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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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輕咳一聲,險些被茶水嗆到,他幾次斟酌,仍舊忍不住出口試探道:“六皇子所做這些,果真是為了璃丫兒?抑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六皇子聞言似笑非笑,他俯首品茶,什麽話也沒有說。
沈清見狀,放在椅背上的手不禁攥成了拳頭。
文武官員都稱呼他老狐狸,皆因他說話最是模糊,喜歡在言談過程中套出對方的話,進而猜出各種真相,打破對方的心防。可是,這一切的前提,得是對方開口才行得通,對付像六皇子這種的鋸嘴葫蘆,沈清的巧言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偏偏沈清是個遇難而上的,這樣的六皇子,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
如果說,一開始他留下六皇子隻是想問問琉璃受傷的經過,探聽一下他與琉璃相處的怎麽樣,那現在,他卻是改了主意,他迫切地想知道六皇子究竟知道了什麽才這般有恃無恐,竟敢指使諫官彈劾計國舅。
想及此,沈清再次輕咳一聲,偷偷轉了話題,試探道:“六皇子可知,圈地之事可大可小?”
沈清說完這話,停頓了片刻,見六皇子仍舊不準備搭腔,他眉頭狠狠挑了挑,繼續唱他的獨角戲:“若是普通的田地,萬歲爺自然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左右不過是一紙地契,轉手他人絕非難事;可諫官所呈的證據,卻是計國舅在大量圈貢田,貢田的價值,不僅僅在於它值多少錢,還在於它的特殊……”
恰在此時,一束陽光透過窗縫斜斜地照射在六皇子棱角分明的臉龐之上,他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索性抬手遮了遮陽光,有些百無聊賴:“沈閣老,何必把話說的如此好聽,用在此件事上,貢田的特殊,隻是它的價值是普通田地的三倍罷了!小舅他不得一官半職,不食朝廷俸祿,靠著父皇和母後指縫流出來的那點,如何置辦得起這大批的貢田?你在京城放出消息,說王氏拿著嫁妝放利子錢,表麵上看當然是在懲治她不安分,可實際上何嚐不是禍水東引。”
沈清的眼睛一縮,強言道:“老臣自認沒有冤枉人,王氏不僅僅是用自己的嫁妝,而且挪用了整個國舅府的銀錢在放高利,前些天,下人催本金,還曾打死過人,京兆府尹……”
六皇子將手取了下來,看著有些慌神的沈清,冷笑出聲:“閣老慌什麽,京兆府尹那樁奇案究竟如何,當日所呈的賬本又是怎麽來的,天知地知閣老知!我隻問一句,閣老此番用心良苦,卻不知父皇知情不知情?四哥又領情不領情?為了給四哥一個清清明明的外家,閣老真是辛苦了。”
沈清的心微微一顫,此情此景,分明是六皇子已經完全把握了局勢!他略感不安,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不想與六皇子深談:“老臣不明白六皇子的意思,這時辰也不早了……”
六皇子譏笑一聲,滿是不耐地提高了聲線,卻是不準備放過沈清,他步步緊逼:“閣老,還是那句話——明人不說暗話。當日,京兆府尹出現了天價賬本,那上麵白花花的銀錢,果真是王氏拿國舅府全副身家拚出來的嗎?閣老此舉,的確讓王氏收手不敢再放高利,可以說斷了計府的財路,可何嚐不是給國舅府的家產全數過了明路,你去街上聽聽,現在那個平民不說,計家的百萬家產,皆是不義之財。可是,他們理解的不義之財也不過是利錢罷了。咱們關上門說句明白話,那分明是計府利用四哥的名聲,幹涉朝廷官員調配所得……”
沈清猛地站起身:“六皇子慎言!計國舅沒得一官半職,手中無權,怎麽可能賣官!”
六皇子朗笑,不急不緩道:“閣老,您可知,‘國舅’,不僅僅是兩個字,也不僅僅是一個身份,它也是一種天大的‘官’,尤其還有一個做太子的親外甥!另外,閣老您失言了,我適才說的是計府幹涉官員調配,可沒說他賣官。”
沈清的臉色遠沒有六皇子輕鬆,他的臉陰陰地,半晌卻輕笑出聲:“你這般詆毀計府,可是因為他們支持的太子,而不曾與你半分助益?”
