清甜,倒像是那芙蓉花的香氣。”說著,便拉住紫鵑躺在床.上,又細細地吃了一口。

    紫鵑被她舔得唇上生癢,便也嬌笑道:“快別這樣,被人瞧見像什麽呢。”

    寶玉隻不依,仍按住她的手吃她唇上的胭脂。兩人正嬉鬧之時,就聽得一聲怒喝,原來竟是一直睡在外間的襲人醒了。

    “哪來的小蹄子勾著爺們兒幹盡了壞事兒,咱們也起來分辨分辨!好好的爺們兒,倘或叫你們勾引壞了,那還了得。”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推開了寶玉,劈頭蓋臉地就打了下來。

    紫鵑被打得蒙住,哪裏知道還手,可襲人此時心裏早已經氣了個半死,下手也重得很。她前些日子剛和寶玉試了*之情,兩人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哪知道,近日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寶玉體貼她,本不欲要她在跟前服侍,獨她不肯,也是怕要晴雯等人也勾著寶玉學壞了的意思。可怎麽就料得到,日防夜防的,防住了這屋裏的,卻沒防得住別處的!

    紫鵑正要翻手時,卻又聽得屋外傳來一聲響動,竟是麝月引著王夫人進來了。

    還沒反應過來呢,襲人便“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王夫人才一進來,就見紫鵑身上衣衫淩亂,發髻鬆散,一張臉已經腫了小半邊,正仰躺在床上神色驚惶。寶玉也是一身的家常衣裳,不知所措地站在一邊,地上卻是哭得聲嘶力竭的襲人。

    王夫人喝道:“這是什麽事兒!”

    襲人便抽抽噎噎地說了,“奴婢近日原身子不好,一直在外間歇著。哪知今日晴雯和麝月都有事去了,屋裏隻留了秋紋服侍。奴婢半睡半醒間,就聽來了人,聽著她和秋紋說些不莊重的話來,又說什麽抬舉誰的話,不多一會兒就聽著秋紋出去了。奴婢身子重,又起不來。可沒多一會兒就聽著那人似是把寶玉勾在床.上的聲響,忙下來拉了。”

    又哭道:“原是奴婢的錯,若知道是紫鵑姑娘,奴婢是萬萬不敢這麽做的。”說著,便抹著眼淚道:“我原隻以為是哪個輕佻狂放的丫頭,勾著爺們兒學壞,因此也沒等看清,就劈手打了下去。現下瞧著,怕是奴婢誤會了。”

    一番話說得人人都信了,一時隻覺得襲人忠心護主,看著紫鵑的目光卻都有些變了。

    王夫人便怒道:“拿秋紋來!”

    等秋紋來了,見屋裏隻王夫人坐在椅子上,一張臉早沒了素日的慈善樣子,心裏早怕了個半死。又聽得王夫人問話,便也哆哆嗦嗦地把話都說了。更是做實了紫鵑勾著爺們兒幹壞事兒的樣子來。

    紫鵑這裏有苦說不出,不住地拿眼去看寶玉。她現在能指望的,也就隻有寶玉一個了。誰想寶玉是接收到了紫鵑的眼神,卻沒明白紫鵑的意思。見紫鵑袖口露出一隻荷包,急忙道:“太太,並不是這樣的。原是紫鵑替我送東西來的,我摔倒時她正拉我,一個沒拉住就倒在了一起。襲人見到的不過是我們倒下的樣子,並非如此的。”

    說著,就讓紫鵑把袖子裏的東西拿出來。

    紫鵑哪裏敢,她這時候若把東西拿出來了,那可不就是把林姑娘也牽連了進來麽!那她當真是要背上惡奴的名聲了,這可如何是好!

    寶玉卻管不得這些,他心裏雖也埋怨襲人這樣撒潑地上來撲打紫鵑,卻也信了襲人話裏的意思。隻當作襲人是不知道來人是紫鵑呢,故而才如此的。更多的心急如何幫紫鵑洗脫這個冤枉的罪名,也顧不得紫鵑的猶豫,探身過去就從紫鵑的袖子裏扯出了那兩個荷包來。

    王夫人接過來拿在手中瞧了,心頭更怒,隻罵道:“這是什麽東西!”

