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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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明並不曾將六皇子的威脅放在心上,六皇子此刻不過是十歲出頭的孩子,便是真要拆了護國寺,怎麽也得十幾二十年之後。

    他拂開六皇子,緊走兩步行到琉璃的窗前,也不管避諱不避諱,便將手搭在了琉璃的手腕上。不一刻,他輕輕皺了眉頭,轉向身後忐忑的香雲,問道:“沈小施主今夜可有不妥之處?”

    香雲聽聞慧明相詢,連忙答道:“小姐夜裏驚夢,出了渾身的冷汗,然後,奴婢便去燒些熱水過來,怎知就這空擋,小姐已然洗了一把涼水澡……”

    六皇子聽罷,太陽穴直跳,看著香雲的眼神倒似看著死人一般:“得了琉璃的寵信,竟敢疏忽怠慢,如此,留你何用!”

    香雲看著六皇子的陰沉表情,辯解的話到了嘴邊怎麽也說不出來,此事確實是因她一時照顧不周讓琉璃有了閃失,她比六皇子更惱自己,這實在沒什麽辯解的。若琉璃此番真有個三長兩短,她便以死謝罪也不足惜。

    香雲平日裏大膽,雖然有時候會因為衝動闖禍,但她是真真忠於琉璃,隻要是關乎琉璃,便是芝麻大點的是她也能給放大成西瓜,但凡是一點不好,琉璃不委屈的,她先替琉璃委屈上了。所以,往日裏便是對上六皇子她也不懼,不似香雪是慈寧宮□□出來的人,樣樣周全。隻是此刻辦差有了差錯,麵對六皇子,自然而然就心虛,不得已縮了腦袋。

    六皇子皺眉,看著香雲,很是不滿。他深覺,香雲往日的大膽,就是仗著琉璃的寵信,此刻琉璃昏迷不醒,她自然也就丟了依仗,所以才變得這般唯唯諾諾。想及此,他看香雲是越發的不順眼,低聲斥道:“滾出去,莫在此處礙手礙腳。”

    六皇子說完這話也不管香雲是不是真的滾出去了,而是轉向慧明問道:“大師可知道,琉璃如何會夜裏驚夢?”他也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了,怎會想到便是慧明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知道前世沈琉璃的記憶中有什麽。

    慧明皺著眉頭,低聲道:“是貧僧疏忽了。沈施主這一魄曆經半個輪回都不曾消散,即便戾氣已銷,卻仍可以凝聚著許多日子,必是有心願味未了……”

    話至此,慧明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駱子逸,問道:“適才六皇子可曾有夢?”

    駱子逸一滯,細想起來,好像自己從琉璃這離開便昏昏沉沉的。努力回想之下,貌似還真的做過夢。他的臉微微一紅,又很快嚴肅起來,外強中幹道:“這與琉璃昏迷有何幹係!”

    “按道理來說,沈小施主此番昏迷,實與魂魄記憶沒有關係,隻是洗冷水澡,偶感風寒罷了。隻是,想必這一魄的記憶,必有許多不妥之處,沈施主感同身受,才會夜裏驚夢難眠,如此加重了病情,以致昏迷不醒。

    適才貧僧發現,沈施主這一魄,有一部分是隨著你去了。貧僧說過,這一魄是沈小施主的一部分,隻可納於沈小施主之魂,但它畢竟沒有思維,在其本身混亂的情況下,與誰有關便會跟隨著誰,所以,隨你而去的那一部分,必定是與你有關。可它不能被你魂魄所接納,便索性纏繞了你,以夢的形式慢慢被你看到,所以,你夜裏才會沉沉睡去,難以清醒。

    六皇子,貧僧雖說精通八卦易理,能掐會算,卻隻能知結果,過程如何不得而知。前世沈施主冤死,這一魄強行掙脫,我捕獲它是在寺廟,隻是那已經是許久之後,在被我封印之前,它是隨處遊蕩的,她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貧僧著實預料不到。

    阿彌陀佛,貧僧絕非推脫,說起來沈小施主有此劫數,確實是貧僧思慮不周,日後若有所求,貧僧定然依允,平了此番因果。”

    六皇子聽罷,臉色很不好看。不過想到琉璃現下病著,還是治病要緊,於是暴躁道:“將寺裏最好的大夫請來,若琉璃無礙便罷了,若她有個三長兩短,你答應再多的要求又有何用!”

    慧明聞言倒是輕笑起來,這寺裏最好的大夫不是他又是誰:“沈施主這是寒氣入體,內熱n兼之,貧僧馬上讓小僧去煎藥,快則一兩日,慢則三五日,沈小施主定會無礙。六皇子還請放寬心,貧僧雖看不到過程,卻可以明了結果,沈小施主身體絕對無礙,隻是這番苦楚,卻是要生受了。”

    六皇子抬眼看了慧明一眼,這風寒入體之苦的確無人可替代。他在琉璃的床邊坐了,將琉璃的手握住,聲音極小地說道:“你適才說,琉璃前世冤死才會死不瞑目,可是據我所查,確是夢駝山的土匪作亂,可若果真是土匪作祟,琉璃可會有如此執念?”