六皇子冷笑,計家能有什麽助益?不過是蛀蟲罷了。
他仿佛沒有聽到這句埋汰他的話,他輕歎口氣,施恩般妥協道:“您是琉璃的父親,我與您交代個明白話,父皇如果徹查圈地之事,自然就會懷疑到他銀錢的來源,然後,小舅利用四哥名聲貪墨的事也就蓋不住,緊接著,父皇就會發現,給小舅送錢的人多是商轉仕的,其中的意味,不言而明。至於您事先鋪好的路,在父皇看來隻能是笑話,利錢?利錢能圈得起千畝貢田?父皇不是傻子!”
沈清的手緊緊攥成拳頭,沉默下來。
他也是在得知琉璃受傷之後,才注意起了計府,他原本是想查個後宅*,讓他們頭疼頭疼,可誰承想,這一查竟然查出了大事。這些年,計家雖然出了個皇後,可為人很是低調,加上有那麽個上不得台麵的主母,富貴人家鮮少與之來往。可誰知道,就是這般不顯山不漏水的計家,一方麵受著皇上的恩賜,另一方麵卻借著太子的名聲‘幹涉’官員調配。
想及此,沈清道:“隻要皇上肯查,而不是簡簡單單聽信你的話,自然就能知道,計國舅賣出去的,不過是些小官小吏,最高的也不過是一個七品縣令。至於幹涉官員調配,更是無稽之談。”
六皇子嗤笑:“我也知道小舅做的不出格,不對,應該是王氏做的不出格。她不過是個賣消息的,簡單來說,她先從母後那事先了解到官員調配,對升遷的人上門祝賀,隻是,她總要說的差一些,等騙得人家拿錢出來,她再借著四哥的名義,許諾人家原本的官位。還有,王氏賣的官,也不是什麽大官,多是什麽獄卒牢頭,她隻幫大富大貴之家的少爺脫了商籍,真正上崗的,卻是另有其人,至於那唯一的一個縣令,也不過是貧瘠之地的芝麻小官。我說的可對?”
沈清對六皇子這般清楚內幕,表現出來十足的詫異!
六皇子什麽人?在沈清心裏,就是一個被慣壞的人!六皇子有三個很明顯的特點——其一,宇信王朝最受寵的人,要什麽有什麽,隻要他開口,沒有什麽得不到的,當然,所有人也都知道,除了皇位;其二,宇信王朝脾氣最可怕的人,個性殘忍暴虐沒腦子,隻會發狠不會動腦,背負的人命不知幾何;其三,宇信王朝最獨的人,小小年紀耀武揚威,將所有人都得罪了,沒有一個合拍的人,手下也隻有幾個暗衛忠心與他。
沈清著實想不到,這樣的六皇子,究竟如何知道調查出這些內幕的,他忍不住苦笑道:“倒是老臣小瞧了六皇子,隻不知,六皇子的目的何在?”
六皇子臉上的表情都收了起來,他在意的一直不是王氏賣官的事,些許小官,卷不起風浪!他在意的是,王氏幹涉官員調配。她的確是在賣消息,可與此同時也拿升調官員的把柄。每年雖然隻有七八個上當,可十年之後呢?二十年之後呢?
想及此,他的眼前不僅出現了前世的一幕——三分之二的官員,跪在大殿之上,請立計藍旖為後,這裏麵有多少是真心實意,又有多少是被脅迫,誰能分得清。
六皇子的神色嚴肅了起來,看著沈清問道:“眼下,計家隻是小打小鬧,等王氏的‘生意’越做越大,閣老可想過,對朝廷有何影響?”
沈清神色微斂,看向六皇子的眼神充滿了探究。後果他當然知道,積跬步成千裏,積小流成江海,若不加以遏製,越來越多的官員被計家手握把柄,計家自然就有了影響朝堂的能力。
隻是,這話他能想不能說,他不答六皇子的話,繼續反問道:“六皇子想要什麽?”
六皇子神色閃爍,隻一眼便知道沈清早就想到了後果,估計連解決之法都與太子商量好了。他再次恢複百無聊賴的狀態,懶散道:“閣老何必防我,我無意帝位,我想要的,隻是琉璃罷了,若再確切些,我還想要保護琉璃的力量。”
沈清嗤笑,全然不信。他並不知道六皇子之所以知道計府的所作所為,全部是倚仗重活一世的金手指,他隻知道,他費盡心機才查清計家王氏的所作所為,而六皇子足不出宮便比他還要清楚幾分。若說六皇子沒有野心,哪個會相信!
沈清不僅想起琉璃初入宮時,皇上交給他的任務。那是他還以為聖上是鹹吃蘿卜淡操心,可現在頓覺麻煩地腦門生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