    寶玉便道:“這是我央她給我的,是林妹妹的。”

    王夫人被他一句話氣得差點喘不上來氣,隻怒道:“好一個林姑娘!”又瞪著眼睛對紫鵑質問道:“我來問你,是也不是?”

    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瞞的了。紫鵑閉上了眼,點了點頭。就聽王夫人冷笑數聲,對身邊跟來的金釧兒道:“去,請了林姑娘來,我倒要瞧瞧,這私相授受的是哪一家子的規矩!”

    林澤聽見這話的時候,也不免冷笑數聲。分明是賈寶玉一廂情願,到了王夫人這裏,話音一轉就變成了他們林家不上規矩了,真真可笑至極。見黛玉臉色沉鬱,林澤便笑著安慰說:“別理會她們,你待在家裏,我去就是了。”

    又對綠柔道:“讓甘草和紅杏姐姐隨我去罷,綠柔姐姐好好安慰安慰玉兒。”又對青梅笑道:“快去把這事兒告訴璉二奶奶知道。”

    青梅忙去了。林澤便步伐散漫地帶著紅杏和甘草往賈寶玉這裏來。

    這日,鳳姐正在邢夫人這裏說笑,忽聞得平兒跑了進來,一張小臉顏色雪白地看著自己,滿臉驚惶之色,心裏就是一咯噔。也顧不得邢夫人在此,便忙問了緣由。

    平兒被嚇住了,半點話也不敢瞞著,把今日聽聞的種種都向鳳姐說了,也把鳳姐給聽得怔住。獨邢夫人先反應過來,嘴裏隻罵道:“作死作死,幹出這等下流的事兒來!”又想到迎春如今也在那裏住著,心裏又是一陣膈應,隻拉著鳳姐的手說:“你大妹妹如今還在那裏住著,這可如何是好。若要傳了這樣的話出去,日後怕你大妹妹也沒個好人家能嫁了。”

    鳳姐被邢夫人這樣一說,也回過神來,忙勸道:“太太也別憂心,這事兒如今還沒鬧大,隻待我去前麵看一回。”說著,便帶著平兒往榮禧堂這裏來。

    才一進門,就見王夫人臉色鐵青地坐在椅子上,腳邊是碎了一地的瓷片。王熙鳳定睛一瞧,王夫人的手指還顫著,再一看,王熙鳳抿住了唇角。林表弟那神色,真是太有意思了。

    真不怪林澤一副吊兒郎當看好戲的樣子,本來麽,紫鵑也不是他什麽丫鬟,又不是林家的什麽人,這紫鵑的身契還在賈母手裏頭握著呢,和他們林家那是半毛錢的關係也沒有。他來這裏,不過就是圍觀一下戰況,順便加點柴添點油燒把火,別的事兒,他可真不稀罕做。

    王熙鳳近前道:“太太,這是怎麽了?”

    王夫人睇了她一眼,冷哼道:“你倒來得快,哼!”

    王熙鳳權當聽不懂這話裏的冷嘲熱諷,隻歎道:“原是那些個小丫頭片子也不頂事兒,遇著了什麽事情都跟荒腳雞似的,要我說呢,這事兒啊,許是誤會呢。”說著,便對形容狼狽的紫鵑道:“你素來也是個有體麵的丫頭,怎麽這多早晚地到爺們兒這裏來呢。”

    紫鵑便哭道:“我是給奶奶送人參的,不過是到寶二爺這裏略走一走,原是上回和寶二爺屋裏的幾個丫鬟說了要來看看女紅針線的。”

    王熙鳳見她手裏的確是有一個盒子,便又笑道:“這人參竟是送我的了?”又對林澤笑著福了福身,道:“必是林表弟想著我們呢,嫂子這裏先謝過了。”

    林澤便也笑了笑,二人相談了一兩句,卻讓王夫人在一旁聽了十分不是滋味。鳳姐已經病了這麽些日子,也看不出個好歹來,她送去的那人參也不知道她是用了還是沒用的,眼瞧著鳳姐的臉色也不像是那憔悴枯黃的。

    王夫人捏住手裏的佛珠默念了一聲,才睜開一雙眼睛,冷冷地說:“林大爺,這丫頭帶了不該帶的東西來,你可怎麽說呢。”說著,便讓金釧兒把那兩隻荷包遞了過來。

    林澤瞧了一眼,就疑惑地問:“兩隻荷包罷了。”

