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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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半夜,駱小六和琉璃便在太後的首肯下,在皇上精挑細選的二十六個侍衛的保護下,悄沒聲息地離京去往護國寺。

    護國寺坐落在偏遠的京郊一帶,建在通山的半山腰上,離京城並不近,快馬加鞭尚需十多個時辰,若是乘坐馬車,則需一天一夜才能到。

    很早的時候,護國寺聲名不顯,隻是一個普通的寺廟。戰亂的時候,一些為世道所迫的俗家弟子在此修行,開墾田地,自給自足,山腳下的一條小溪就是他們的母河。不記得是哪一輩的主持方丈,曾有兩次在機緣巧合之下救過到此遭遇難處的開國聖祖,聖祖念其恩德,登基之後,加封其為護國寺,享皇家香火。

    即便如此,護國寺沒有得到高僧坐鎮,隻是空有護國寺的名頭,並不符實,兼之它離京很是有段距離,達官貴人顧忌路途遙遠,山險路窄,甚少來此燒香拜佛,倒是平民老百姓來求的多些,好長時間,護國寺都是半吊子的國寺。

    不過,也是護國寺的機緣到了,聖祖中年便開始信佛,為洗刷手上沾惹的鮮血,不曾賓天就傳位太子。當了太上皇的聖祖,不在京城頤養天年,倒是上了通山與護國寺的主持談天說地。

    護國寺人員稀少,有些甚至是代發修行的俗家弟子。聖祖中老年時,喜怒無常,規矩又淺,心情不好的時候,與主持講講佛法,幻想西方極樂世界;心情好的時候,便不與主持談佛法,反倒將各色各樣的人聚在一起講些朝堂趣事,點評今上實行的律法,時常有些異想天開的想法。久而久之,護國寺裏,便連端茶倒水的小和尚,都對朝政之事有了自己的見解。

    師帶徒,好些皇宮裏都沒有記載的聖祖的理念,倒是在護國寺以口口相傳的方式傳承了下來,隻是受特定環境所限,不能付諸實施。可以說,護國寺是開國聖祖一手扶持起來,便說他曾經是護國寺的一屆主持都不為過,隻要駱家政權在手,護國寺就能地位不倒。

    聖祖仙逝後,曆代主持的選拔,不僅要考校佛法,更要對朝政提出建設性意見,即便一直以來都是紙上談兵,甚少被今上采納,這個條件也不曾被廢除。

    如此一代代累積下來,護國寺最終名副其實。

    到了慧明大師做主持,像是得了佛祖點化,成了集大成者——不僅佛道精湛,對朝堂之事有前瞻,對人的命數亦有涉獵。此時的護國寺,已經達到鼎盛,不僅周邊的平民百姓時時來拜,京城的達官貴人遇事也不辭辛勞前來參拜。

    卻說駱小六與琉璃為避人耳目,半夜就離開了皇宮,到城門口的時候,天都沒有放亮,城門自然也沒有開,隻有十個八個的商人在大街上候著,有的擔著貨物,有的趕著商隊。

    駱小六一行人甫一靠近,那些個商人就立時作鳥獸散,略顯惶恐地看著二十六個帶刀侍衛。在侍衛與守城士兵交涉的時候,他們又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對著被侍衛保護著的兩輛馬車指指點點,甚至有人開始打賭,今日能不能借著貴人的光,早日出城。

    一個抽著旱煙的黃牙大漢聽到別人開賭,嗤笑一聲,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爺這大半輩子走南闖北,若是其他的城門,隻要是帶著烏紗帽的,那些個兵油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可是,眼下咱們可是在京城,京城的城門可不比其他,說句不客氣的,比皇宮的大門還金貴些,就算一品大員來了,這守門狗也是隻認牌子不認人的。你們瞧著吧,別看這位小爺架勢擺的這麽足,隻要跟天不搭邊,就沒戲……”

    駱小六騎馬行在琉璃的馬車旁邊,見侍衛總也談不攏,略顯不耐地皺了皺眉頭,趨馬向前。行到兩人身側,也不管他們在說什麽,隻將自己身份牌子一亮,冷言道:“開城門!”

    守衛的小隊長辦事認真,是新提拔上來的,他神色一肅,為難道:“六皇子,屬下不曾接到命令今日要提前開城門。若隻有您一人,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可要是這麽多人出城門,總要皇上的手劄才好辦事……您看這……”

    駱小六沒有想到這士兵竟然出口阻攔,他眉毛一挑,整個身子趴在馬背上,細細打量了一番拒絕他的士兵,沉吟片刻,笑道:“如此,爺就在這候著。”駱小六說完,就趨馬回到琉璃的馬車邊上,一翻身下馬,一動身上車。

    皇家的馬車總是豪華些,行進中並不顛簸,可琉璃難得出趟遠門,竟是不困乏。見駱小六進來,先是一愣,一邊忍不住掀開車簾,一邊問道:“怎麽了?”