    六皇子話說道此處,並不指望慧明作答,他苦笑一聲,繼續小聲說道:“當是時,我查了一遍又一遍,都是夢駝山的土匪在作亂。起初幾年,我也是信的,可在那個位置上坐久了,懂得的事越來越多,倒是多疑了起來。”

    言至此,六皇子頓了頓才接著說道:“沈家覆滅,誰最受益,誰的嫌疑就最大——這個道理我懂,可是已經晚了,它根植在宇信王朝的方方麵麵,牽一發而動全身,我動不得了,況且我也再尋不到證據。越到後來,我越會斟酌利害關係——為了已經死亡的人才、已經死亡的紅顏,去撼動宇信王朝的根基,我竟覺得不值得了……在那個位置做久了,終究失了本心,旁人隻看見我以暴治暴,什麽事理講不清的就上棍子,仿佛不合心意的就打殺了去,可誰又曉得我為了守住這個王朝,放棄了多少……”

    慧明從不曾見六皇子如此低落,也不曾見過六皇子用如此細小的聲音說話,他雖然見慣了世間冷暖,卻仍心懷慈悲之心,忍不住勸解道:“阿彌陀佛,佛家有言,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六皇子重來一次,實不必計較過往。”

    駱子逸的低落也不過一時半刻,此刻聽到慧明勸解,不僅不覺開懷,反忍不住冷笑道:“大師在意的宇信王朝的穩固,可我重來一次,在意的隻琉璃一個。前世她看到的,琉璃若是不放心上也就罷了,若是琉璃計較了,我勢必助琉璃完成她未了的心願。”

    六皇子說完也不管慧明的臉色變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繼續到:“隻有這樣,琉璃的眼裏心裏才能隻容我一人,再無心事……”

    隻是,願望雖好,現實殘酷。琉璃,再也做不到心思純淨,毫無心機了。

    琉璃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這段時間,她除了喝藥就是喝點參湯,原本帶了點嬰兒肥的小臉,不知不覺就消瘦了下去,竟能看出她長成後的輪廓了。這期間,六皇子也不避諱旁人,日日在旁照料,一湯一水,都不假手他人。琉璃生病,小院的氣氛本就冷凝,又有了六皇子這尊冰塊在,小院這三日倒是一丁點的熱乎氣都沒了,話音都沒有幾句。

    想想也是,這駱子逸原本是個主子,偏偏搶了丫鬟的活,明明伺候的不好,幾個丫鬟也不敢多說一句,唯一敢說敢做的香雲,被六皇子打入了‘冷宮’,連琉璃的麵都見不到,更枉論搶回自己的活計了。

    說起來,駱子逸也算是給足了琉璃的麵子,若依了他的本性,香雲逃不出去個死字,但她畢竟是琉璃的丫鬟,他不好擅自罰了,索性讓她不準到他和琉璃的跟前來,還能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免得罰輕罰重的,惹了琉璃不快。

    “六皇子,藥來了。”這會敢到六皇子跟前的,也就太後□□出來的香雪了。她眼見六皇子接了藥,踟躕半響還是勸解道:“六皇子,小姐還是由奴婢照料吧,您已經三天沒合眼了,再這樣下去……”

    駱子逸眉頭一凝,便是有了黑眼圈也絲毫不影響他的氣勢:“鼓噪,出去!”

    香雪忍不住肚裏泛苦,她是被太後調給了琉璃的沒有錯,可是,若是隻顧了琉璃卻對六皇子照顧不周,太後也是會生氣的啊!一個是太後的親孫子,一個是未來的孫媳婦,這遠近都不用比就有了結果。

    香雪看了眼琉璃,正想再勸,卻見琉璃的眼皮輕微的抖動著,她在心裏念了一聲佛,緊聲道:“小姐醒了!”

    駱子逸聞言,連忙抬頭看向琉璃。

    琉璃睜開眼,入目的就是駱子逸擔憂與釋然並存的眼神,待看清他眼底的淡青,想取笑幾句,卻終究少了氣力,隻柔聲吐出一句:“我回來了……”

    可讓香雪不曾想到的是,六皇子聽得這句,不喜反驚,他臉上的表情近乎猙獰,藥碗跌碎在地也不管不顧:“來人,把慧明大師給本皇子‘請’來!”一句話,唯獨將請字說的咬牙切齒!

    門外的護衛聞言,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連忙大聲應道‘是’,轉瞬就沒了人影。

    琉璃雖是初醒,卻明白六皇子誤解了什麽,隻她這會確實沒有什麽精力與他解釋,隻輕輕闔了眼,有氣無力喊道:“駱小六……”(WWW.101novel.com)