    王夫人便冷笑道:“林大爺是個爺們兒自然不知道的,這荷包可是大有來頭的。尋常姑娘哪有上趕著給爺們兒送荷包的,我瞧著大姑娘怕是有別的心思罷。”

    林澤聽她這樣說,也勾著唇角冷笑了一聲。不等他開口,就聽王熙鳳已經驚呼了一聲,隻說:“這話可不能亂說呀,二太太。”

    王夫人一怔,何時鳳姐竟叫自己“二太太”了?

    不等王夫人開口,王熙鳳已經拿過了那荷包左右瞧了,才道:“這荷包是誰的還不知道呢,怎麽就一口咬定是林妹妹的呢。二太太這麽說的話,豈不是要冤死人的事兒?這話隻在咱們這裏說一說,雖是不礙的,可傳到老太太耳朵裏,那可有一場氣要生。”

    王夫人死死地捏住手裏的佛珠,眼睛已經盯著王熙鳳怒道:“這是什麽意思,你是要把這事情告訴給老太太知道不成?”她統共就一個寶玉,還見天兒的有這麽些個下流狐媚子來勾著,鎮日地不莊重,已經叫老爺灰了心。若再讓老太太知道了,還不知道有多大一場氣生!

    王熙鳳便笑了笑說:“哎呦呦,哪裏是這個意思,二太太別誤會罷。”說著,便把手裏的荷包拿住看了又看,對紫鵑道:“這荷包是哪裏來的?”

    紫鵑抖了抖肩膀,卻不敢說了。

    王夫人冷笑道:“你先前不是還口齒十分伶俐的麽,現在怎麽就不說了?”說著,還斜睨了一眼作壁上觀的林澤,隻道:“你莫怕,說了實話我也不罰你什麽。左右是誰做下的事,就該誰來擔著。”言下之意,已經把矛頭指在林家的頭上了。

    王熙鳳在旁邊眼神一閃,正要開口時,就聽得一聲輕呼。然後就見林澤身後站著的甘草捂住了自己的小嘴,隻露出一雙晶亮的眼睛眨呀眨的。瞥見林澤一臉的輕鬆愜意,王熙鳳便抿唇無聲地笑了。她這是著的什麽急呢,沒瞧著人家林家大爺那是一點兒都不著急麽。

    王夫人見甘草這樣的作態,心裏十分不快活,隻罵道:“什麽下三濫的泥腿子奴才,也在我麵前挺腰子。做出這樣的事來,還有臉說話。沒得笑掉了人的牙!下流狐媚子的東西,鎮日裏勾著爺們兒幹些不三不四的事情來,隻以為我騰不出手來收拾你們,瞧這輕狂的樣兒,我最是瞧不上的。”

    一番話,連著甘草等人也一並罵進去了。林澤卻也不生氣,王夫人現在的狀態就和想要咬人的瘋狗沒多大區別,林澤可不想順著她的意思。真要和長輩杠上了,別說外頭看著也是他的錯兒,就是家裏麵說起來,也是傷的林家的臉麵兒。王夫人腦子不太好使,那可不代表著林澤的腦袋也秀逗了。

    衝著甘草打了個眼色,甘草便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對鳳姐道:“璉二奶奶,那荷包可否給我一看。”

    鳳姐便笑了,這丫頭素來是個機靈的。瞧她說話不緊不慢的,又是這麽個聰敏的樣子,必是有後招兒的。便也點了點頭,讓平兒把那荷包遞了過去。

    甘草翻來過去的看了看,便皺起了眉頭,說:“這是紫鵑繡的荷包呀,怎麽說是姑娘的呢?”

    跪在地上的紫鵑一聽這話,立刻就抬起了頭,隻尖聲道:“分明是姑娘的,怎麽說是我的!”又見甘草手裏抓著那兩個荷包,眼角瞥見王夫人越發沉下去的臉色,紫鵑心裏更加害怕,隻又喊道:“分明是昨日你親手給我的,說是我想學女紅針線,這兩個是姑娘舊日曾學著繡出來的荷包,給我瞧著,別帶出去了!”