    駱小六雖然被阻,可心情甚好,他也不阻止琉璃的舉動,總歸天色尚早,烏漆麻黑的,外邊人也看不到琉璃。他等了好一會,直到琉璃退回馬車,手臂一身就將琉璃籠進懷裏,道:“見到了個舊人。你放心,不會等太久的。”

    還別說,駱小六的話還挺準,話音剛落,馬車外就傳來了請罪聲,還帶了幾分急促的喘息聲:“臣京畿守備陳同,不知六皇子駕到,屬下人不懂事,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駱小六衝著琉璃一挑眉毛,好像在說‘瞧,我說不用等太久吧’。他輕笑一聲,壓低聲音,道:“罷了,本皇子奉父皇之命出城辦事,走的匆忙,沒帶手劄,請陳大人通融一二。”

    駱小六說到這,微微一頓,仿佛想起了什麽,接著說道:“對了,陳大人也不必為難蔣峰,京城守衛本就該秉公執法,世家皇族的規矩不懂就慢慢教著,本皇子不希望看到秉公執法之人被穿小鞋,你可明白?”

    自稱陳同的京畿守備,不及思忖駱小六話裏的意思,先連忙應道:“是是,六皇子說的是。”

    陳同說完這話,便疾行幾步,一巴掌打在阻攔六皇子出城的蔣峰的腦袋上:“還不快些開城門。”

    蔣峰思忖片刻,沉穩地辯駁道:“陳大人,這不合規矩。律法有言……”

    陳同原本一路疾行就有些喘粗氣,聽了蔣峰的話,一口氣險些沒緩上來。這蔣峰為人正派,吃苦耐勞武藝上佳,是他一時惜才新提拔上來的。他有許多的好處,就是有些不會分人辦事,拿著雞毛撣子當令箭,尤其是剛從‘鄉下’提拔上來,對京城的好些事不夠通透。今次,若非底下的小兵機靈,見狀不好連忙將他請來,還不知道會將六皇子得罪到什麽地步。

    想及此,陳同腦門都大了,忍不住再次敲了敲蔣峰的後腦勺,恨鐵不成鋼道:“榆木腦袋!你隻曉得規矩規矩,你怎麽也不想想,六皇子尚不曾單獨辟府,是住在皇宮的,這個時辰皇宮的門都給他開了,難道皇上會不知道他要離京?”

    陳同說完這些,見蔣峰麵露思索,又壓低聲音:“再說了,這可都是皇宮裏的帶刀侍衛,沒有皇上的準許,豈會容許他們離宮……”

    陳同話還沒有說完,蔣峰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二十六個帶刀侍衛,果然一言不發地向著城門走去,一個手勢,兩麵八個人就將城門拉了開來。

    等到六皇子一行人順暢離開,陳同才舒了口氣,看著蔣峰點了點頭,不期然想到六皇子適才的話,緩過味來,驚覺這蔣峰怕是入了六皇子的眼了,才得六皇子這般關照。說起來,這蔣峰吧,性子雖然直了些,卻不是那迂腐仇貴之輩,難得的是,對他的點播不反感,還能付諸實施。

    想及此,陳同拍了拍蔣峰的肩膀,道:“你這小子,倒是好造化。”言罷,打了個哈欠,上馬離開。

    蔣峰在一邊聽得一頭霧水,也不問陳同為什麽這麽說,隻待六皇子一行人離開,便又關了城門,任憑那些商人聚在一起嘀咕抱怨,不為所動。

    馬車中,琉璃看著駱小六,篤定道:“小六,你那脾氣,可不是被個守城的官兵堵了,嘴角也能扯到耳根去的主,隻有一個解釋,那士兵,將來不凡吧?我可跟你說,不論是蔡林還是適才的蔣峰,將來與你都沒有關係。”

    駱小六聞言輕笑,吧唧一口就親在了琉璃的臉上:“是琉璃福緣好,不過幾天的功夫,前朝的文官武將竟然都讓本皇子碰上了。我頂多明麵上交好一番,不會讓他們為我辦事,你放心。”

    琉璃雖有些不信駱小六的說辭,可她也沒什麽證據說駱小六不安分,聞言隻象征性地點了點頭,然後將頭枕在駱小六的肩膀上閉目休憩。駱小六一愣,轉頭看了看琉璃,神色隱晦,他幾不可聞地輕歎一聲,用嘴唇碰了碰琉璃的額頭,也閉上了眼,掩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

    琉璃再次睜眼,馬車已經行到了郊外。她掀開馬車的簾子,看著馬車外黎明時分的秋景,有種不敢置信的恍惚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