    甘草便疑惑道:“我昨日何曾說過這些話來?我昨日明明一直陪在姑娘身邊呢,哪有功夫去二等丫鬟的房裏找你呢。”特地把“二等丫鬟”加重了一些語氣,說得紫鵑也羞愧地低下了頭。甘草猶自皺眉道:“況且你這話裏也說不清楚。怎麽說你想學著女紅針線的,偏我就尋了姑娘的舊事物給你來學?你若要學,隻拿著別的手藝好的看著也就是了,如今要拿姑娘的來看?再有,你又說我囑咐你別帶出去,怎麽你還帶在身上呢?”

    一番話,問得紫鵑啞口無言。

    甘草又怕別人不信似的,隻把那其中一隻藕荷色的荷包輕輕拆開,就從裏頭掉出一朵半幹的紫鵑花來。王夫人當下就臉色巨變,看著紫鵑的眼神活像是要生吃了她一般。

    紫鵑在這樣的目光下垂下頭去,半句也不敢分辯。她還能說什麽?她怎麽好意思把之前和寶玉之間的約定現下和盤托出呢!屋裏站著王夫人、璉二奶奶和林大爺,她已經得罪了個遍兒,若是再把寶玉拉下水,隻怕王夫人也不會輕饒了她!當下就想向林澤求情。

    可不等紫鵑開口,林澤已經瞧出了她的想法。便笑道:“二表弟,你這嘴上怎麽這麽紅,可是破了?”一句話,就把王夫人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賈寶玉殷紅異常的唇瓣上。

    “這是胭脂罷了。”怕林澤不信,賈寶玉還拿手擦了擦又舔了舔,笑道:“慣常是吃慣了這東西的,隻忘了擦了。”

    林澤也不理會這天然呆,隻把目光看向紫鵑笑道:“你唇上的胭脂怎麽就糊了呢!”

    “啪——”又是一聲,一隻漂亮的杯子被王夫人大力地擲在腳下。林澤眼角一抽,嘖,真疼呀!

    見紫鵑也無話可辨,林澤便拱手笑道:“這原是二表弟喜愛紫鵑的針線活罷了,咱們卻是白擱置了。如今又在孝中,那些個鮮亮的活計哪裏用得到。既然二表弟喜歡,隻留著就是了。”又看向王夫人道:“二舅母對我妹妹的那些猜測,可也打住了。有些事,到底還是查明了再說的好。”

    又對鳳姐笑道:“我們原在京城就有宅子,先前不過因著屋子久未有人住了,才借住在這裏。現在老宅子也拾掇好了,我們再留在這裏也不合適的。”意思就是,爺要搬走了,你們快點放行罷。

    王夫人正氣怒著,鳳姐雖有些驚怔,卻也並不想攔著林澤。在她看來,比起和著她的這慈姑媽一起打擊林家,還不如好好地靠攏林家來得好。這慈姑媽還算計著她,給了那些個黴壞了的人參來藥她,可人家林家卻幫了自己天大的忙。

    當下便隻略留了一留罷了。王夫人早想著他們早走早好,哪有不肯的。見林澤這樣說,便冷聲道:“既是如此,也就不虛留你們了。”

    林澤內心歡呼一聲,目標達成!於是愉快的回去收拾包袱,趁著賈母還在東府裏摸牌摸得開心的時候,林家早趁著馬車回了自家了。

    至於第二日賈母得知此事的時候,林澤兄妹三人早就在自家的屋子裏睡得香甜了。誰管賈家想這想那的。賈母發多大的脾氣那也得王夫人哄著,怎麽辦呢,鳳姐可還抱恙在花園子那裏養著呢。

    你說紫鵑?那就是王夫人一根心頭上拔不出的刺了。原因沒別的,隻因賈母心裏不痛快,把紫鵑就擱在王夫人跟前使了。

    作者有話要說:親愛的們,雖然我很困……困到死╯﹏╰但是我還是努力地完成了我的任務。

    補上的字一定比之前多很多~買過的親賺到了有木有!哦耶~!o(*≧▽≦)ツ

    大家記得踴躍留言,作者表示,林哥哥林妹妹神馬的,那才不是包子呢!

    好像這次的字數真的是最多的一次呢,要記得給作者 點  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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